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北的笑容倏然凍住,心中鈍痛如潮湧來,指間微顫著放在膝頭,澀聲說道:“伊蘭……”目光逡巡在伊蘭側臉,滿是哀懇和痛悔。


    “我習慣一個人開機甲。”伊蘭沒有轉頭去看霍斯北,她望著機甲視窗外麵,語氣平淡,猶如在陳述一件平常事。


    霍斯北靜靜地凝望著伊蘭,半晌輕聲道:“伊蘭,恢複我的聯絡號,好嗎?我可以走開,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我不會打擾你,你不願意聯絡我,我可以不聯絡。我隻要知道你的號碼……一直在,就可以。”


    伊蘭心中酸脹不已,她閉眼,又迅速睜開,動作快得像在眨眼睛。此時她很想把霍斯北推下去,老說一些曖昧煽情的話撩撥有什麽意思?他們已經分開多少年了,縱然心頭仍餘悸動,又能怎樣?她望著窗外高遠的天空,腦中閃過一句經典的詞,人生若隻如初見,說得再對也沒有了,道盡了多少愛不得恨不得的遺憾。


    她沉默了很久,終是不願意以一副虛偽的笑容來敷衍他。


    “阿北,這個世界一直在轉,所以任何東西都可能改變,包括你我,包括我們曾經和現在說的話,我們隨波逐流過日子就好,凡事不必太過刻意。”她仿若自言自語地說道,轉頭認認真真地看著霍斯北,眼前的這個人她願意終此一生都用最大的善意來對待,隻為了起初那份無人可以替代的溫暖感覺,可是……不能再愛了。


    他們的目光膠著,透過彼此的眼睛似乎努力尋找往昔的美好,霍斯北雙目通紅,血絲隱隱。眼神痛楚,伊蘭輕輕搖頭:“阿北,別讓自己太累。”別累到身體,也別累到心,牽絆一次傷心一次已足夠。


    霍斯北握緊了拳頭,手指摳進了掌心。他累過,退卻過。卻抵不過以為她死去那一刹間的痛苦。他不知道如果她真的死去。他會花多久才能忘卻那種催心肝的疼痛,但是她活著,他可以幸運地不用考慮那種如果。縱然她不相信他。那又有什麽關係?她自己說的,任何東西都可能改變。


    他輕聲而堅決地說道:“伊蘭,以前是我不好,你為我而來。我隻想著守住你才最放心,是我不夠體諒。以後我會改。我知道在這三年裏,你經曆了很多事情,我不能追回時光陪你在一起,我很想以後的日子時時刻刻陪著你。但是未必就能做到。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會盡力靠近你,我對你心意如初。”


    伊蘭定定地看著他。猛然把頭扭到另一個方向。


    霍斯北凝視著她的側臉,她全無反應。他收起黯然之色,娓娓說道:“伊蘭,我七月就已經來過這裏了。”


    伊蘭愕然回望他。


    “我守在駐地門口,找不到辦法進來,也沒有看到有人出來。研究院催我回去參加機甲實戰演練。走之前,我正好看到駐地外麵有一幢房子掛售,所以就買下來了,有點小,仍然給你設定了最高權限。”


    伊蘭眉心擰起,霍斯北這是要做什麽?他說的地址離駐地非常近。


    “這幾年我做項目存下的錢不多,隻能買那樣小,”霍斯北臉色有些赧然,柔聲說道,“伊蘭,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帶你過去,不過我還沒有來得及收拾。”


    伊蘭恨死自己沒腦子,把身份編號隨便給了他。他倒好,有一處房子向她顯擺一回。她冷冷說道:“你不要亂用我的身份編號,我不會進去。”


    霍斯北愣一下,嘴角反而隱隱有了笑意:“以後我會注意。”


    伊蘭噎住。有些話她不想直說,一旦撕摢開,他和她就隻剩下滿目瘡痍的回憶了。


    “阿北,你不用這樣,我們回不去了。”縱然她早就明白這個事實,現在當著他的麵說出來,仍舊心痛萬分。


    霍斯北沉默,半晌輕聲說道:“我們不用回去,我們朝前走。”


    伊蘭氣笑,他的霸道一如往昔。朝前走?走得下去嗎?物是人非事事休。他說他累了,他說要試試沒有她的日子,現在他曖昧不清,莫非再要試試有她的日子?然後等哪一天再來試試沒有她的日子?


    “阿北,你和你搭檔這次機甲實戰演練獲獎了嗎?”她語氣輕忽調侃。


    霍斯北一時發愣,似乎沒有適應她突然的話題轉變。


    伊蘭心中為自己感到難受,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將那股隱秘的怨氣訴諸於口,她和霍斯北的回憶都不能純粹地美好了。她特別恨霍斯北來這一趟,他如果不來,從此再不得見,她心中會將他珍藏暗暗懷念祝福,如今他來了,信手拈來兩句情深意重的話,他們仍是橋歸橋路歸路,讓她情何以堪。


    她冷聲說道:“機甲不用改,就這樣吧,謝謝你,你繼續忙。”說完打開駕駛艙,就要跳下。


    霍斯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道:“伊蘭,你聽我說。”


    伊蘭氣急甩手,當然沒甩掉。霍斯北用力拉住她的手臂,快速說道:“伊蘭,青羽是我的搭檔,僅此而已。”


    霍斯北是個直覺靈敏的人,雖然不明白伊蘭突然提起機甲實戰演練的意圖,但是電光火石之間,他記起伊蘭和他的最後一次視訊中也曾提及過他的搭檔,當即開口解釋。


    伊蘭尤其難堪,她氣惱自己穩不住,別人的私事有什麽好說的,顯得她在打探一樣,而且霍斯北不說獲獎結果,隻說搭檔,顯然已經明白她心中真正的介意之處。她更有一絲傷心,現在霍斯北提起他搭檔就是“僅此而已”,當初他回護的時候,說的是“與她無關”,他居然可以這樣變化自如。


    伊蘭五味雜陳,一時惡向膽邊生,被霍斯北拉住的手臂順勢曲肘朝後一撞,正擊在霍斯北胸口。隻聽他悶哼一聲,伊蘭理都不理,手肘使勁一甩,就把他的手給甩開了,寒聲說道:“你的房子留給你的有緣人。”說完就躍下了機甲。


    她臉色冰冷,滿身火氣,快速走向自己的車子。待上車後卻遲遲沒有啟動車子。霍斯北一直沒有從機甲上下來。她咬著嘴唇開始有些不安,她那一肘子為了鬆脫霍斯北的拉扯,用的力量不小。他被當胸一擊後,除了哼一聲就沒有其他的反應。


    伊蘭猛然想到他帶著血絲的雙眼和潮紅的臉頰,一推車門就慌忙往機甲跑。


    她推開的駕駛艙門還是開著,整台機甲靜悄悄地。伊蘭心頭狂跳,霍斯北啥反應都沒有。絕對不符合他的個性。她兩下就跳進機甲,看見霍斯北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


    “阿北。”她抖著聲音喊道。


    霍斯北仍然沒有睜眼。


    “阿北。”伊蘭扶住了霍斯北的肩膀,湊近急喚。


    “阿北,你怎麽啦?”伊蘭的手撫上霍斯北的胸口。卻不敢用力拍打,隻輕輕地遊移觸摸。手驟然一頓,掌心溫熱處。感受到在他胸口之上脖頸之下,有一顆小小的圓形突起掛件。那是迷淚之珠。


    伊蘭的目光盯著他的脖子,衣領遮擋,她並不能看到裏頭的掛繩。愣怔一秒後,她迅速回神,緊張地看向他的臉部,霍斯北雙目緊閉,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伊蘭急得抬手捧住他的臉,一迭聲地呼喊:“阿北,阿北,你醒醒。”


    霍斯北突然睜開眼睛,伊蘭一愣之後隨即反應過來,臉色一寒,尚未鬆開雙手,已被霍斯北抱住圈牢,他雙目泛著熠熠神采,低聲說道:“伊蘭,別走。”


    伊蘭氣得把手按在他肩膀兩側,想用力推開,隻聽霍斯北低哼道:“伊蘭,真的很疼。”她用力了一下沒推開,就沒敢再用力,霍斯北的臉色真的不太好。


    “放開我。”她惱怒道。


    “不放,再不會放手。”霍斯北盯住她,嘴角微微浮上一絲笑意。


    這一抹笑意極大地刺激了伊蘭,他故意裝昏逼她主動回頭。


    她前麵提起霍斯北的搭檔就弱了一分,顯得分手這麽久了,她還念念不忘、耿耿於懷、爭風吃醋,現在她急吼吼回來,驚慌失措問長問短盡顯關心,就又弱了一分。而霍斯北卻一派淡定,還像多年前一樣逗趣調笑,隻她一個人上躥下跳犯傻,做的和說的嚴重偏離,看著就讓人好笑。


    伊蘭眼中怒氣上湧,雙手使勁用力,如今她的體能提升了,還學過很多格鬥技巧,以前當過沙包專業戶,在打人和被打間,對哪些部位格外疼痛有清晰的認識,她捏著霍斯北的肩胛狠命掐,心裏恨得不行,他們兩個不僅撕摢開隱秘的裂痕,還用上了全武行,反目成仇莫過如此,以後讓她怎麽回憶?


    霍斯北被她掐得死疼,隻認準了抱住不放手,後來就壓抑著輕“嘶”一聲,蹙緊眉頭,索性閉上眼睛,一副極力忍痛的樣子。


    伊蘭一下就卸了力,不吭氣地盯著他,既疑心他裝模作樣,又生恐他真的不舒服。


    霍斯北這才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伊蘭,馬上忍笑,低低歎道:“伊蘭,我最近睡眠不足,精神體力都不好,你先聽我說好不好。”


    伊蘭張口就要反駁,霍斯北搶先道:“我的搭檔姓宣,名叫青羽。同學們一般都是直接叫名字。她真的是我家親戚,關係很近,我大伯家堂姐名叫斯西,嫁的就是宣家,青羽的大哥。所以我家和青羽家有聯姻之誼。”


    “我們恰巧都進了研究院,我姐夫讓我多照應一下青羽,她研究的是機甲套路,要找一個有戰隊經驗的人做機甲手,所以我們兩個就成了機甲搭檔。以前和你聯絡不便,我隻想多了解你的情況,沒有和你講清楚。伊蘭,按照一般習俗和我們兩家的規矩,我和青羽是絕對不可能的,你放心。”說到最後,霍斯北的語調帶上了笑意,透著歡快愉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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