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天驕想要留許天鶴過了元宵節再走,可許天鶴去宮裏一趟回來後,就立刻定下了要走的時間。


    她也知道,在這件事上,她沒有什麽說話權。隻好吩咐了清音竹音等人幫他收拾行禮,一路上吃的用的,還有他從前愛吃的那些零食,親自看著準備的條條道道了,才叫人裝了車。


    走的那日居然又下起了雪,許天鶴知道她畏寒,便不要她送。


    許天鶴已經十三了,今年個頭拔節一般的長,許天驕和他站在一處,才發現他都比自己要高半個頭了。她笑了笑,把宮人趕製的新狐裘給他披上,不由得又是欣慰,又有些鼻酸。


    “你坐我的馬車,我們姐弟也一路說說話,我叫人早早準備了暖爐進去了,裏麵不冷的。”她說道,神色暗淡了不少,“你這一走,不知又要幾年見不著……”


    許天鶴有些頭疼的看著她。


    他的這個皇姐,名聲在京城裏簡直是叫人聞風喪膽,但他卻覺得她溫柔可親。不過那是以前,此次回京住在公主府,他才發覺皇姐雖然溫柔可親,卻也刁蠻任性,偶爾,比如像今日,還固執萬分又可憐兮兮。


    他皺皺眉沒有說話,許天驕便招手示意,很快就有下人抬了軟轎到了門口。


    齊皓和秦琴也過來送他,不過齊皓坐著輪椅,秦琴隻跟在身後推著他。


    看到秦琴,許天鶴更是心緒難平。


    好好的對她一往情深的表哥她不要,偏偏要選了一個女人。而大白日,秦路即便借著紅蓮的名義,也不好來這兒。沒有見著罪魁禍首,許天鶴連脾氣都不知道要衝著誰發。


    許天驕也知道,對於秦路許天鶴是用得著,但至於真的接受沒有,還難說。其實若是從前,她也沒辦法理解兩個女人在一起,甚至是現在,若是許天鶴也找了個男人,她便是再將心比心,估計也接受不了。


    好在現在天鶴沒有對秦路有什麽敵意,其他的慢慢說好了。


    到了門口,許天驕下了軟驕就立刻鑽進了馬車,許天鶴回身和齊皓告辭,“表哥,我走了。我阿姐那裏,若是她有哪裏做錯了的,勞煩你多多照顧包涵。”


    齊皓應承下來,道:“你在那裏一個人,照顧好自己。”


    冬日的大街上,路上樹上甚至是牆頭上,都白茫茫的一片,看著馬車漸漸走遠,齊皓收回了目光。


    “駙馬,咱們回去吧。”秦琴說道。


    齊皓微微頷首,秦琴推著他調頭,進了公主府。


    兩人一路無話,直到進了齊皓的小院,齊皓找了日常跟著自己的小斯過來,讓他換了秦琴,“你先回房吧,我還要去書房有些事。”


    不等秦琴回話,那小廝便推著齊皓走了。


    秦琴在原地站了片刻,卻互相握緊雙手鼓起勇氣跑了上去,“駙馬,婢妾有事要和您說。”


    齊皓詫異的轉了頭看她。


    她的身上落了雪,臉上有些微雪落後的水痕,可雙頰卻是凍的紅豔一片,此刻睜大眼睛看著他,雙手死死絞在一起,手指都紅了。


    是在害怕嗎?


    他突然心軟了下來,“什麽事?”


    秦琴抬眼看了看站在齊皓身邊的小廝。齊皓便對那小廝揮揮手,跟秦琴說:“你推我去書房,在那裏說。”


    進了書房,秦琴卻突然失了勇氣。


    她和齊皓回了安定侯府,其實也不過待到了初二就回來了。但太夫人宋氏,齊皓的母親謝氏,還有齊峰的夫人刑氏,全都盯著她的肚子。她知道,謝氏和宋氏的確是真心希望她能懷上齊皓的子嗣,可刑氏卻不同。


    若是齊皓一生無子,那世襲的安定侯,下一任便是她的兒子。可若是她懷上了孩子,那刑氏的兒子便永遠都沒有希望了。


    齊皓看她雙手絞在一起,明明有話要說,可卻害怕的不敢開口的樣子,親自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了她,“喝口茶,有什麽事,等身子暖了,再慢慢說。”


    秦琴接了茶,冰涼的指尖突然碰到了熱燙的茶盞邊緣,灼燙感極為明顯。她手下一鬆,那茶盞就向一邊歪了去,茶水混著茶葉灑出,全倒向遞茶盞給她的齊皓手上。


    她嚇了一跳,不過轉瞬間就忙的伸手擋在他的手前麵。熱茶潑了她一手,她忍著痛卻還抓住了茶盞。


    明明是個伺候人的下人,可如今做了兩日的半個主子,卻連一盞茶都端不好了。她又羞又窘,紅著手背抓著茶盞低下了頭,早已忘了她進來書房是有話要說的。


    直到她的手被同樣微涼的一雙手捉住,她才慢慢回了神,她聽到那人在問,“你怎麽樣,手疼不疼?”拉著她的手去檢查,又疊聲吩咐他的小廝去取治燙傷的藥膏。


    她做了他的姨娘小半年了,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情緒這麽外露的樣子。原來他也會緊張,也會擔心,而且……是為了她。


    “我沒事的。”秦琴小聲的說道。


    齊皓沒有回答,看著小廝取來了藥膏,又叫了丫鬟來給她上藥。秦琴很是失望,原來他沒有打算要給她上藥。她從丫鬟手中拿過藥膏,把丫鬟打發了下去。


    “駙馬,在侯府的時候,太夫人和老夫人都曾問我,肚子有沒有消息。”秦琴看著齊皓,終於大著膽子說道。


    齊皓見她趕了丫鬟,正要伸手幫她的忙,卻不妨她忽然提起了這一遭。他的手便立刻垂了下去,臉上的關心也一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突然一副生人莫近的好像前一刻還關心她的不是他。


    秦琴看他這樣,咬了咬嘴唇,到底不敢再多說什麽。微屈膝對他服了服,“駙馬先忙吧,奴婢先下去了。”


    若是有外人在,她會自稱一聲婢妾,可若是隻有兩個人的時候,她寧願自稱自己奴婢。因為這麽久了,她雖然經常陪在他身邊,可的的確確還是個奴婢。


    門被打開又關上,可一瞬間還是有強勁的冷風刮了進來。齊皓雙手撐在桌上,頭靠著椅背,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她是秦路的妹妹,而秦路是許天驕的……雖然不想相信,可他再怎麽不管事也是許天驕的駙馬,又如何能不知道,許天驕和秦路的事情。


    秦路的妹妹……


    他本就不喜歡別的女人,不想有別的女人,接受秦琴也是萬般無奈的情況。他曾也算是下了決心要對秦琴好的,但如今,隻怕也隻能是對她好了。


    因為現在不僅是不喜歡,反倒是有些抵觸女人了。


    ………………


    許天驕前腳送走許天鶴,後腳秦路便連告別都沒來得及,就又被顯宗帝叫去了西山大營。


    這一次是陪著顯宗帝一起去的,除了去視察兵力鼓舞士氣,還要看看秦路年前月餘訓練的情況。許天驕知道,一場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了,而這場大戰之後,要麽是秦路死在邊關,要麽就是秦路拿下大許朝一半兵權。


    再過不久,整個京城都將會迎來一場動蕩。


    她叫了清音竹音和蘭音進了屋裏,第一次開門見山,卻不容拒絕的安排她們之後的去向,“蘭音去和惠那兒,你年紀雖然最小,但今年也十五了。和惠喜歡你,數次的跟我討你,我身邊也不缺人伺候,所以你便收拾收拾,去她那裏。”


    她這般鄭重的吩咐,蘭音雖然不舍,可卻也不敢反駁。


    “至於竹音,我已經和駙馬說過了,她身邊的那個小廝還尚未娶妻。你先跟著去駙馬跟前伺候,若是你有心,駙馬會為你做主你們的親事。若是你不願,駙馬也不會勉強你,你便跟在他身旁伺候著就是。”


    竹音倔強的擰著頭,顯然不滿意這個安排。許天驕也不再理她,轉而看向了清音。


    “公主,奴婢這裏您不用擔心了,奴婢已經有了中意的人,而且奴婢和那人都離不開您。”清音說道。


    清音一向不聲不響的,眾人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居然有了中意的人。


    見大家都看過來,清音有些不自然的紅了臉,“是墨蘭,蘭音經常要去和惠公主那兒,墨蘭沒有人帶著,所以奴婢就帶了兩回……”


    一來二去,又有前人的影響,於是就互相生出了好感。


    明明該是悲傷的時刻,可因為清音的這一席話,許天驕居然忍不住笑了起來,自己的四個大丫鬟,除了梅音,其餘的三個竟都是喜歡上了女人。


    不過說來說去,到最後卻隻有蘭音一個要離開公主府的。


    和惠公主親自過來接的人,許天驕送她們出去的時候,告訴她,“從今以後你看著蘭音,別叫她再回來了。還有你,也別再過來了。”


    和惠公主心頭猛跳,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太後娘娘越發的不安生了,我得罪她已久,說不定哪日她就要對我動手。其他人是沒有這個命,既然蘭音跟你互相喜歡,那你便帶她走,少一個人被我牽連也是好事。”許天驕隨口扯了一個謊,也沒管和惠公主相不相信。


    蘭音走的時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平日裏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微微眯成一條縫,眼淚不斷的冒出來,睜都睜不開。可她卻也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走,許天驕和和惠公主都不會同意。


    不過走了也好,如果來日公主有難,她可以仗著自己的身份求和惠公主幫忙。


    她緊緊抓著和惠公主的手,就這麽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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