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無人的夜裏,連鳥都安然入睡。


    失神地看著天花板,腦袋裏空白一片。這是第一次,她要求被強行投放進這個世界,接受女主的情感。上一個世界對她的影響太大,每一次想起,胃就不自覺地抽痛。


    她不明白,明明每一次任務完成都會抹去感情,可為什麽,她的痛,依舊那麽清晰。


    斂下心神,靜靜地整理著這個世界的資料。也許是考慮到她的情況,這個世界的環境相對單純。可這個女孩的經曆,讓人唏噓。


    慕伊在閱讀時曾經看過一句話:深情若是一樁悲劇,必定以死來句讀。這句話用在這個世界的女配身上,剛剛好。


    長達十二年的暗戀,從十三歲到二十五歲,從情竇初開到情深似海,她的心裏,隻住過他一個人。


    再沒一個人,你看他笑,會輕揚嘴角;看他皺眉,欲以身代勞。


    可惜,越是深愛,就越是膽怯;越是珍重,就越小心嗬護。程慕伊小心翼翼地守著哥哥和妹妹的界限,不敢越雷池一步。看著他遊戲人間,和一個又一個女人在一起。


    有人陪他時,她自覺消失避開,不去打擾;沒人時,她隨叫隨到。


    她哥哥罵她不爭氣,是呀,如果二十歲之前還沒人看出她對他的感情,那麽到了二十五歲,五年的時光,她守在他身邊,身旁不曾出現一個異性,怎麽會有人看不出。


    她想,顧墨也是明白的,隻是,一個不說,一個不問,以為這樣,就能自欺欺人。


    程慕伊常常安慰自己,也許那人和她一樣,害怕捅破那層窗戶紙,兩人就再回不到從前。


    不能若無其事的一起吃飯,看電影,旅遊;不能瀟灑不羈地一起喝酒,露營,唱歌;


    她怕她會變成他生命裏途經的車站,停留屬於她的時間後,就一路前行,再不回頭。


    可是,她實在無法得知他怎麽想的。她太害怕,連問的勇氣也不曾有。隻能自我麻醉,讓幻想填補心裏的荒蕪。


    她二十五歲,顧墨三十三歲那年,他新交了一個女朋友,帶回顧家,第一次。


    她大方微笑,欣然恭喜。然後逃回家,躲在角落,痛哭失聲。


    從小就縱容她的程慕昀上顧家狠狠揍了顧墨一頓,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送出了國,兩年之內不準她回來。


    程慕伊欣然接受,他是她的劫,逃不過,隻能躲。


    離開後,她不知道與他有關的一切,也不再問。四處遊山玩水,放逐自己,在世界流浪。她想,總有一天,她會將他深埋在心裏,然後找一個人,度過剩下的餘生。


    時光如梭,萬事皆過。思君之心,日月為鑒。但那又如何,時光太長,可以豐盈,可以荒涼。終有一日,我能嫋嫋娜娜行至於你麵前,嫣然一笑,說一聲愛過,道一聲珍重,從此千山萬水,你不過是你,我不過是我。


    奈何天意弄人,旅行的一艘航班失事,她消失在自我救贖的路上。最後那一瞬間,她腦海浮現的,竟然是悔恨,恨她如此寂靜,如此膽小,從來沒有親口對他說出:我愛你,不悔不怨不恨,那些你給我的美好,足夠支撐這一生,哪怕孤獨終老。


    她不知道她的哥哥會如何,會不會後悔會不會難過會不會自我譴責,不知道空姐提供的遺書他能不能看見,看見了又能不能讓他放下。


    不知道已離異的父母會有多痛苦,白發人送黑發人,該是怎樣的荒涼。


    眼前越來越黑,無聲痛哭,情海中一切如塵埃,是她自私忘記身旁那麽多的愛。


    壓住心口,慕伊隻覺得心裏一陣慌,悶得難受。穿梭的世界多了,她越來越冷靜,對別人的故事越來越麻木。可現在,跳動的心告訴她,不是她自以為的那樣,她並未麻木。她依舊會聽著別人的故事,留自己的淚。


    馮唐說,後海有樹的院子,夏代有工的與。此時此刻的雲,二十來歲的你。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可難過的是,在程慕伊短暫的生命裏,她唯一所求,就是愛得其所。


    這個心願伴隨她死。至她替她重活。


    往事已死,今日始生。願你儂我儂,共結同盟。


    ****


    成群的鳥銜起細碎的光,拚湊出晝的模樣。


    清晨,少女坐在桌旁,披散著發,烏黑的發絲堪堪道肩胛骨下,柔順的貼著。濃眉大眼,秀挺的鼻,自然嘟起的嘴,奶白的肌膚沐浴著晨光,言笑晏晏,眼尾的痣跟著翹起,渾身閃著青春的光芒。


    “哥哥,你起來了?”諂媚笑著,端起早餐送到他的座位上。


    程慕昀打了一個寒噤,往常他是奴才,妹妹是主子。她沒睡到日上三竿等他去叫已經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今天倒好,笑得這麽甜,還有吃的送上門,肯定是有求於人。


    想到這,心安理得地拉開椅子坐下,一邊吃著寶貝妹妹的早餐,狼吞虎咽,咕噥著道:“說吧,要買什麽?我不是把卡給你嗎?”


    輕咳了咳,脆聲道:“哥哥,顧墨哥哥今天有沒有時間啊?”


    咳咳咳咳咳,程慕昀睜大眼睛直拍胸口,艱難的咽下口裏的麵包,沒好氣道:“你一早上這麽好就是為了問他今天有沒有時間?到底誰是你哥呀?再說我哪知道他的事,你自己打電話呀。”語氣酸得能掉牙。


    慕伊識相地小跑到吃醋的哥哥後,象征性地捶了捶背,摟住哥哥的脖子,撒嬌道:“當然是你啊,我親愛的哥哥。所以你會幫我對不對。”


    熨帖地享受著妹妹難得的撒嬌,大氣地說:“那是。想要什麽,你說?”


    “顧墨。”慕伊也大氣地宣布道。


    “什麽?”程慕昀驚地要站起,全然忘記自己還被妹妹摟著脖子,這下好。站到一半被拉了下來,幾個踉蹌又重新跌坐回椅子上,小腿可到角,疼的他抱著腿直叫喚。


    趕緊鬆開手,笑嘻嘻地望向自家哥哥。


    跛著腳站起來,厲聲問道“你剛剛說什麽?程慕伊,你給我再說一遍。”


    “我說,我喜歡顧墨。”沒有被嚇到,慕伊毫不怯弱。


    “不行。我不同意。”想也不想,程慕昀直接拒絕,顧墨跟他一樣的年紀,比伊伊大八歲,一個二十還沒滿,一個快奔三了。老牛吃嫩草,想都別想。他完全忘了是慕伊覬覦顧墨,隻能說,妹控都是這樣,自家妹妹都是對的,錯的一定是壞男人,哪怕好兄弟顧墨也一樣。


    “哼。我才不是征得你同意了,我是通知你。”頭一扭,傲嬌喊道。


    “程慕伊,你非得氣死你哥是不是。他那麽老了,你喜歡他什麽?”


    “明明他跟你一樣大,看著比你年輕多了。我喜歡他,從小就喜歡。”


    “你你你……程慕伊,你還當不當我是你哥哥了。”程慕昀氣得身體直發抖。


    硬氣夠了,慕伊決定來軟的,軟硬兼施,才有贏麵。挽著自家哥哥,搖晃起來。


    “哥哥,你當然是我哥哥啦。從小到大你最愛我了。可是哥哥,我從13歲就喜歡顧墨了,六年了,人生能有幾個六年,你幫幫我好不好。”


    “十三歲,程慕伊,誰讓你那個時候喜歡他的。你不應該喜歡你哥哥我嗎?”


    三道黑線滑過慕伊的腦門,“*,哥哥你太重口了!”


    “……”


    “反正我不會同意的,顧墨也不會喜歡你的。”程慕昀耍賴道。


    “你得讓我試試我才能死心啊。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扯我後腿。”慕伊一錘定音,任性道。


    程慕昀皺眉沒做聲,想著要去找顧墨談談。


    “程慕昀,你要是敢在顧墨麵前亂說話我以後都不理你了。我說到做到。”猜到了哥哥的打算,冷聲道。


    “喊哥哥,沒大沒小的。好,我不管,不過你也答應我,要是他不喜歡你,你就得放棄。”作為一個疼妹妹的哥哥,這是他無聲的妥協。


    “哥哥,最愛你了。”跳起來親了一臉不高興的哥哥一口,開心的離開了。


    “哼。顧墨要是敢染指他妹妹他就打斷他的腿。”傲嬌的自言自語道,狠不過妹妹,別人他還是狠得下心的。


    ****


    眉頭緊皺,周圍熱鬧的聲音吵得慕伊頭疼。四處掃了掃,完全沒看見顧墨的身影。


    難道她打聽錯了,顧墨常來的不是這家?


    “慕伊,你過來玩呀。來了這麽久你一直東張西望的,看什麽呀?”


    收回注意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看什麽。嗯,現在玩什麽?”


    “真心話大冒險。來,轉酒瓶啊。”


    前幾輪,慕伊還感慨自己的幸運,到了第四輪,瓶口對準了她。


    “噢噢噢噢,選什麽,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大家起哄道,眼神還瞟了瞟坐在慕伊對麵一個秀氣的男生。


    勉強笑了笑,她都不想選,怎麽辦?


    “真……大冒險。”眼角掃到一個熟悉的麵孔,趕緊變了口風。從一個包間裏走出來。難怪看不到,原來不在大堂。


    “ohoho,膽子很大哦。”同學們壞笑道。


    轉瓶子的女孩想了一會,狡黠笑道:“我要你找個男人問他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吻。”說罷暗示性的對那個男生眨了眨眼。


    正和她意,慕伊轉頭掃了一圈,飛快鎖定了一個身影,在同學驚訝的眼神中,飛跑過去,張開雙臂,攔住男人,巧笑倩兮,柔聲道:“這位先生,介意給我一個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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