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北和伊蘭啟程離開圖朵主星的前日,秦珞並不知道。
自從秦珞遇到伊蘭後,日日過來送些吃食,分量不多,一般都是兩人份,勝在奇巧精致,看得出來很用心。
伊蘭吃了第一回,第二回就明確告訴秦珞不要再送了,秦珞卻是堅持,一般將食物留在門廳處,也不再要求非見伊蘭不可。
那天霍斯北還沒過來找伊蘭,她聽到機器人的通知後,思索片刻,走出房去接待秦珞。
秦珞顯得很驚訝,也很高興。
伊蘭垂下眼瞼,默默地接過食盒,半晌說道:“我明天一大早要走了,不要再送吃的過來。”
“回基地嗎?”秦珞半張著嘴巴,神色黯然地問道。
“不是,和阿北到其他地方去玩,然後直接回艾杜。”
良久,秦珞輕聲道:“小霍是個好孩子,對你很好。”
伊蘭嗯了一聲,沒搭話。
“他家在這裏?我看他沒有和你一起住旅館。”秦珞的語氣有些古怪,她盡量裝作隨意閑聊,但又掩不住那絲關切。
伊蘭又嗯一聲,沒仔細說的意思。
“安安說,小霍的工作單位離你們基地很近。”秦珞見伊蘭沒接口,也不介意,微笑道,“這樣挺好的。”
伊蘭摸著食盒的邊緣,默不作聲。
“我有兩天過來得晚,恰好你出去了,小霍帶你到處玩吧?他有沒有帶你去過他家?”
伊蘭抬眸望向秦珞,見她笑容微滯,神情透出幾分局促,大概生怕伊蘭嫌她問多了。
“有。”伊蘭回答得簡單。
秦珞瞬時笑容揚大。目光裏滿是殷切的期盼:“他家人對你好吧?”
伊蘭再次望向秦珞,隨即撇開視線,她盯著食盒好半天,忽然說道:“我和他這次去醫院婚前體檢……”
“你們婚前體檢了?”秦珞很吃驚,臉上歡喜得不知所措。
“現在醫院正在調查我的親緣健康譜係數據。”伊蘭繼續說道。
秦珞的笑容一頓。
“親緣健康譜係?”她喃喃地重複道,神情恍惚,過了一會兒。才回神勉強笑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我挺健康的,你……他也挺健康的。”
伊蘭微愕。忍不住細細分辨著秦珞的表情,秦珞已經鎮定下來,對她保證道:“這個數據不會影響什麽。”說完,她重又高興起來。問道,“伊蘭。你和小霍婚齡沒到,是要打算訂婚吧?”
“嗯。”伊蘭點點頭,捧起食盒。
秦珞見伊蘭這個動作,臉色急切。想說什麽又不敢說。
“阿北快要到了,我先進去了。”伊蘭說道。
秦珞擠出了一個笑容:“你明天路上小心。”
兩人再也沒有其他言語,伊蘭回房。秦珞則站在門廳處,身形蕭索。傷感地目送著伊蘭。伊蘭捧著食盒,始終沒回頭。
伊蘭在圖朵主星的航空港,看到了秦珞站在遠遠的角落。霍斯北也看到了,他征詢地望向伊蘭:“要我走開一下嗎?”
伊蘭搖搖頭,兩人繼續朝登艦口走。兩人的旅行包本來都是霍斯北拎著,他走至半途,甩了一個到肩上,騰出一隻手摟住伊蘭。
伊蘭有些莫名其妙,走得鬆快點多好。“你這樣,走不快。”伊蘭蹙眉嫌棄道。
霍斯北低笑:“沒事,我要對你好。”
“你這樣,我走不快。”伊蘭嗔怪道,把“我”字念得重重的。
霍斯北含笑不語,任伊蘭嘟囔。他沒有往後看,隻緊緊地摟著伊蘭往前走。
伊蘭登上了通往莫斯星的航空艦後,老想躲在休息艙裏睡覺。霍斯北根本不去他自己的休息艙,坐在伊蘭的床沿:“睡吧,我看著。”
伊蘭哭笑不得,那麽窄的床位,他占掉一角,虎視眈眈著,哪還有她舒展躺下的地方?
“我先陪你坐一會。”霍斯北收起了玩笑之色,說得柔和。
伊蘭靠著他的肩膀,長長的靜默之後,她沒頭沒腦地說道:“阿北,她不知道他已經過世了。”
霍斯北低頭看她,但沒有開口,臉貼向伊蘭的額頭,溫熱的感覺讓伊蘭倏然踏實下來。
又是長長的靜默之後。
“阿北,以後我們不要這樣。”伊蘭閉著眼睛呢喃。
“不會。”霍斯北抬手輕輕蒙上伊蘭的眼角,將那微微的濕意印在自己掌心,“永不會。”
莫斯星的航空港還是一如既往地空曠,一撥乘客走後,大廳裏越發寂寥。
霍斯北牽緊了伊蘭的手,兩人落在人群最後,默默地走著。伊蘭環顧著大廳,霍斯北也在環顧大廳。
若是隻有伊蘭一個人,她會在大廳裏隨便哪個角落靜靜坐下,將過去所有的日子緬懷一番,或許再流一場淚。
若是隻有霍斯北一個人,他會駐足片刻,遙遙望向那個角落,將曾經如許絕望的那一刻自此埋藏,永不憶起。
但幸好他們還是兩個人,手牽手,掌心貼掌心。
航空港外麵夜涼如水,伊蘭任由霍斯北去租懸浮車,她等在店門外,抬頭仰望著星空。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她一晃已經離開七年。這七年間她悲喜交集,死生跌宕,訓練工作忙忙碌碌,刻意地不去懷念莫斯星平淡安然的農莊歲月,但是若要問她最美的星空在哪裏,那定然是莫斯星。
今夜,莫斯星依然星光璀璨。
霍斯北辦好手續,推門而出,順著伊蘭的動作也望向夜空。
“還是這麽喜歡看星星?”他笑問。
伊蘭轉頭朝他綻開了一個笑容,懇求道:“阿北,我們先去看看好嗎?”
“好。”霍斯北毫不猶豫地答應。伊蘭沒說去哪裏,他也不用問,憑著記憶中的方向一路開去。
夜色沉沉,伊蘭一直望著窗外,快要到時她忽然開口道:“阿北,停遠些,不要打擾別人。”
霍斯北果然依言在農莊外圍的小路上降落。伊蘭下車後沒有過去,而是靠在車邊,一言不發地盯著遠處的小樓。她在那裏渡過了將近十年的光陰,臨走時將她的家鄭重托付給了一個阿悠,而今阿悠不在了,那幢樓也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霍斯北立在車的另一邊,同樣遙望著那幢小樓,腦中閃過他和伊蘭住在那裏的情景,他們有過爭吵,更多的卻是甜蜜回憶,而他僅有的一次獨自而來,卻是為了找她。那時候他滿心惶急,不敢想象他和她再無緣得見的結局。
霍斯北側過頭去,凝望著伊蘭,她隻是站在那裏,卻讓他覺得她的懷念都帶著一絲哀淒。
霍斯北快步走過去,伸手將伊蘭攬進懷中,輕喚道:“伊蘭。”
伊蘭驟然覺得溫暖起來,她偎著霍斯北,在滿天星光下傾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慢慢地露出了笑顏。
“我們很快會有一個家。”
伊蘭愕然抬頭,對上霍斯北堅定撫慰的目光,複又低頭,掩飾了鼻腔的酸軟。
“阿北,”她伸手抱住霍斯北,低喃道,“我走的時候,從來沒有想到我會回不來,所以……就那樣走了。”
霍斯北心頭一緊,雙臂攏住了伊蘭,正待出言安慰,卻見伊蘭仰起頭來,目光熠熠地望著他:“可是,我不後悔,即使重來一遍,我還是會離開,去……找你。”
霍斯北凝視著伊蘭,半晌低語道:“伊蘭,記得嗎?我們在大學六年級的假期,一起住在這裏,臨走時我說過,我們會回來的。後來畢業了,你一個人回來,再後來,我一個人回來。今天,我們終於是一起回來的。”
“以後,如果你還想回來看看,我會陪你一起。”
“以後,無論你想去哪裏,我會陪你一起。”
伊蘭出神地望向霍斯北,忽然問道:“那我還有沒有自由了?”
霍斯北一點點地彎起嘴角,盯著伊蘭笑出聲:“看來我還要加一句,無論你開心還是傷心,也要記得讓我陪你一起,同步很重要。”
伊蘭噗嗤笑出來,長長吐著氣,仰臉向上,今夜的星空真的很美,她離開七年,但是她跌倒又成長,她失去又獲得,一切終是值得。
霍斯北俯首,擋住她的視線,他的眸光比星光還要柔和。
“伊蘭,閉上眼睛。”
“……”
“同步很重要。”一聲綿綿長長的歎息,尾音含糊在唇齒間。(未完待續)
自從秦珞遇到伊蘭後,日日過來送些吃食,分量不多,一般都是兩人份,勝在奇巧精致,看得出來很用心。
伊蘭吃了第一回,第二回就明確告訴秦珞不要再送了,秦珞卻是堅持,一般將食物留在門廳處,也不再要求非見伊蘭不可。
那天霍斯北還沒過來找伊蘭,她聽到機器人的通知後,思索片刻,走出房去接待秦珞。
秦珞顯得很驚訝,也很高興。
伊蘭垂下眼瞼,默默地接過食盒,半晌說道:“我明天一大早要走了,不要再送吃的過來。”
“回基地嗎?”秦珞半張著嘴巴,神色黯然地問道。
“不是,和阿北到其他地方去玩,然後直接回艾杜。”
良久,秦珞輕聲道:“小霍是個好孩子,對你很好。”
伊蘭嗯了一聲,沒搭話。
“他家在這裏?我看他沒有和你一起住旅館。”秦珞的語氣有些古怪,她盡量裝作隨意閑聊,但又掩不住那絲關切。
伊蘭又嗯一聲,沒仔細說的意思。
“安安說,小霍的工作單位離你們基地很近。”秦珞見伊蘭沒接口,也不介意,微笑道,“這樣挺好的。”
伊蘭摸著食盒的邊緣,默不作聲。
“我有兩天過來得晚,恰好你出去了,小霍帶你到處玩吧?他有沒有帶你去過他家?”
伊蘭抬眸望向秦珞,見她笑容微滯,神情透出幾分局促,大概生怕伊蘭嫌她問多了。
“有。”伊蘭回答得簡單。
秦珞瞬時笑容揚大。目光裏滿是殷切的期盼:“他家人對你好吧?”
伊蘭再次望向秦珞,隨即撇開視線,她盯著食盒好半天,忽然說道:“我和他這次去醫院婚前體檢……”
“你們婚前體檢了?”秦珞很吃驚,臉上歡喜得不知所措。
“現在醫院正在調查我的親緣健康譜係數據。”伊蘭繼續說道。
秦珞的笑容一頓。
“親緣健康譜係?”她喃喃地重複道,神情恍惚,過了一會兒。才回神勉強笑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我挺健康的,你……他也挺健康的。”
伊蘭微愕。忍不住細細分辨著秦珞的表情,秦珞已經鎮定下來,對她保證道:“這個數據不會影響什麽。”說完,她重又高興起來。問道,“伊蘭。你和小霍婚齡沒到,是要打算訂婚吧?”
“嗯。”伊蘭點點頭,捧起食盒。
秦珞見伊蘭這個動作,臉色急切。想說什麽又不敢說。
“阿北快要到了,我先進去了。”伊蘭說道。
秦珞擠出了一個笑容:“你明天路上小心。”
兩人再也沒有其他言語,伊蘭回房。秦珞則站在門廳處,身形蕭索。傷感地目送著伊蘭。伊蘭捧著食盒,始終沒回頭。
伊蘭在圖朵主星的航空港,看到了秦珞站在遠遠的角落。霍斯北也看到了,他征詢地望向伊蘭:“要我走開一下嗎?”
伊蘭搖搖頭,兩人繼續朝登艦口走。兩人的旅行包本來都是霍斯北拎著,他走至半途,甩了一個到肩上,騰出一隻手摟住伊蘭。
伊蘭有些莫名其妙,走得鬆快點多好。“你這樣,走不快。”伊蘭蹙眉嫌棄道。
霍斯北低笑:“沒事,我要對你好。”
“你這樣,我走不快。”伊蘭嗔怪道,把“我”字念得重重的。
霍斯北含笑不語,任伊蘭嘟囔。他沒有往後看,隻緊緊地摟著伊蘭往前走。
伊蘭登上了通往莫斯星的航空艦後,老想躲在休息艙裏睡覺。霍斯北根本不去他自己的休息艙,坐在伊蘭的床沿:“睡吧,我看著。”
伊蘭哭笑不得,那麽窄的床位,他占掉一角,虎視眈眈著,哪還有她舒展躺下的地方?
“我先陪你坐一會。”霍斯北收起了玩笑之色,說得柔和。
伊蘭靠著他的肩膀,長長的靜默之後,她沒頭沒腦地說道:“阿北,她不知道他已經過世了。”
霍斯北低頭看她,但沒有開口,臉貼向伊蘭的額頭,溫熱的感覺讓伊蘭倏然踏實下來。
又是長長的靜默之後。
“阿北,以後我們不要這樣。”伊蘭閉著眼睛呢喃。
“不會。”霍斯北抬手輕輕蒙上伊蘭的眼角,將那微微的濕意印在自己掌心,“永不會。”
莫斯星的航空港還是一如既往地空曠,一撥乘客走後,大廳裏越發寂寥。
霍斯北牽緊了伊蘭的手,兩人落在人群最後,默默地走著。伊蘭環顧著大廳,霍斯北也在環顧大廳。
若是隻有伊蘭一個人,她會在大廳裏隨便哪個角落靜靜坐下,將過去所有的日子緬懷一番,或許再流一場淚。
若是隻有霍斯北一個人,他會駐足片刻,遙遙望向那個角落,將曾經如許絕望的那一刻自此埋藏,永不憶起。
但幸好他們還是兩個人,手牽手,掌心貼掌心。
航空港外麵夜涼如水,伊蘭任由霍斯北去租懸浮車,她等在店門外,抬頭仰望著星空。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她一晃已經離開七年。這七年間她悲喜交集,死生跌宕,訓練工作忙忙碌碌,刻意地不去懷念莫斯星平淡安然的農莊歲月,但是若要問她最美的星空在哪裏,那定然是莫斯星。
今夜,莫斯星依然星光璀璨。
霍斯北辦好手續,推門而出,順著伊蘭的動作也望向夜空。
“還是這麽喜歡看星星?”他笑問。
伊蘭轉頭朝他綻開了一個笑容,懇求道:“阿北,我們先去看看好嗎?”
“好。”霍斯北毫不猶豫地答應。伊蘭沒說去哪裏,他也不用問,憑著記憶中的方向一路開去。
夜色沉沉,伊蘭一直望著窗外,快要到時她忽然開口道:“阿北,停遠些,不要打擾別人。”
霍斯北果然依言在農莊外圍的小路上降落。伊蘭下車後沒有過去,而是靠在車邊,一言不發地盯著遠處的小樓。她在那裏渡過了將近十年的光陰,臨走時將她的家鄭重托付給了一個阿悠,而今阿悠不在了,那幢樓也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霍斯北立在車的另一邊,同樣遙望著那幢小樓,腦中閃過他和伊蘭住在那裏的情景,他們有過爭吵,更多的卻是甜蜜回憶,而他僅有的一次獨自而來,卻是為了找她。那時候他滿心惶急,不敢想象他和她再無緣得見的結局。
霍斯北側過頭去,凝望著伊蘭,她隻是站在那裏,卻讓他覺得她的懷念都帶著一絲哀淒。
霍斯北快步走過去,伸手將伊蘭攬進懷中,輕喚道:“伊蘭。”
伊蘭驟然覺得溫暖起來,她偎著霍斯北,在滿天星光下傾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慢慢地露出了笑顏。
“我們很快會有一個家。”
伊蘭愕然抬頭,對上霍斯北堅定撫慰的目光,複又低頭,掩飾了鼻腔的酸軟。
“阿北,”她伸手抱住霍斯北,低喃道,“我走的時候,從來沒有想到我會回不來,所以……就那樣走了。”
霍斯北心頭一緊,雙臂攏住了伊蘭,正待出言安慰,卻見伊蘭仰起頭來,目光熠熠地望著他:“可是,我不後悔,即使重來一遍,我還是會離開,去……找你。”
霍斯北凝視著伊蘭,半晌低語道:“伊蘭,記得嗎?我們在大學六年級的假期,一起住在這裏,臨走時我說過,我們會回來的。後來畢業了,你一個人回來,再後來,我一個人回來。今天,我們終於是一起回來的。”
“以後,如果你還想回來看看,我會陪你一起。”
“以後,無論你想去哪裏,我會陪你一起。”
伊蘭出神地望向霍斯北,忽然問道:“那我還有沒有自由了?”
霍斯北一點點地彎起嘴角,盯著伊蘭笑出聲:“看來我還要加一句,無論你開心還是傷心,也要記得讓我陪你一起,同步很重要。”
伊蘭噗嗤笑出來,長長吐著氣,仰臉向上,今夜的星空真的很美,她離開七年,但是她跌倒又成長,她失去又獲得,一切終是值得。
霍斯北俯首,擋住她的視線,他的眸光比星光還要柔和。
“伊蘭,閉上眼睛。”
“……”
“同步很重要。”一聲綿綿長長的歎息,尾音含糊在唇齒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