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亭。


    正是典雅精致。


    湖光入窗,蓮葉照人,有澄明之感。


    室內別無他物,隻有一幾,上有古銅花瓶,插著斜枝,開滿小花,團團簇簇的,香氣浮動,如同朝霞。


    香氣嫋嫋,凝而不散,疏疏片片。


    陳岩鏗鏘有力的話語,滲入花香中,字字沉重,墜地有音,像是空穀的金石碰撞一樣,蘊含著無窮的自信。


    是的,自信。


    不容置疑,言出法隨。


    陳林泉聽到這樣的話語,心念中的焦躁,不安,不舒服,像是被風吹散,隻剩下冷峭的少許,已經影響不了自己。


    於是陳林泉恢複平靜,麵帶笑容,道,“我們陳家唯東禦中馬首是瞻。”


    陳岩點點頭,剛要說話。


    這個時候,在外麵侍候的道童捧著金壺進來,行禮道,“老爺,外麵有兩位上真求見。”


    陳岩接過來,展目一看,眸子中有金芒跳躍,目光轉到陳林泉身上,話語中似笑非笑,道,“真是巧了,我們剛在談論東王公和清虛君,他們的使者就來拜訪了。”


    “使者?”


    陳林泉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麵上也是奇怪之色,道,“確實巧了。”


    “正好見一見。”


    陳岩笑了笑,然後吩咐道童一聲,道,“讓他們兩位進來即可。”


    “是。”


    道童答應一聲,懷抱拂塵,退了下去。


    少頃,隻見有驚虹自正西方向起,拖曳向東,橫亙千丈,在其上,有雲氣托舉,恍若華蓋,其內紫青氤氳,周匝則是細細密密的金芒星火,環繞碰撞,照耀四下。


    在華蓋之下,隱隱見到兩個仙人,一個雄壯如龍,背負大斧,顧盼自雄,一個是身披水火仙衣,手持寶扇,不疾不徐。


    兩個人,都是氣勢驚人,不是普通的天仙能夠比擬的。


    “來者是什麽人?”


    陳林泉看在眼中,心中就是一驚,來的兩位,隻看氣機,都在自己之上,非同凡響。


    叮當,叮當,叮當,


    玄音仙樂落下,左右交織,凝成蓮花盛開,雄偉的桀,還有沉凝的乾坤子,兩個人,並肩而立,邁步進來。


    兩人進來,雲光層疊,展開如畫。


    乾坤子麵帶笑容,和陳林泉打了個招呼。


    至於桀,則是根本不理,目光徑直投向在正中央端坐的陳岩,眸子中有異彩流轉,生生不息,宛若雷霆乍現,將四下照成霜白。


    霜白,白的不可思議,甚至燦燦然生光。


    給人一種冰冷,冷漠,刺人眉宇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來勢不善。


    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像是來到了酷寒冬日,冷風凜然。


    就是剛和乾坤子打了個招呼的陳林泉,都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不由得看向四平八穩立在室內的雄壯男子身上。


    他麵容上滿是詫異,這個人難道要和紫陽動手不成?


    桀不說話,身上的氣機節節攀升。、


    氣機像是鼎沸的水,呼嘯而來。


    轟然響應,不可阻擋。


    在拔高的最頂點之後,倏爾一搖,居然再上一個台階,要再次拔高。


    正在此時,室內正中央的雲榻之上,金燦燦的光暈中,浮現出一個造型古樸的大弓,弓身之上,是細密交錯若周天星辰般的篆文,不斷地生滅,浩瀚無垠。


    弓弦以一種難言形容的軌跡拉開,成了滿月相。


    嗡,嗡,嗡,


    弓弦倏爾鬆開,整個虛空中回蕩著回音。


    這樣的聲音,似是龍吟,似是虎嘯,似是鳳鳴,似是鶴唳,又似是天地之間所有的聲音組合到一起,用力一振。


    這一振,輕輕落下,妙不可言,一下子讓桀來勢洶洶的氣勢化為虛無。


    “嗯?”


    在陳林泉的感應中,就好像五彩的泡泡,被陽光照徹,瞬間破裂,那種驟然消失,即使他以他的定力,一時之間,都覺得空空的,很難受。


    至於當事人,置身其中,其中的感受,可想而知。


    陳岩依然穩穩當當地坐在雲榻上,幾上的青銅花瓶中斜插著稀稀疏疏的花色,氤氳著香氣,如同煙霞一樣,模糊了周匝的畫麵。


    沒有人能看得清他的麵容,也看不出他的神情,但室內的三人,都能夠感覺到一種風淡雲輕,一種自自然然,一種隨心所欲。


    桀沉默好一會,忽然哈哈大笑,聲音如雷霆,道,“早聞大名,如雷貫耳,皓月當空,現在一見,果然不凡。”


    陳岩聲音清清如玉,傳出之後,在室內結為玉泉濺珠,有斜風細雨之姿態,道,“桀道友曆劫歸來,可喜可賀,隻是這樣的暴脾氣,在這一紀元中可不是好事。”


    他這番話,聽上去心平氣和。


    可是話語中的意思,卻是硬邦邦的刺人。


    有三分譏諷,有三分威脅,有三分嘲弄,有一點篤定。


    “哈哈,”


    桀再次大笑,毫不在意的樣子,他揮揮手,豪氣幹雲,道,“這個就不勞東禦中費心了,反正我也不想當什麽帝君,也沒什麽大因果,遇到小風小浪,自然能平穩度過。”


    桀目中有光,鋒芒畢露,道,“倒是東禦中要擔心一下自己,畢竟要爭取帝君之位,風高浪大的,一不小心,就會翻船。”


    “不勞費心。”


    陳岩同樣回了一句,展顏一笑,道,“道友雖然不凡,但不到我和清虛君的境界,可能不知道其中的風景。”


    桀搖搖頭,不再說話,身上的氣機一收,一聲不吭,坐到室內放置的雲榻上。


    坐穩之後,桀將背上的斧頭放下,橫在膝前。


    再然後,他閉上眼,像是酣睡了一樣。


    是的,進來之後就睡了。


    陳林泉看得目瞪口呆,他真是沒有想到,這位居然如此有個性。


    這樣來拜訪什麽?


    陳岩對此視若不見,看向乾坤子,道,“乾坤子道友,同樣恭喜你曆劫歸來,正值紀元時候,風起雲湧,恰是道友大展身手之時。”


    乾坤子法衣扶搖,有垂垂的光氤氳,像是鬆影一般,滲著淡淡的晴綠,比起桀的桀驁不馴和特立獨行,這位就很穩重了,他笑道,“紀元時代,確實是風起雲湧,不過這樣的舞台,是東禦中,東王公,清虛君,你們的舞台,我隻是能跑跑腿而已。”


    “道友過謙了。”


    陳岩站起身,道,“室內簡陋,我們到外麵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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