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神父的囑托


    緹娜看著神父走遠的身影,消失在蒼茫的雪地之中,稍微頓了一下。神父聽到駱宏才中風的消息時,複雜的神色,仿佛如釋重負又好像有一種天道昭彰的舒散。她微微蹙眉,難道他和駱家有仇,畢竟他救治駱群航時,並不知道他是誰。


    可是她又想起,他問到華素心女士時,眼中那一縷柔和的光芒和悵惘,必然是有一段深厚情誼。駱群航就算是駱宏才的後代,身體卻也流淌著華素心女士的血液。而且那名神父從眼神氣質上看來是一個睿智慈悲的人,緹娜心中百轉千回,還是決定讓駱群航暫時休息在這裏,暗中多加警惕。


    她心事重重地走回駱群航的病房,看見他放下電話,抬眼問道:“怎麽給曉行回電話了。”


    駱群航點點頭,然後說道:“曉行也遇襲了,看來巨龍集團是真的想要拆散合作一事。”


    緹娜一怔,合作中不管誰退出,巨龍集團都不能退出,因為土地是巨龍集團的,資金可以再去找新投資方,但是沒有土地,緹娜當初設想的旅遊開發區方案就是空中樓閣。


    她稍微一怔,駱群航笑著說道:“別擔心,既然巨龍集團鐵了心不想合作,我也要讓他們把地留下。”


    緹娜抬眼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駱群航突然拍拍肚子說道:“為什麽覺得這麽餓,看起來你真不是個合格的看護者,我昏迷這麽久,你沒打算給我準備點吃的嗎。”


    緹娜笑了一下,走出去,轉回來手裏端著一碗熱氣滾滾的白粥,說道:“別看就是簡單的白粥,幸虧是在神父這裏,在別的地方還真不好淘弄。”


    駱群航點點頭,卻將身子向後輕輕靠在床背上,緹娜坐在床邊,將一勺粥慢慢地晾涼了,輕輕喂進他的嘴裏,說道:“慢慢吃,偶爾品嚐一下不加佐料的食物,別有一股食物天然原始的美味。”


    駱群航剛動完手術,又昏迷了許久,腹中十分饑餓,隻覺得白粥也是無比美味,就著緹娜送過來的一口口暖乎乎的白粥心滿意足地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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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寬敞整潔的房間裏,室內牆壁正中掛著耶穌受難的塑像,整個房間布置以白色為主,顯得莊重神聖,高高的原木落地書架裏擺滿了神學著作。書架下麵的書桌上,擺放著一台電腦,頭發已經花白的神父神情複雜地盯著電腦屏幕。


    電腦屏幕上正是有關揚威集團駱氏家族的新聞報導,神父看到駱宏才中風的新聞時,目光稍微凝結,現出一種激動卻又歸於平靜,良久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輕聲禱告:“萬能的主啊,我願靈魂永遠皈依於你,信奉你,一切世間的罪惡終將被你慈愛潔淨的光芒洗滌。”


    他操縱鼠標,繼續向下瀏覽著新聞,看到傅斯年加盟素心堂的新聞圖片,那是駱氏兄妹和傅斯年站在一起微笑的合影,照片中駱氏兄妹笑得豪情萬丈,誌滿意得,而傅斯年的笑容淡然許多,琥珀色的眼眸中蘊含著一種深沉睿智。


    神父身子微微起了一陣漣漪,略微眯起眼睛仔細地辨認了一下照片,手指從圖片上劃過微微顫抖起來,良久從懷中拿出骨笛仔細地端詳著,依依不舍地來回撫摸。


    他站起身來,在耶穌受難的塑像前凝視許久,心中情緒澎湃起伏,不斷自問。


    良久,他的目光逐漸堅定誠懇,慢慢地走出房間,向著駱群航的病房裏走去。此時駱群航已經在教堂病房裏休養了一個多星期,而他卻幾乎沒有出現在過他們麵前。


    聽托尼說,駱群航偶爾會問起為什麽見不到神父,倒是他身邊的女子一直在說神父很忙,不如將養好了,再仔細道謝。而他知道是那名女子聰慧異常,看出他存心躲避,用這種話來轉移駱群航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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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駱群航的病房外,卻看見那名女子站在病房外輕聲接聽著電話,聲音中充滿焦急,問道:“那怎麽辦?已經失去聯係幾天了嗎,會不會出問題。我想有他在是不會出事的,他的身手和醫術足夠照顧好他自己和曉書。”


    打電話過來的是曉行,她漂亮的眼中充滿擔憂,繼續說道:“恬恬,怎麽辦?我真的很擔心,按照這幾天的新聞報導,災區每天餘震不斷,前天主要路段的山體滑坡,道路阻塞,支援的救援隊伍暫時進不去,隻能靠直升飛機將救援人員降落進去。而今天早上災區又爆發了一次6.5級的餘震,新聞報導說給救援工作增加了很多難度。而且電視上播放災區的救援情況,你沒有看到,有多麽艱苦。聯係不到他們,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可是大哥中槍休養,我又不敢和他說。”


    緹娜稍微頓一頓,一想到傅斯年和曉書在災區聯係不上,心頭也是無比焦慮。何況現在是天寒地凍,北風呼嘯,建築物全部倒塌,住在簡易防護棚裏,條件艱苦可想而知。她想想問道:“同去的二十多個人都失去了聯絡嗎。”


    曉行的聲音更加惶急,說道:“其餘人都有聯係,說是災區醫療人員有限,剛去的時候就被派到各支救援隊分頭行事,便於急救。傅斯年和曉書去的是最危險的救援先頭部隊,在那些倒塌的建築物裏刨人,那些建築物有的沒有完全塌掉,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個餘震,地動山搖,建築物完全倒塌,就把救援人員也埋在裏麵了。他們的工作實在是很危險。”


    緹娜猛地咬了一下嘴唇,差點咬破,幾乎流出血來。但是她隻能盡力安慰著,說道:“你放心,傅斯年的功夫我清楚,一定能保證他和曉書都安然無恙。”


    她微一抬頭,看見教堂神父神情關注地站在麵前,隻能軟語安慰了曉行幾句,掛斷電話。


    神父看著她,關切地問道:“怎麽了,家裏發生了什麽急事?”


    緹娜不想隱瞞他,輕輕點頭,說道:“國內發生了一場罕見的特大地震,素心堂的兩位專家傅斯年和駱群書帶著醫療救援隊,到災區去支援。現在其他人都能聯係上,他們兩個卻不知道是不是遇到危險,已經失去聯係幾天了。”


    傅斯年,神父聽到這個名字,睿智的老眼中一抹熟悉的關切,少頃輕聲說道:“他們不會有事的,仁慈的主會保護他們,你也要相信你愛的人們能夠脫險,愛和信任的力量無比強大。”


    緹娜稍微一怔,她其實是個唯物論者,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神父的堅定自信特別能夠鼓舞他,似乎冥冥中真的會有力量保護傅斯年和曉書。她點點頭,輕聲叮囑道:“神父,駱群航還在養傷,我不希望他現在就知道這件事。”


    神父頓了頓,隨後輕輕點點頭。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駱群航坐在輪椅上出來,眼神平靜,輕聲說道:“恬恬,不用隱瞞,我已經知道了。”


    神父和緹娜同時一愣。


    駱群航看著神父說道:“謝謝您的救命之恩,我看我的身體已經恢複,我要準備離開這裏了。”


    緹娜想要阻攔他,卻知道這種情況,曉書曉行都有麻煩,他根本無心養傷,隻能沉默。


    神父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少頃,從身上拿出那支“手足”骨笛,交到緹娜的手中,輕聲說道:“我要拜托你們一件事情,幫我把這支骨笛交給一位故人。”


    緹娜輕觸著骨笛光滑堅硬的笛身,心中有幾分激動,想起園長,輕聲問道:“是要還給紮伊花園長嗎?”


    神父輕輕地搖搖頭,然後說道:“是交給我的一位晚輩,不過我沒有他的聯係方式,也不知道後輩親戚的名字了。你們不用去費力找他,隻要讓這個消息流傳出去,他看到了就會主動來聯係你們。”


    緹娜怔了一怔,隨即點點頭,鄭重地問道:“神父,我們一定會把這件事做好的,隻是我們如何甄別想要來認領骨笛的人是您的後輩呢。”


    神父略微想了想,輕聲說道:“隻要他能夠說出我和他們分別時,最後說的一句話,就可以。”


    緹娜點點頭,期待地望著他。


    神父看著她和駱群航兩人,冷冷地說了一句:“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他平靜和藹的麵容上,突然說出這句話時,仿佛充滿了滔天恨意,讓人不寒而栗,尤其是駱群航,感覺到他的雙眼就像兩把利劍要飛過來殺死自己。


    兩個人對視一眼,這名神父事隔幾十年,說到這句話時,仍然有這麽強烈深厚的仇恨,當年年輕氣盛吐出此言,又應該是何等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緹娜點點頭,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總感覺這神父和駱家似乎有很深的淵源,隻是不知道是善緣,還是孽緣。


    神父看見兩人記住,看向遠處的天地,隔了許久,才又輕輕囑咐道:“若是有人能夠說出這句話,來領走骨笛,再幫我轉告他一句話。”


    緹娜心頭劇烈一跳,不知道他還有什麽樣帶著怨恨的話語需要轉告。


    就連駱群航心跳也急促起來,這名神父似乎對他有些莫名的敵意,仿佛有刻骨深仇一般,但是他明明不認識他,而且他分明不久前才救了他的性命。


    兩個人安靜地看著他,眼神有些忐忑,神父眼光從兩人臉上掠過,隨後輕聲說道:“幫我再轉告他一句話,往事如煙,海闊天空。”


    這分明是愛恨糾葛成空,煙消雲散的含義,兩人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感到心頭一陣輕鬆。


    那神父卻看也不看兩人,轉身緩緩走遠。


    駱群航怔了怔,突然想起還沒有問過他的姓名,急聲喊道:“神父,我還不知道怎麽稱呼你。”


    神父頭也不回,清冷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說道:“我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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