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是明白人,也知道像我這樣膽小不中用的,必定做不出這種事情來,隻求大姑娘開恩……”方姨娘說到這裏,隻垂下頭去。一直躲在房裏麵的徐氏聽到這兒,才恍然大悟了起來,隻撩開了簾子從裏麵出來道:“你沒懷上孩子?你沒給老爺帶綠帽子?”


    方姨娘聞言,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的,她哪裏想到,徐氏會有這樣的心思呢,真是讓自己都覺得哭笑不得了。


    “太太明鑒,我……我再混,也不能做這種事情,我隻是……”方姨娘實在覺得老姨奶奶那些話難以啟齒,聲音便越說越小,最後隻成蚊子哼哼一樣的了。


    謝玉嬌其實早已經猜得*不離十的,電視劇不都這麽演的嗎?


    “母親你現在還不明白嗎?方姨娘沒有身孕,她這急吼吼的弄出個肚子來,隻怕是有人以為隻要她肚子裏也有快肉,將來就好跟沈姨娘生下來的孩子比了。”謝玉嬌低下頭,看了一眼方姨娘那一臉窘迫的樣子,隻冷笑道:“我瞧著你也不像是有這樣膽量和心思的人,五百兩銀子,我一分不少的給你,明兒就讓人去你家喊了人把你給帶回去。”


    方姨娘聞言,一顆心稍稍落了下來,心裏倒還有幾分小得意,不但能出了謝家,還能得那麽一大筆的銀子,她這次也沒算虧了。真要是跟老姨奶奶說的那樣,弄一個別人家的孩子進來,她白白當人便宜娘,還要為他操心,好好的日子,就整個被困在這後宅裏頭了。


    “謝大姑娘恩典,我……我……我這就去……”方姨娘本來說想去跟老姨奶奶說一聲的,可這話還沒說出口,謝玉嬌就先開口道:“等等,老姨奶奶那邊,你不用去了,隻回自己院子裏呆著,我親自去跟她說。”


    方姨娘瞧著謝玉嬌那眸中似乎閃過精光,隻覺得心裏就有幾分擔憂,她倒是拿了銀子撤手了,可老姨奶奶還得在謝家呆著呢!可眼下她也沒法子去跟老姨奶奶通氣的了,也隻能看著謝玉嬌嘴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暗暗擔憂。


    命丫鬟送了方姨娘離去,謝玉嬌隻讓丫鬟在小院門口看著她,不準她去老姨奶奶那邊通風報信。徐氏見謝玉嬌起身要去老姨奶奶那邊,隻忍不住開口問道:“嬌嬌,你這都還沒把她們院裏的丫鬟婆子盤問一圈,怎麽就知道方姨娘有身孕這是假的呢?”


    謝玉嬌見徐氏問起,便也笑著道:“她們要設這個局,首先想到的必定是收買下人,所以那些下人問不問都沒什麽用,反正是拿人錢財□□的。我方才隻是用安胎藥試了方姨娘一把,就知道她這個孩子是假的了。”


    徐氏隻好奇道:“怎麽知道的,我卻沒瞧明白。”


    謝玉嬌隻眨了眨眼,笑道:“方才我故意冷冷的說要賞方姨娘一碗安胎藥,她一聽就嚇的篩糠似的,分明就是料定了我想害她,可是她又怕不喝下去,我不信她有了,所以她就喝了,隻是,她一喝下去,反倒就露餡了,因為有哪個當娘的,會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害她的孩子呢?就是因為她肚子裏沒孩子,所以她才不怕。”


    徐氏順著謝玉嬌的思路慢慢想下來,果然茅塞頓開,隻拍著胸口道:“原來是這個道理,我竟沒想出來,看來這方姨娘還不夠聰明。”


    謝玉嬌瞧著徐氏那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隻笑著道:“娘啊,您就在這兒歇歇,等我先去老姨奶奶的院子裏跑一趟,回來跟你一起吃中飯去。”謝玉嬌說完,就瞧見張媽媽那邊果真從前院賬房支取了五百兩的銀子過來,見方姨娘已經走了,隻不解問道:“姑娘,銀子老奴倒真的取來了,隻是真的要給那人嗎?”對於那樣沒心沒肺沒人品的,張媽媽覺得給她們一文錢都嫌多呢!五百兩銀子,也隻有大姑娘才會這麽闊氣了。


    謝玉嬌穿越過來到現在,也是頭一次看見這麽大麵額的銀票,想了想隻開口道:“媽媽先幫我收著,等方家的人來領人的時候,再給拿給他們,一會兒我去外院,托賬房先生給寫一份《放妾書》,既然要讓方姨娘走,那就得走的幹幹淨淨,免得留下後患來。”


    謝玉嬌說完,隻擰眉想了片刻,又吩咐張媽媽道:“媽媽,方才拿了沈姨娘一碗安胎藥,可得補上了。”


    張媽媽隻笑著道:“我已經吩咐廚房,又熬上了。”


    謝玉嬌點了點頭,又擰眉道:“張媽媽,您是過來人,從現在到沈姨娘生之前,您可要好好照應著,這些入口的東西,得找靠得住的人打點才行。”


    張媽媽聞言,隻開口道:“大姑娘放心,這些太太都安排妥當了,如今廚房裏的人,都是太太以前的陪房,從公府裏跟來的,和老姨奶奶她們也不熟識,太太正房用的膳食,都是單獨在小廚房做的,跟外麵大廚房的不搭的。”


    謝玉嬌見徐氏在這方麵這樣小心謹慎,就知道她很看重沈姨娘肚子裏的孩子,隻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


    老姨奶奶那邊,見方姨娘去了那麽久,心裏到底有些不放心,隻打發了一個小丫鬟來正院打聽消息,這人還沒走到門口呢,就瞧見謝玉嬌帶著喜鵲正往老姨奶奶住的地方去。她正好迎了個照麵,卻不好意思直接拐了彎回去報信,隻好停下腳步,看著謝玉嬌往前走,等過來夾道轉了彎,這才偷偷的折回去,跟在了後麵。


    說起來老姨奶奶的日子過得實在舒服,這要是擺在現代,五六十的年紀,能有這麽一個小院供自己住著,裏頭又有小佛堂,又有小院子,花花草草都養得這般精神,這簡直就是頤養天年的好地方。謝玉嬌是真弄不懂,這老姨奶奶到底想幹什麽?就她這個年紀,難不成還想翻出什麽大浪來?


    丫鬟見謝玉嬌進門,一張俏生生的臉上帶著幾分冷淡嚴肅的神色,就知道是來者不善,隻端著笑迎上來道:“大姑娘來了呀,老姨奶奶在小佛堂念經呢,奴婢這就去請她……”


    這丫鬟的話還沒說完,謝玉嬌隻開口道:“不必了,老姨奶奶在小佛堂那就正好了,有些話,正好得讓她跟菩薩當麵說一說,帶路。”


    謝玉嬌說著,視線往哪丫鬟的臉上一掃,那丫鬟隻覺得汗毛有些豎起來,便低著頭,引著謝玉嬌往小佛堂的方向走去。


    老姨奶奶這會子正跪在觀音大士的法相前頭,嘴裏念念有詞,聽見有聲音過來,以為是方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回來了,隻隨口道:“這麽快就回來了,太太那邊怎麽說的,方姨娘跟你一起回來了沒有?”


    那丫鬟正想開口,被謝玉嬌給攔住了,隻看著老姨奶奶的背影著急。


    謝玉嬌跨進門檻,端端的就走到一旁放著的靠背椅上坐下來,卷著手指間的一方絲帕,慢悠悠道:“方姨娘不會回來了,她拿了我的銀子,明兒我就打發人去方家喊了人,把她接回去。”


    老姨奶奶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一扭頭就瞧見謝玉嬌坐在一旁,外頭明晃晃的天光照在她的臉上,讓老姨奶奶覺得她那張臉漂亮的都有些刺眼了。


    “大姑娘說的這是什麽話,方姨娘有了老爺的孩子,理應在府裏好好養著,怎麽叫方家的人接出去呢?大姑娘這麽做,如何對得起老爺的在天之靈?”老姨奶奶隻豁然站了起來,一字一句道。


    謝玉嬌聽了這話,半晌也沒應她,見老姨奶奶還一個勁盯著自己看,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這才笑著道:“老姨奶奶,這兒可是佛堂,你這般睜眼說瞎話,難道就不怕菩薩聽見了怪罪?”


    老姨奶奶原本正理直氣壯的很,隻差要上前質問謝玉嬌一頓,沒料到她這樣不鹹不淡的一句,竟讓自己嚇出一身冷汗來。平常她吃齋念佛雖然隻是打發些時間而已,可到底也是虔誠的很,平常她壞事也做過一些,可也不是什麽謀財害命的大事,總覺得菩薩也不會記掛著,可如今被謝玉嬌這麽一提點,老姨奶奶還真嚇了一跳。


    “你……你胡說什麽,菩……菩薩跟前,你還這般張狂?”明明是自己心虛,可她畢竟是長輩,到底不能在謝玉嬌跟前露了怯。


    “我哪裏胡說了,菩薩耳聰目明的,可都看得明白的很呢!昨晚就是菩薩給我托的夢,告訴我方姨娘懷的孩子是假的,不然我怎麽知道老姨奶奶閑著沒事兒,還拿這事情跟我們尋開心呢!害我娘還白白高興了一場,說起來,若不是菩薩托夢,我都高興了呢!我這原本以為自己孤苦伶仃沒個兄弟姐妹的,一下子倒是冒出來兩個,可不得好好慶祝慶祝?”謝玉嬌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對著觀音大士的佛像拜了拜。


    老姨奶奶這下心越發涼了,昨兒可不就是在這小佛堂裏頭,跟方姨娘商量著要弄假孩子的事情的,難不成真的被菩薩給聽去了,還托夢給了這小丫頭片子?


    謝玉嬌偷偷的睜開眼睛看了老姨奶奶一眼,見她那張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想來心裏已經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也不知道她是真信佛還是假信佛,先這樣嚇唬嚇唬她再說吧。


    老姨奶奶這會兒心中唯一的防線,卻也因為謝玉嬌的這幾句話給打倒了,昨日在小佛堂裏麵研究對策的話語字字句句還在心頭,當時怎麽就沒想到這是在菩薩跟前呢?她心一慌,捏著佛珠的手指就有些不利索,隻僵硬的撥動著掌中的檀香佛珠。忽然之間,那串著佛祖的繩子大約是年歲久遠,隻聽得嘩啦一聲,一百零八顆佛珠頃刻間就散落了一地。


    老姨奶奶這時候正胡思亂想,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燒香拜佛的人都知道,這佛珠莫名其妙的散了,那是有禍事要發生的,老姨奶奶心下一驚,隻忙不急要跪下來給菩薩磕頭,這眼睛花了,腳底下也沒個準頭,一腳就踩在了那散落的佛珠上頭,身子連連晃了兩下,一屁股就栽倒在了地上。


    這一瞬間的事情發生的太快,謝玉嬌還沒來得及伸出手扶她一把,那人已經跌倒在地上哀嚎了起來。偏生丫鬟們都在門外候著,也不敢進來,看見老姨奶奶在地上倒著,也隻好伸著脖子看,更沒人敢進來扶一把。


    謝玉嬌見老姨奶奶那一臉痛苦的表情,想來是摔得不輕的,她這個年紀難免有個骨質疏鬆什麽的,這樣來一下子,可別摔斷了骨頭。謝玉嬌雖然心裏還有一絲同情老姨奶奶,可一想到這些也不過就是她咎由自取,便又收回了自己稍微有些鬆懈的表情,隻又板著臉道:“老姨奶奶,您都是半截腿入土的人了,這好好的日子是不想過了?”


    俗話說的好,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老姨奶奶想動這個歪腦筋,也不看找的是什麽人,方姨娘平常那樣子,一看就是一個耳根軟又沒膽量的,說句實話,這種事情能成事的那都是厲害角色,就老姨奶奶和方姨娘這智商,隻怕是不成的。


    老姨奶奶在地上疼的哎喲喲的叫,額頭上早已經是一層冷汗,外麵丫鬟們是脖子伸得跟鴨子一樣長,愣是沒人敢進來。


    謝玉嬌瞥了老姨奶奶一眼,本來想坐下來讓她再疼一會兒的,想想這裏畢竟是佛堂,她自己也得積積德,便往門口走了兩步,轉過頭來,對老姨奶奶道:“您還是自己想一想吧,這日子要不要好好過,若是不想過了,謝家空出來的房子多的是呢,隨便找一處,把你送了去養老也是一樣的。”


    老姨奶奶這會兒心中有愧,又覺得這是菩薩顯靈了懲罰自己,是半聲也不敢吭,隻能含著一把老淚,在哪兒哭呢!


    謝玉嬌走到門口,見外麵二門口都有小丫鬟來看熱鬧了,眼皮隻抬了一下,那些小丫鬟就嚇得四散逃開了。喜鵲探著脖子往佛堂裏麵看了一眼,規規矩矩的跟在謝玉嬌的身後。謝玉嬌對方才領了她過來那丫鬟道:“把老姨奶奶扶起來,看有沒有摔著,好好的在這院子裏養著吧!”


    喜鵲跟在謝玉嬌後麵出門,她如今對謝玉嬌是越來越佩服了起來,便好奇問道:“姑娘姑娘,菩薩真的給你托夢了不成?”


    謝玉嬌想想就覺得好笑,這不過就是她隨口胡謅的,原本就是用來嚇唬人的,沒想到這丫頭片子還真問了起來。


    謝玉嬌隻急忙衝她擺擺手道:“哪能呢!菩薩一天到晚的受萬人香火,怎麽可能管我們家這些小事兒呢,這就是我編了嚇唬老姨奶奶的,誰讓她攛掇著方姨娘動歪腦筋呢!不過這事兒你可別在太太跟前說起,不然太太又要說我胡說八道,衝撞了菩薩了。”謝玉嬌知道徐氏也是一個信佛之人,這樣的事情要是被她知道了,一頓數落必定是少不了的。


    喜鵲對謝玉嬌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隻一個勁的點頭道:“姑娘你怎麽那麽聰明呢!隨便編幾句話,就能把老姨奶奶給嚇成那副樣子,我方才在外麵看了,都快憋不住笑了。”


    謝玉嬌給了老姨奶奶些顏色看,心裏也覺得挺痛快的,不過瞧她那副樣子,想必是摔的不輕的,便吩咐道:“一會兒你和張媽媽說一聲,去鎮上找個治跌打損傷的大夫來,給她瞧瞧。”


    徐氏正在正院裏頭等著謝玉嬌來吃中飯,張媽媽剛把菜給布好了,外麵小丫鬟就跑了進來道:“姑娘回來了。”


    如今這四月天,按照陽曆算已經是五月中旬的樣子,這天氣也越來越熱了,謝玉嬌走了這一段路,額頭上早已經沁出了一些汗珠來,徐氏迎了上來,替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道:“老姨奶奶那邊怎麽說的,她承認了沒有?”


    謝玉嬌憋了半日,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還沒問呢,她自己先怕了,誰知道那佛珠也不知怎麽就斷了,她一腳踩在佛珠上,摔了一個大跟頭,我見她可憐,也就不問了。”


    徐氏聞言,倒是有些擔憂:“喲,她這年紀摔一跤可不是鬧著玩的,張媽媽趕緊去請個大夫來給她瞧瞧。”


    謝玉嬌就知道徐氏心善,老姨奶奶這一大清早給她添了那麽多不愉快,一聽她摔了,徐氏就忘到後腦勺去了。


    “我瞧著摔得不輕,估摸著好一些日不能出來作怪了。”


    張媽媽一邊應,一邊道:“太太就是太心善了,還請什麽大夫,依我看就讓她在她那院子躺著,她不能動了才好呢!省的三天兩頭的給太太您添堵啊!”


    謝玉嬌便故意幫腔道:“媽媽說的是,我也是這麽想的,老姨奶奶這麽不省心,如今好容易能躺下了,自然要讓她多躺一些日子的,對不?”


    徐氏知道她們不過就是嘴硬心軟,也笑著道:“怪可憐的,這麽大的年紀了,算了,還是請個大夫吧。”


    張媽媽便老大不情願道:“您是太太,我們自然依了您。”


    到下午申時末刻的時候,徐禹行從外麵回來了,順便把在金陵城玩了兩三天的大偉也給帶了回來。


    徐禹行聽徐氏說了謝玉嬌今兒做的這兩件事情,越發覺得謝玉嬌能獨擋一麵。謝老爺雖然去了,但謝家未必就會敗了,弄不好還能在謝玉嬌的手中發揚光大呢!


    徐禹行見一切都井然有序,這才開口道:“北邊打得挺厲害的,我打算過幾天去一趟京城,把蕙如接回來,順便上次去舶來的帶回來的貨,還都在手上,正好帶過去出了。”


    謝玉嬌坐在一旁默默的聽著,徐禹行要去京城走一趟,這來回得要兩三個月的時間,再加上他還要忙生意,隻怕還得多耽誤一些日子,好在最近她賬本也看明白了,賬務也理清楚了,也知道他那些貨是要出的,打仗的年景說不好,萬一有個風吹草動的,那些東西就賣不出好價格了。


    “舅舅就隻管放心去吧,家裏有我呢!”


    “就是瞧著如今嬌嬌越發能幹了,我才敢開這個口。”徐禹行以前雖然和謝玉嬌感情也好,可從來不知道謝玉嬌有這些能耐,平常也不過就是給她帶了禮物回來,會對著自己撒些嬌的小姑娘罷了,沒想到這一眨眼,都這般懂事了。


    徐禹行想起自己妻子早逝,隻留下一個女兒也沒放在身邊教養,也不知道她如今怎樣了,便有些感歎:“等蕙如回來了,讓她跟在你邊上學學,什麽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蕙如喜靜,哪裏能跟嬌嬌一樣呢!再說了,嬌嬌是命苦,她爹去的早,她才這樣的,蕙如有你這個爹,她可不用像嬌嬌這樣吃苦,依我看,你要是有心思,再給她找一個繼母,這樣也就齊全了。”徐氏對徐禹行姐弟情深,每次說起這些來,話題十有*會變成介紹對象。徐禹行雖然已經見怪不怪了,可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謝玉嬌見了,便開口道:“母親放心吧,有句話說,千裏姻緣一線牽,舅舅現在是還沒遇上好姻緣呢,等遇上了,隻怕不要母親開口,直接就給我帶個新舅媽回來了呢!”


    徐禹行聽了這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可究竟也沒鬆口說要找個續弦。


    晚上,老姨奶奶房裏的丫鬟來回話說,老姨奶奶那一下子摔斷了尾椎骨,大夫說了要臥床休息,大概得養上半年才能好呢!


    徐氏卷著帕子想了片刻,眉梢中才忍不住透出一絲笑意來,對謝玉嬌道:“嬌嬌,老姨奶奶要在床上躺半年,那到時候沈姨娘的孩子都落地了。”


    謝玉嬌頭一次覺得這菩薩還當真管用呢!隻笑著道:“母親不是說下個月初一要去廟裏籌神謝恩嗎?我跟你一起去!”


    過了幾日,徐禹行準備好了車馬行李,帶上了幾個人便打算啟程北上了,隨行的貨物一件都沒有帶在身上,請了城裏的鏢局押運。徐氏親自送了徐禹行到村口,馬車停在一旁的鄉道上,徐氏瞧著自己文質彬彬書生氣息的弟弟,隻忍不住紅了眼睛道:“我們家原本是書香世家,如今卻要你做這些。”


    徐禹行低頭不語,眼看著徐氏又要落下淚來,隻開口勸慰道:“這年頭能活著都不容易了,還講什麽高低貴賤的,我走了,姐姐不必再送了。”


    送走徐禹行,謝玉嬌卻還是沒閑著。眼看著那五千件棉衣的交期就快到了。這倉庫也等著新收割的麥子放進去,不能再占著了。劉福根為了這事兒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每天晚上都要去倉庫那邊清點一下成品的數量。幸好有沈石虎派了人在那裏不分晝夜的守著,東西倒是沒有再丟了,隻是滿打斷算的,到月底之前隻怕還差那麽三五百件的衣服。


    謝玉嬌抬起頭看了一眼站在下頭一臉虔誠恭敬的劉福根,側首吩咐道:“紫燕,你先帶你爹找一件客房休息一下,等睡醒了再研究怎麽辦好了,東西都已經做出來差不多了,既然放不下了,那就幹脆放到別處去,總不能讓糧食沒地方放。”謝玉嬌雖然以前功課算不上最好的,但也知道初夏時節是梅雨,到時候一連下一個多月的雨,若是沒有一個幹淨的地方把糧食放起來,發黴了就賣不出好價格了。


    劉福根見謝玉嬌這麽說,揉了揉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三角眼皺成了眯眯眼,一臉無奈道:“大小姐,陶大管家正問我要那幾件倉庫呢!我這急得幾個晚上沒敢睡覺,你說這咋辦呢!”


    謝玉嬌咬著筆尾想了半刻,開口道:“你先回去睡一覺,等睡醒了去衙門跑一趟,就說這五千件棉襖已經快好了,沒地方放,讓縣太爺派些人來,運走吧。記得一定要把數量清點清楚,東西拿走了,請他們簽字畫押。”


    “這能行嗎?”劉福根心裏有些沒底,以前謝老爺替官府辦事那都是自己家出錢出力的,怎麽大小姐還指使起縣太爺辦事了,這萬一縣太爺生氣了,不高興了,那可咋辦呀?


    “怎麽不行?東西是我白送的,他愛要不要的,你就告訴他,月底我們收麥子,倉庫不夠放了,他們縣衙的糧倉這會兒子還空著呢,這不是資源浪費嗎?”


    劉福根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些話他可不敢跟縣太爺講,隻是似乎大小姐說的也有些道理,這東西本來就是白送的,哪有這樣吃力不討好的。劉福根這會子被謝玉嬌給勸回來了,便點了點頭道:“我也不睡了,一會兒再去倉庫瞧瞧,究竟還差多少件,這幾天來做貨的人也不多了,有的人家開始收油菜了,人手也不夠了。”


    謝玉嬌聞言,隻低眉想了想,謝家如今雖然人丁稀少,但也有二三十個匍匐,到月底還有十來天,每人分擔個兩三件,那也能趕出百來件來。


    “紫燕,你打發幾個婆子,跟你爹一起過去倉庫那邊,運個一百件棉衣的料子回來,咱們府上分擔掉一百件,等作完了,我月底散月前的時候,另有加成。”


    紫燕聽說謝玉嬌要親自做棉衣,一雙眼睜得大大的,姑娘長這麽大還沒摸過幾回針線呢,小時候學繡花的時候,總是看的多學得少,羨慕別人做的好看,自己拿到手裏,三五下就沒了耐心。要是被太太瞧見手指尖上紮了針孔,還得心疼好一陣子,就是謝老爺在的時候,也時常說,咱嬌嬌用不著學這些,橫豎都是有人服侍的大小姐,隻管享享清福也就得了。


    謝玉嬌見紫燕這皺著眉頭的樣子,倒是有些奇怪了,隻問道:“怎麽了?喊你們做針線不樂意了?又不隻你們做,我和太太都要做的。”


    紫燕心裏默默吐槽,姑娘你省省吧,你當真會做得來針線活?


    謝玉嬌這邊才安排好事情,外頭太太那邊派了人來傳話,說是大姑奶奶來了。這大姑奶奶是老姨奶奶的閨女,謝老爺下葬的那一天,謝玉嬌遠遠的見過,隻是事情太忙,也沒跟她說上話,倒是剛過去的時候,徐氏跟她聊了幾句的。


    按說熱孝期間,親戚間不走動也是常事兒,但因為老姨奶奶摔了一跤,所以徐氏還是派人去給這位大姑奶奶帶了話,這不第二天,她就過來了。


    謝玉嬌還沒進正房的大門,就聽見裏頭兩個女人正嘰嘰喳喳的說話,聽起來倒是和睦的很,丫鬟眼見,看見謝玉嬌來了,便對徐氏和大姑奶奶道:“姑娘過來了。”


    謝玉嬌也跟著抬起頭,細細的看了一眼這大姑奶奶,鵝蛋臉頰,眉眼中帶著幾分溫潤,雖然長相有幾分老姨奶奶的樣子,可看上去似乎比老姨奶奶溫婉很多,想來一個是從小被人當丫鬟使喚長大的,另一個是從小當小姐被人侍奉長大的,這區別就在其中了。


    “嬌嬌如今越發出落的好了,那天在那邊遠遠看了一眼,盡已是個大姑娘的做派了,嫂子你雖然沒得個兒子,嬌嬌可比十個兒子還強些呢!”大姑奶奶遠遠看著謝玉嬌,眉眼中都含著笑,謝玉嬌便走過去,恭恭敬敬的向她福了福身子。


    關於這個大姑奶奶,方才在來的路上,謝玉嬌已經向丫鬟打聽過了,自小是養在謝老夫人跟前的,聽說小時候也是土拉吧唧的,後來徐氏進門,瞧著小姑子被養得跟鄉下妞兒一樣,就對這個小姑子很上心,又是教打扮,又是教認字的,兩人關係倒是極好的。謝老夫人去了之後,大姑奶奶這才回了老姨奶奶那邊住,又過了兩三年,出了孝,老姨奶奶看中一戶姓蔣的人家,跟謝老太爺說了,兩家便過了禮,大姑奶奶就嫁過去了。


    那戶人家是秣陵縣的大地主,雖說沒有謝家富貴,但也是當地數一數二的鄉紳,當時因為是嫡出的公子哥娶了庶出的姑娘,所以謝老爺覺得不能給大姑奶奶丟了麵子,便準備了好大一份嫁妝,又把原本秣陵縣那邊幾塊水田,幾個山頭的果園一起給了對方,這才歡歡喜喜的辦了這場婚事。


    聽說大姑奶奶這幾年一連生了兩個閨女,如今在家裏地位已經大不如前了,那男的三天兩頭鬧著娶小老婆,隻因欠了謝家一些銀子不肯還,對謝老爺有幾分敬畏,所以也沒幹正兒八經的接進門,隻是私下裏必定沒在外頭少沾花惹草的。


    謝玉嬌前幾日整理賬務的時候,幸好又看見了這麽一筆銀子的借條,心裏就越發有數了,舊年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那邊田地收成不好,到朝廷征糧的時候拿不出糧食來,是謝老爺幫他填了這個坑。謝玉嬌翻了一下年前的帳,謝老爺也給他填過,這一年積一年的,已經欠下了五千兩銀子來。


    對於謝家來說,這五千兩銀子倒是不算什麽,可謝玉嬌掐著手指算了算,對於蔣家來說,應該也不算什麽。況且這銀子並非一年欠下的,就算家裏再窮困,一年還一千兩銀子,如今也該換完了,說白了,也就是欺負謝老爺是個好人,且錢又多,便賴著了。


    大姑奶奶見謝玉嬌對著自己行禮,隻忙就伸手將她扶起來,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開口道:“瞧瞧這模樣,真是好看,我還記得小時候,大嫂子剛進門那會子,我躲在門縫裏偷瞧著,那時候母親還拉著我的手說,這回可給你哥找了個城裏媳婦了,如今一眨眼都這麽多年,我們都老了。”


    大姑奶奶說到這兒,眼眶已是紅了起來,徐氏本就是一個經不起逗的人,還沒等大姑奶奶說完,先就哭了起來道:“沒想到你哥哥的命竟這樣苦,去的竟這樣早,留下我們這孤兒寡母的,要怎麽辦呢!”


    謝玉嬌一看這光景,感情又要來一次水漫金山了,隻急忙上前,拉著徐氏的袖子道:“娘你怎麽又哭了,姑媽好容易回來一趟,你倒惹的她落淚了。”又扭頭問了大姑奶奶道:“兩個妹子怎麽沒跟著過來?我倒是怪想她們的。”雖然連樣子都不知道長得如何,可總也要假裝寒暄寒暄的。


    “家裏正守著熱孝呢,你兩個表妹年紀又小,自然不方便過來,若不是老姨奶奶身上不爽利,隻怕你姑媽也抽不出空來。”徐氏隻解釋道。


    謝玉嬌點了點,低眉想事情的時候,忽然就瞧見大姑奶奶藏在袖子裏的小臂上,有幾道青紫的淤痕,這古代人大戶人家主子的衣服都是寬袖的,如今天氣熱了,穿的也少,雖然她藏著掖著,可謝玉嬌還是看見了。


    謝玉嬌頓時腦門子一熱,臥槽……什麽狗東西,欠著媳婦娘家的銀子,還幹搞家暴?大姑奶奶並沒有發現謝玉嬌瞧出了什麽名堂,見徐氏替自己說了,便笑著道:“其實原本她們兩個也想來的,隻是最近換時節,老大病了,所以就不方便過來了。”


    徐氏便開口道:“這天氣是不好,一冷一熱的,都說春捂秋凍的,平常還是多穿些的好。”謝玉嬌眨了眨眼,這眼看都入夏了,還春捂秋凍呢,也罷,瞧著大姑奶奶外頭這件褂子,也確實挺厚實的。


    大姑奶奶垂著眉宇,隻訥訥的點頭,徐氏見她似乎有心事一般,便開口道:“你一早過來,可去過了老姨奶奶的院子裏?她這一回也不知怎麽,摔了一跤,大夫說她年紀大了,隻能在床上養著了,我已經又給她添了兩個丫鬟,好歹讓她早些好起來,不然等天氣熱了,還這麽躺著,身上非生褥子不可。”


    大姑奶奶聞言,隻略略點了點頭,擠出一絲笑道:“我正打算去呢,隻是回來總要先見過了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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