當下季家這邊寫了婚書、忙忙地準備聘禮,荷花是不懂這些禮節的,隻好又請了馮姨娘並族長家的夫人前來襄助。仔細清點了家裏的錢財地契,將出些銀子讓她們忙乎。


    族長夫人探頭看著荷花把床底下、地窖裏藏著的銀子都搬出來了,咂咂嘴道:“郝老爺家裏,好幾戶把自家的田地房屋獻了他,自己投身做管家的,還有那放債的捧了銀子上門,每個至少是二三百兩銀子,不說利錢,就是文書也沒有寫的,白白送與他們用。不到一個月,就收了好幾千兩銀子呢。”


    荷花知道她是嫌自己拿出來的銀子少了,也知道馮姨娘和族長夫人都有打探家底的意思,隻笑笑道:“郝家結的是府尊大人的親,郝孝廉又是學業出彩的,明年會試高中後必能謀個好差事,人家看中他的好前程,原本又是有家底的,自然願意舉家投奔。我家卻是小戶,也沒人送錢上門來,怎能和郝家比。”


    族長夫人又皺眉道:“孝廉公出這些聘禮,隻怕別人有話要說。”


    荷花歎氣:“這些就差不多是全部家底了,隻還留了些作哥哥上京師參加會試的盤纏。我們家怎麽也比不上徐家,隻不過將出所有錢財來求得徐二小姐下嫁而已。好在徐家也不是嫌貧愛富的,更不計較虛禮,隻為這我哥哥的人品與二小姐的一段好姻緣罷了。其他人家或眼熱或嫉恨要在背後胡說八道的,我們也總不能把他們的嘴巴都縫上。隻要他們以後不求徐家或者我家辦事就成。”


    馮姨娘聽荷花輕輕巧巧這一說,一層意思是季家聘禮雖然不多,但已經是傾家之財了,也算看重徐二小姐。二層意思,季徐二家結親,隻為郎才女貌的上好姻緣,講的是情義,不會與他人攀比聘禮嫁妝。三層意思,那些三姑六婆要在背後繞口舌的,隻不過是因為自家娶不到徐府的千金或者嫁不到季家而心生怨恨,從一開始就落了下乘,他們是不會計較的,倒是那些現在有膽子在背後碎嘴的,以後有事可別來求,再等到季均和徐大少做了官,那就更要自求多福了。


    馮姨娘多少知道荷花秉性,但見她小小年紀說話行事卻如此老練還是有些驚訝。但她這些日子在家裏,知道季均拒了不少前來投奔的下等人家,就是別人求了她娘家甚至季均舅舅那邊的薦書與人情,也沒有說來一個就收一個的。心裏仔細算一下,這家底她也就大概有數了。知道確實已經搬了大半銀子出來,就笑道:“我倒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隻聽得有人一二百兩銀子下個聘金再添綢緞布帛茶葉瓷器這些,就已經算是很豐厚的聘禮了。難不成這上千兩銀子還會丟臉不成?”


    族長夫人心道季家倒真是攀了一門好親,隻怕徐家要上兩銀子嫁妝貼過來,他們還不定能賺多少,然後又歎自家親戚沒有合適的閨女可以攀上季均,不然,別說季均人品樣貌擺在那裏,就算是隻有這些聘禮,也足夠晃花人眼了。她也是個知情識趣的,就附和道:“有季孝廉這等姑爺,就算是一文聘禮沒有,不少人家也恨不得貼了嫁妝把閨女嫁過來的,倒是我多心了。”


    下了聘禮,訂了婚期,季均與徐詩瑗的婚事就算板上釘釘了。


    沒幾天,徐大少也說了一門親事,婚期就定在一個月後。對方家雖不是書香世家,但聽說姑娘也是個知書達理的,家世和徐二爺家也算不相上下,比季家好了去了。徐府說了這麽個媳婦,又定了季均這個姑爺,一時間倒是讓人豔羨不已。


    荷花知道徐大少定了親,心裏也放鬆下來,對於那些熱切關注她終生大事的些微流言也不怎麽在乎。[.超多好看小說]


    徐大少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每有時間就借著一起讀書的名頭來季家看望未來的妹夫,順道躲開家裏的雜事,婚期將近,他也撒手不管,隻把所有事情都推給父母,還興致勃勃邀了阿齊,商量什麽時間開始上京趕考,阿齊笑話他新婚時刻,怎肯舍得如花嬌妻?難道真是轉了性子,要一心,悶到書本裏去?


    徐大少就嘿嘿笑著建議,大家先到浙江,然後包一艘船,再叫上兩個人解悶,沿大運河北上。


    荷花在家無事,小書少不更事,每每就聽了這些閑話給她說,還自詡自己是個慣會給人解悶的。荷花少不得調教她:“徐大少說的解悶,是要有紅袖添香的風情的,你個沒長大的小丫頭片子,又沒什麽姿色,就會嘴裏一通亂說,趕緊給我背書去!”


    小書就嘟著嘴囔囔:“我一看書就想睡,每天學三五個字,能伺候好姐姐就夠了。反正怎麽著也沒有小巧姐姐厲害,一天能認二十多個字。”


    荷花看著不苟言笑的小碗和“不求上進”的小:“你們兩個現在加起來才比得上一個小巧,過兩年若是還沒有長進,幹脆早早給你們配個小廝打掉得了!”


    小碗紅了臉不吭聲,小書卻是跳起來給荷花錘肩,嬉皮笑臉道:“姐姐打了我們,再上哪裏去找我們這麽聽話的人?小碗再長大一些,必不會比現在的小巧姐姐差。有她在,我隻管跑跑腿、逗姐姐笑就好了。”


    “你倒是個會取巧的,有這機靈勁兒怎麽就用不到正道上?”荷花與她們笑鬧著,季均卻忽然板著臉進來,對小:“出去守著院子,誰也不許進來!”


    小書小碗被他嚇一跳,怯怯地退出去,荷花坐正了,問:“哥哥這是怎麽了?誰惹你了?”


    季均道:“你使人說要賣那邊的門麵?家裏這麽短銀子了?”


    荷花搖頭:“日常嚼用還是不缺的。但你很快就要去京師,身上至少也要有千八百兩銀子才能使得開。我估摸著今年先賣掉四個門麵湊些銀子,明年開春再聚些銀子使人給你送過去。”


    季均急道:“哪裏就用得了這麽多?百八十兩足夠了。那些門麵,說好了給你做嫁妝,不能動的!”


    荷花笑道:“哥哥不必擔心,這個年關我再想個法子,讓點心鋪子和魚幹鋪子裏多賺點,來年就能把門麵再買回來了。”


    季均沉聲道:“不行,那些門麵不能賣!我明年還不一定能中,就算中了也不一定能授官,帶著銀子去也沒用。”


    “要是中了還不能授官,肯定就是打點得不好了。哥哥怎麽能說銀子沒用?”


    季均堅持己見:“我請教過先生,自己也想清楚了,我這個年紀要說做官,隻怕也做不出來什麽事。要沒中,就回來在縣裏尋個差先幹著,以後再考。若是中了還要你這般辛苦籌錢給我買官,也不如先回家來,等以後有了好空缺或者家裏餘錢多些再作打算。總之,這次的事你不用管!”


    荷花原本擔心季均年少,若是一帆風順,這次高中了又順利封官,恐怕不能擔起“父母官”這個重擔,要被手下的師爺或同僚糊弄,現在見他自己有這個穩妥的主張,倒是安心不少。但銀子卻是不能少的,聽說徐大少這次至少會帶五千兩銀子上京,她連一千兩都沒備齊,怎能再少?


    “要說讀書,在家裏也是一樣讀。哥哥難道忘了早早去京師的目的?總要和同學拉拉關係,找些門路,還得找一個好的住處。京師離這裏千山萬水,樣樣都要置辦,比不得在家裏,哪裏能少得了銀子?”


    季均長長歎一氣,悶聲道:“昨天徐大少還說,若是短了銀子可找他。但我們本就不是為了他家銀子才做親家的,自然不可能找他們家借銀子。反倒是知道他們家準備的嫁妝單子以後,我才現……荷花,從小就是你在為我和爹爹操勞,哥哥什麽也幫不了你。好不容易攢下一點銀子,怎能全部花在我身上?那一千兩銀子置下的門麵萬萬不能動用,哥哥也要找個營生的法子,給你多準備些嫁妝,讓你以後風分光光嫁出去才行!”


    這又是哪跟哪?


    荷花見他鑽入死胡同,也不費力氣和他講,心道等你出的時候再把銀子搬車船上就是了。


    不想還沒等到他們約定出的日子,季均又一次飆了。這次卻是為著流言,有人說荷花遲遲不肯定親,是季均要留著他她去巴結權貴,好拿妹妹換前程。


    荷花聽說以後,不得不為廣大人民群眾豐富的想象力而驚歎,季均寧可不要前程也要留著銀子給她辦嫁妝,真不知道這些人怎麽想得出來這麽荒謬的八卦!


    季均卻是了狠,說幹脆年後再去京師,這幾個月他要在家好好給荷花尋門親事。


    荷花哭笑不得,雖說開春以後再去京師也來得及,但阿齊和徐大少已經說定了年前就要走,怎麽能讓季均一個人落單?走得晚了也不成,冬天趕路不方便。徐大少還擔心運河結冰,不能通航。


    生氣歸生氣,荷花還是好好勸著季均,讓他不要分心。至於她的親事,想著季同前一天的話,她有些無語,同時也很好奇,小寶怎麽還沒有放棄?他到底什麽時候看上自己的?又是看上了自己什麽以至於這樣“情深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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