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課了,伊蘭和端木兩人準備回去,被老師叫住了。她第一眼就往端木那裏瞧,可能種植計劃的事泄露了,心中立即決定,到時候一力兜著,決不讓端木難做。


    事情卻不是這樣的,她白擔心一場。漁業養殖專業的學生要去學農業機甲,以便深海捕撈。老師就決定將種植專業的唯二的兩個擁有湖泊的學生送去搭個順風車,一起把農業機甲學了。時間不長,差不多三周就成,先來堂理論課,再上機操作,能使著機甲下河摸魚就行。


    伊蘭唯唯諾諾地聽著,到後來隻聽到機甲機甲的回聲,完全沒聽清老師說的話。老師走後,她抬眼望向端木。端木如今和她相處多了,看這表情就知道她又有問題了。


    “沒聽清楚?”


    “嗯。”


    “不用多清楚,明天跟著去上課就成。”


    “在哪裏上課?”伊蘭隻關心這個問題。


    “特種機甲研究館。”隻要不在機甲設計係就成。


    半夜,伊蘭睡不著,爬起來上了星網,把學校的特種機甲研究館扒拉出來,仔仔細細閱讀其介紹。原來機甲發展到如今這地步,除了作為武器對付外敵的軍事機甲一枝獨秀之外,還有了其他的一些小眾化的應用領域。特種機甲的主要目的還是利用機甲的堅硬外殼保護人類在比較惡劣的環境中從事生產經營活動。


    其實說穿了和軍事機甲一樣,對付外星生物上陣殺敵,不能使喚機器人吧,戰場上瞬息萬變的情況機器人哪能勝任?光想想就不靠譜,還得人自己上,但無法直接用人類血肉之軀體,就給人披上一層機甲弄個保護層,歸根結底,所有機甲的訓練都是要保證人披上機甲後動作的流暢性。


    在非軍事的人類其他活動場所,也存在著很多複雜多變的惡劣環境,如海洋、地下熔岩、深山礦脈等,讓機器人覆上機甲的材料後當然也可以抵禦惡劣的環境,但機器人的程序永遠無法代替人腦,機器人無法及時完美地處理各種突發狀況,而人類自己卻可以,所以就有了人類穿上一套機甲後到惡劣環境中活動的想法。這種想法就催生了特種機甲的發展。


    特種機甲倒是不挑人,它們不需要激烈對抗,隻要安安靜靜工作就行,因此劇烈快速的體位變化帶來的機甲不適症對操作者的影響要小很多,隻要不是特別體弱的人都夠得上操縱門檻,象伊蘭這樣的d級體能也可以上特種機甲,但是操縱特種機甲還是要經過特定動作訓練和失重訓練。這類機甲不像軍事機甲需要練什麽上蹲下跳回馬旋風踢等格鬥術,大部分是慣常走路,加上特種機甲工作時必要的職業習慣動作,再有就是一般速度的飛躍俯衝,機甲也是要趕路的,對不?那就需要一些失重訓練,這種訓練的其中一種方式就是伊蘭試過的離心艙訓練。


    特種機甲的發展並不像軍事機甲那樣轟轟烈烈。


    一個原因是需求量少,隻能用於特殊行業,產品的市場基礎不廣,哪像軍隊中,哪個星球沒有駐軍部隊,哪個駐軍部隊沒有機甲編隊?一個機甲編隊人人一台,所以不管機甲研究所還是機甲製造商都愛奔著軍事機甲去。


    另外一個原因是會操縱機甲的人隻要自身資質過得去,都不大情願上特種機甲。機甲啟蒙時的失重訓練給人的體驗是非常不愉快的,伊蘭都用上生不如死這樣嚴重的形容詞了,起初練幾回就吐幾回,這種現象放在大多數人身上非常普遍,需要個人有股堅強的意誌挺過去。試想一個人隻要體能過得去,經過了那樣的訓練後,他會願意選威風凜凜的軍事機甲還是不尷不尬的特種機甲。都受過這樣的苦了,當然奔著發展前景更有利的軍事機甲去了。所以一旦熬過了失重訓練,能達到軍事機甲最低體能要求的人就不太情願選特種機甲。到最後,操縱特種機甲的人就變成了退役的機甲戰士。也有體能等級一般的人選擇特種機甲,限於體能天賦,他們經過再苦的訓練也隻能適應機甲常規作業,卻無法適應機甲戰鬥,那麽隻能在特種機甲上屈就了,這部分人通常在特殊行業內工作,比方深海養殖業,就需要農業機甲潛入深海區觀察魚群生長發育狀況和捕撈。


    一大早,農業係的漁業養殖專業共有三十八人,加上不得不打醬油的伊蘭和端木兩人,湊足四十人,一行人集結後乘校車趕往特種機甲研究館上課。理論課隻上一個上午,然後三個上午的入門級失重訓練,最後兩周的實務上機操作,包括地麵行走、潛水、水中漫步、飛躍俯衝等農業機甲的特定動作訓練。


    理論課沒啥問題,上得很順利,來回路上也平安,沒遇上什麽人,伊蘭那顆沒來由惴惴不安的心也落定了。她對後麵的失重訓練有點害怕,畢竟以前心理陰影太重。但也有安心,她那次好歹還熬過來了,應該這次特種機甲的入門級訓練她可以應付過去吧。


    她擔心的是端木,不知道端木的體能等級,要是好點的話還容易習慣,要是不幸和她一樣的話,第一次的感覺就太可怕了,要不要預先提醒他一下呢?可那個訓練即使有心理準備,沒經曆過的人永遠想象不出有多可怕。她看著端木一如既往淡定的樣子,忍下了話語,端木給人的感覺就是他做任何事都非常靠譜,還是不說吧,再說她也不知道入門級的失重訓練是不是離心艙呢,不去隨便嚇人了。


    可她就是隻烏鴉嘴,不幸被她猜中了,這次入門級的失重訓練指的就是離心艙。考慮到他們大部分人的體能一般,第一次離心艙訓練設定了最低轉速檔,時間為兩分鍾,比伊蘭的第一次訓練要求還低。盡管如此,伊蘭仍然親眼看到了第一個學生出來的時候奔進盥洗室吐得一塌糊塗。其他人臉色突變,開始擔心憂慮,隻有伊蘭很讚這個學生,多好的身體素質啊,第一次居然能自己跑進去吐,可不像她第一次直接趴艙底了,最後還讓陸醫師扶著去盥洗室吐的。


    特種機甲研究館一共給他們開放了兩個離心艙訓練室,學生分成兩隊,她和端木兩個一人一隊,都排在各自隊伍的最後一位。她跟著自己的隊伍在監控室排隊等候的時候,看著一個個學生出來後幾乎沒有不吐的,勾起了她心中的慘痛回憶,也非常擔心另外一個訓練室裏的端木。


    終於輪到她了,她給自己壯壯膽,眼睛一閉就進去了。五分鍾的訓練她都熬過來了,沒道理兩分鍾的過不去。這次訓練果然比以前的惡心感覺要小很多,她自己走出來,沒去盥洗室,本來想去漱個口,想到這麽多人在裏麵吐,就沒法去了。施施然回到隊伍中,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監控室坐著的教官倒是對她讚許地點了頭。


    上午一共要進行兩次離心艙訓練,中間允許休息一個小時,讓大家緩解一下。


    兩隊學生全部完成第一次訓練後,教官簡單交代了幾句後讓他們自行去休整。路上,她看端木臉色蒼白,隻是擔心又同情地瞧著,沒敢搭話,她是有經驗的,不舒服的時候真不想交談。他們一行人幾乎都臉色青白,沉默寡言。


    休息室裏頭已經坐著一堆人,伊蘭到門口時下意識朝裏望了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見了霍斯北。他估計也沒有想到,目光很愕然,頓了一下,把頭轉開去了。伊蘭一時發懵,僵著臉跟著隊伍找了個空位坐下,那感覺卻特別糟糕,霍斯北那一眼那一轉頭讓她很刺心,比起以前他譏諷她假笑時還難受,原來她最終還是這麽不受人待見。


    “你沒事吧。”端木在旁邊問道,氣息有點弱,不似平日裏表情閑適。


    “我還好,你呢?”她看向端木,控製著不讓自己往霍斯北那個方向瞧去。


    “不是很好。”端木輕笑了下,說道:“看不出你還挺厲害的。”


    “你也不錯,這麽快就恢複過來了。”伊蘭很真誠地說道。


    兩人時不時聊一句,伊蘭忍不住抬眼,看到霍斯北神情正常地和同學在交談,臉上還帶著淡淡的溫煦笑容,和他平日一貫的清冷樣有些不同。伊蘭暗地撇嘴,原來他還會接地氣。再溜了一眼,他周圍一圈人中包括好幾個女生,小團體談天說笑的氣氛正濃,她頓時什麽心情也沒有了,垂著頭,心不在焉地和端木說著話,端木大概不太舒服,講了幾句後就沒開口,他們這群人剛經受了痛苦的訓練,大家沒什麽精神,個個都很蔫搭搭。


    那群人就輕鬆多了,歡聲笑語地,話題一個接一個,和伊蘭他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隱隱地聽過去,像是在提什麽聚會,餐廳之類的,有個女生的聲音特別清脆大方:“我缺個舞伴呢。”一夥人嘈嘈雜雜的,有人在笑:“霍斯北呢,他也沒有舞伴,正好。”霍斯北立即答應了:“好,到時候我接你。”


    在伊蘭聽來,他接話時中間都沒有打個頓,說得好聽點就是不假思索,說得難聽點就是迫不及待。她靜靜地坐著,沒啥表情,心道今天她又被狗血淋了一身。過片刻,她抬頭幽幽地看向霍斯北,直勾勾盯了幾秒。霍斯北他正在和人說話,似是感應到她的視線,微微偏頭,目光和她對撞,表情一滯,隨即轉過頭去。


    伊蘭垂下眼瞼,滿意了,她把那盆狗血灑回去了,讓霍斯北在高興的時候添點堵。他這樣的情節真也罷,假也罷,現在她隻管當真,好不容易她走回正軌,決不能讓別人攪得心緒不寧,她自己的日子總要照過。


    她把通訊器點開,讀起了端木給她的資料,這次種植計劃給了她深刻的教訓,人家端木在短短的時間裏搗鼓出一篇讓老師稱道的計劃,平時積攢的功力有多深厚?而她遇事就隻能敲人家的門求助,以後莫斯星的大農莊有些什麽問題,她也找人求助不成?伊蘭深覺自己不足的地方太多,得抓緊時間學習。


    這樣一尋思,心就靜下來了。等端木提醒她再去訓練時,她發現那群人已經走了,究竟什麽時候走的,她沒有注意到,這樣真好。


    後麵的兩天離心艙訓練她沒有碰到過霍斯北。端木的情況倒是越來越好,最後一天失重訓練出來他居然還能有說有笑。伊蘭對上他真是倍感壓力,這人為什麽學霸得全方位無死角呢。


    農業機甲的課程訓練進行了一周,星期六早上端木按老慣例又走了,到星期一直接回來上課。伊蘭不需要去餐廳,回宿舍也沒什麽事,實驗田正在培地,也還不忙,她索性就呆在觀察點潛心向學,餓了就吃營養劑,讀資料累了就開著懸浮車到湖泊上空兜一圈,一天過得很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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