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罷,我讓文溪和尚與嬴萱帶著靈琚先行回旅店,我與雁南歸負責前往那苗族少年的家中進行化夢。畢竟隻是調查事情由來,想來並不會遇到什麽危險,所以不必傾巢而出,我與雁南歸兩人足矣。


    我隨同雁南歸沿著瀘溪縣的主路往東北方向走去,據雁南歸所說,那苗族少年名叫白及,家中隻有一名孤寡老人,應是他的爺爺。白及平日裏賣力氣養家,或是搬運貨物,或是跑腿送信,總之過得並不穩定。


    雁南歸帶我來到白及的住處,其實就是一間破舊的吊腳樓,幾乎有一半都已經塌陷,估計是人家廢棄的老樓,被白及占了當了自己的住處。這也就讓我更加好奇,為何這麽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少年,會對那些懸崖上的懸棺那般在乎?


    我與雁南歸一同躲藏在吊腳樓的側邊,等待那少年睡去。白及先是給他的爺爺熬了一碗湯藥,而後又燒了熱水,幫助臥床不起的爺爺擦洗了身子,最後又收拾了屋子。做完這一切,白及才趴在了爺爺的身邊,得以休憩。


    “爺爺,今日我在金鈴懸棺那裏又見有盜墓賊下去了,不知道他們拿了些什麽,不過他們恐怕又是活不過今日了吧。”白及捧著他爺爺的手摩挲著,稚嫩青春的年少臉龐上,卻閃過了一絲悲傷。


    爺爺恐怕是年歲已高有些神誌不清了,聽著白及的話隻會咿咿呀呀地回應。


    “不過,這也算是報應吧,畢竟,先人的東西不是說拿就拿的。更何況,那棺材裏麵其實也沒有什麽東西,這可是我爹用性命換來的事實,可為什麽就是沒有人相信呢……哎,若是下次我能再提前遇到盜墓賊,及時警告他們不要貿然下去,或許能救他們一命……”白及喃喃自語,語氣中有些惋惜,細小的眼眸裏閃過了一絲悔意。


    哦?我和雁南歸麵麵相覷。原來那少年今早拿彈弓襲擊我,並不是要抓盜墓賊,而是要提醒我們,那下麵的懸棺內並沒有任何寶物,並且下去會有丟掉性命的危險?


    “爺爺,你說,如果我那個時候找到了洞冥草解了我爹身上的毒,那我爹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白及說著,就緩緩閉上了眼睛,躺在床上的爺爺並沒有做任何回應,爺孫二人好像是十足默契一般,雙雙進入了夢鄉。


    “喂,野鳥,洞冥草是什麽?”我拿胳膊撞了撞身旁的雁南歸問道。


    雁南歸沒有反應,隻是搖搖頭。看來,這個得回去問問精通醫術的文溪和尚了。


    時機成熟,我按照慣例先行對白及還有他爺爺進行探夢,卻發現爺孫二人身上並無異常,倒是他倆的耳朵上好像是堵著了什麽東西一樣,我湊近了觀察,卻說不清堵在他們耳朵裏的到底為何物,隻好搖搖頭吹響青玉短笛催夢。


    我喚出阿巴,帶領雁南歸一並進入了白及的夢境。


    白及的夢境竟是在那懸崖邊上,眩暈過後,我一低頭腳下便是萬丈深淵。想起今日在懸棺內勾出的人手,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連連後退幾步與懸崖保持了安全的距離。


    雁南歸站定後,先是環顧四周,還沒等我說話,就聽到遠處傳來了車馬的聲響。


    我急忙拉起雁南歸躲在樹叢裏,畢竟我們的目的是探明這些金鈴懸棺的由來,因此先不擅自參與改變夢境才是上策。


    遠遠的,我看到一輛裝飾考究的馬車從遠處駛來,趕車的人是個年輕力壯的中年苗族男子。他把馬車停靠在懸崖旁邊,隨即拉開了車門,瞬間從裏麵鑽出了幾個同樣的彪形大漢,個個都是絡腮胡和一身健碩的肌肉,看樣子,這些人應該是村民們所說的當年盜墓之後橫死的那些樵夫。


    緊接著,又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這輛馬車更是豪華講究,車蓋四周綴著金絲鈴鐺,雕花的車身被漆上了朱紅色的塗料,看起來分外高貴,那輛馬車停靠後,從裏麵僅走出了一人。隻見那人身著一襲黑色的法袍,袍子寬大的連帽戴在頭上,幾乎遮擋住了他全部的麵容。


    可即便我不用看到他的容貌,我也知道我們麵前的這名黑衣法師,就是我們要找的鬼豹族四長老之一的鬼臼。


    隻見鬼臼對那些樵夫們叮囑了些什麽,隨即,那些樵夫們便迅速展開了行動。他們一動作,我才注意到他們其實並不是什麽樵夫,而是一群訓練有素專業的盜墓團夥,他們的設備齊全,配合默契,分成三組,一組布置固定繩索裝置,一組測量標注下麵懸棺的準確位置,一組跪在一側擺出了祭祀用的燭台,並燃起了一炷香,畢恭畢敬地跪在那裏磕了幾個響頭,想來應該是在祈禱這次盜墓行動的平安。


    而鬼臼則像個體弱多病的貴公子,黑袍掩麵地坐在馬車裏,用那雙根本看不清光芒的眼睛掃視著這一切。看來我們推斷的不錯,之前橫死的那些樵夫,就是鬼臼雇傭來替他取懸棺中青鳥傳遞的信息的手下,隻不過,現在的這個差事,已經交由子溪來完成了。


    突然,我和雁南歸身旁不遠處傳來了細碎的啜泣聲,我猛然一驚,朝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隻見更為年輕的白及正赤著腳蹲在遠處的草叢中默默注視著那些盜墓賊,眼圈紅紅的,似乎那些盜墓賊的一舉一動都牽掛著這名少年的一切。


    那些盜墓賊似乎已經準備得當,其中為首的一名站在馬車前對著鬼臼低聲說了些什麽,鬼臼便抬起了他蒼白的手揮了揮,那些盜墓賊便應聲動作。四名壯漢身上綁著繩索吊下懸崖,其餘的在控製繩索下降和指揮。


    我這時才注意到,身後的小白及關注的並不是這起盜墓行動,而是那四名被吊下懸崖的男子中的一名,眼看那些人順著繩索消失了身影,白及便反身爬上了大樹,為的是再多看一眼那下懸棺的男子。


    聯想到之前白及同他爺爺所說,我想,白及那死去的父親,應該就在那四名下懸棺的男子之中。


    時間過去了好久,懸崖下麵傳來了有節奏的口哨聲,留在上麵的盜墓賊聽到訊號便開始往上收繩索,我和雁南歸明白,想要知道鬼臼究竟從懸棺內取走了什麽,接下來夢境中出現的每一幕都十分關鍵。身後樹上的白及顯然也很緊張,他應該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盜墓賊,做的都是一些出生入死的活計,他緊張的臉頰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就連最簡單的吞咽動作都無法完成。


    率先上來的是一名手臂上有刀疤的男子,他卸下身上的繩索之後就從懷裏捧出了幾枚精巧的鳥蛋,恭恭敬敬地雙手呈給馬車上的鬼臼。鬼臼斜倚在車門,抬起蒼白無力的手捏起那些表皮光滑的鳥蛋,就像是犯了毒癮的癮君子般,貪婪地嗅著那些近乎透明的鳥蛋,隨即激動地連連打著寒戰。


    “極品……太完美了……簡直就是藝術品。”鬼臼居然開口說話,那聲音聽起來陰陽怪氣,像是經過了聲帶的扭曲擠壓,時而嘶啞,時而尖細,就像是體內同時存在了多重人格,聽得人毛骨悚然。


    “可是雇主,那棺材裏除了這些鳥蛋,根本沒有其他陪葬的寶貝啊。”為首的那名盜墓賊疑惑地嘟囔著。


    “你懂什麽!!”鬼臼突然發怒,就像是陰晴不定的天氣,他不僅極易興奮,也同樣很容易動怒,“這些鳥蛋是我攻取西極門的保障,是那些常年生活在棺材中的青鳥吸取了毒屍精氣而產下的寶物,隻要我手下的鬼豹族軍團吃下這些凝聚毒氣的寶貝,什麽聖獸,根本不在話下,哈哈哈……”


    那盜墓賊顯然聽不懂鬼臼在說些什麽,隻是有些汗顏地站到了一旁。下去的四名盜墓賊已經依次安全回來了,他們將拿到的鳥蛋傾數交給鬼臼,就開始收拾那些繩索設備了。


    “雇主,咱們的工錢該結一下了吧?”為首的那名盜墓賊一邊將繩索收起,一邊對著鬼臼說。


    鬼臼黑袍下的蒼白身軀忽然不屑地抖動起來,仔細看,才發現那是他在壓低了聲音狂笑。盜墓賊們麵麵相覷,不知眼前的這名雇主到底為何突然性情大變,變得如同鬼魅般妖邪。


    “錢不是問題,但關鍵是,你們有這個福分拿麽……”鬼臼奸笑道,隨即從懷中摸出錢袋丟在地上,轉身就鑽入了馬車。馬車揚長而去,隻留下那些盜墓賊在那裏分錢。


    “真沒見過這樣的,要不是開的價錢高,咱們才不來趟這渾水。”


    “就是,我看他就是腦子有問題,嘟囔點兒稀奇古怪的。”


    “有錢賺就行,本來還尋思著再摸點明器出來,結果棺材裏除了那濕屍之外啥都沒。”


    那些盜墓賊一邊分錢一邊討論著,樹上的白及看父親已經安全,顯然也鬆了口氣。


    就在我們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的時候,突然,隻見那四名下懸棺的盜墓賊突然口吐白沫栽倒在地,渾身抽搐,發出了痛苦的嘶吼。其餘的盜墓賊見狀,急忙上前攙扶,可是在觸碰了他們之後,自己也開始了抽搐,不一會兒,他們身上便出現了黑色的血絲,和我之前中毒的表現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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