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火宮。


    蓮開馥馥,出水尋丈。


    其上花蕊團團,垂下香氣,如珠幢寶蓋,冷光浮動。


    萬萬千千的貝葉靈文自上麵冒出,細細碎碎的,垂到地麵,氤氳在雲床下。


    聲音此起彼伏,宛若濤聲。


    雲床上,鍾大仙驀然睜開眼,眸子晶瑩。


    他的背後,雲氣重疊,層層向上,酷似星河,托舉出自己奇異的法相,丫頭坦腹,赤麵偉體,龍眼虯髯,一手寶玉匣,一手抱青龍劍,氣象萬千。


    這個時候,法相亦是目光璀璨,腳踏祥雲。


    兩雙眼睛,同時睜開,似在空空如也,又像是在觀看未來。


    “咄。”


    鍾道人掐了個道訣,口吐玄音,如黃鍾大呂,字字似雷,而手中寶匣抽出半截,依稀見到,流光四射,星辰在內,演繹周天。


    鍾道人這一番動作,整個離火宮中,枝枝丫丫的珊瑚樹,節節貫通的青翠竹,曲曲相連的寶蓮花,都同時大放光明,有人影居於其上,口誦真言法咒。


    整個離火宮,祥光千道,瑞彩扶搖,煞是壯觀。


    不知道過了多久,離火宮的異象漸去,恢複平靜。


    這個時候,鍾道人已經自雲床上起身,來回踱步,偉岸如龍,風姿似月,難以描述。


    “整整一萬年。”


    以鍾道人的城府,想到這個時間,都不由得歎息一聲,他等了這麽久,終於看到了曙光。


    “果然是天機有變。”


    鍾道人眸子深深,身上的氣機森鬱浩瀚,遠遠超乎尋常真仙之上,喃喃道,“先天道果,我不會錯過。”


    正在此時,倏爾一道劍光騰空,橫躍而來,森森然,凜凜然,有一種斷人間煩惱,斬世人貪嗔的銳利,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飄逸逍遙。


    劍光到了離火宮上空,輕輕一搖,往下一落,化為一個人影,青衫磊落,背負法劍,腰間係著酒葫蘆,一步一搖,灑脫中有放蕩不羈。


    一步一搖,曾下四海斬荒龍。


    劍在匣中,可聞不平自在鳴。


    來人就這樣輕輕鬆鬆地行走,搖搖擺擺,而離火宮上下,卻視而不見,有個道童從他身上穿過,卻如同手穿水中月影一樣。


    似存在,似不存在,非不存在,匪夷所思。


    來人走走停停,停停看看,搖頭晃腦,很快來到蓮花房中。


    而鍾道人若有感應,抬起頭,目光看了過來,嗬嗬一笑,道,“是師弟來了。”


    “師兄,”


    來人鬆鬆垮垮地行了一禮,自顧自找一藤椅坐下,身子搖晃,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道,“師兄,剛才天機有變,你可有收獲?”


    上洞八仙,傳承一門,同氣連枝,相互扶持,關係當然都是很好的。


    但真要說起來,還是眼前兩人的關係最為密切。


    點化之恩,接引之情,等等等等,因果糾纏。


    兩人知根知底,鍾道人當然不會隱瞞,徑直開口道,“前麵似乎有路了。”


    “有路就好。”


    來人看上去很高興,自顧自從腰間取下酒葫蘆,灌了一大口,任憑酒漬亂飛,笑道,“不枉師兄轉世輪回,又苦等萬年。”


    “你啊,”


    鍾道人指了指自家師弟,對方晉升天仙後,性情越發自然,道,“師弟,很久之前,我就跟你提過,要你等一等,你不聽。”


    鍾道人歎息一聲,目光幽幽,道,“這一世,我們八人中,就屬你天賦最好,機緣也不差,就是急了。”


    “我可不是急。”


    來人大口灌酒,動作說不出的瀟灑寫意,道,“我不是師兄你,即使是再轉世,再等萬年,都要凝結先天道果。”


    “我啊,沒有那麽大的念頭。”


    來人笑的很誠懇,話語也很誠懇,道,“隻要安安穩穩晉升天仙,以後逍遙自在,就行了。高處不勝寒,不是我這樣閑散的人可以坐得住。”


    鍾道人聽了,暫時沒有說話,不過他知道自家師弟說的是真心話。


    記得當年自己點化他,引他入仙門之時,他就是這樣的性子。


    悠悠歲月,時空輪轉,到現在不變。


    “天仙也好。”


    鍾道人點點頭,好一會,才道,“再往上走,那就是沒有對錯,隻有道統相爭了,不見血,卻更殘酷。”


    “是啊。”


    來人將葫蘆中的酒喝完,重新把酒葫蘆放回腰間,道,“師兄你福緣深厚,根腳也足,以後真要能踏上那一步,也可以照看我們幾個了。”


    “對了。”


    來人又想到一事,開口問道,“師兄前段時間提的我們八人同遊三十三天東荒之事,什麽時候行動?”


    鍾道人一聽,笑道,“這個事啊,還要再等一等,時機不成熟。”


    “我就知道師兄有別的打算,不僅僅是是替天庭出頭。”


    來人坐在藤椅上,搖呀搖的,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像是在彈奏一個曲子。


    “天庭自有天運加身,”


    鍾道人跟腳深厚,非同凡響,坐在雲床上,日月伴隨,道,“我隻是算出我們八兄弟可能在東荒有一段機緣,而天庭也有事,正好順水推舟,一起做了。”


    “東荒,機緣?”


    來人微微坐直身子,目中精芒激射,像是萬千的篆文在飛舞,衍生出各種各樣的卦象,似乎有因果線在延伸,隱隱的,像是看到某種片段,銀白的眸光,一閃而逝。


    “這是,”


    片段一閃而逝,來人若有所思,緩緩點頭。


    “不太好說。”


    鍾道人不知何時拿起了蒲扇,大炳的,扇著風,道,“可能有波折,不過據說來看,機緣更多一點。”


    “師兄說是就是。”


    來人笑了笑,看上去是文質彬彬,道,“我雖然晉升天仙了,但在這方麵,可遠遠比不上師兄的神算。”


    “神算也有失手的。”


    鍾道人搖著折扇,想到過去的一件事,搖搖頭,道,“未來有種種變化,我們最為緊要的是,有個方向,朝著方向努力。”


    而在離火宮師兄兩人暢談之時,在不知名的時間中,寂暗無聲,幽幽深深。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不是混沌,難以描述。


    突然之間,驚人的目光睜開,然後有聲音傳來,道,“我的鎮海神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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