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無巧不成書,這世間究竟有多少本書,誰也不知道。


    城門的守軍迷迷糊糊拄著手中的長戈打瞌睡,太平盛世中的京城,車水馬龍,別說是清晨,就是午夜也照樣是有人出入的。 鈴鐺她們的馬車出城時,一個兵士剛好瞌睡著點了下頭,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在地上,唬了一跳,趕忙晃了晃腦袋。 發覺麵前的這位車夫剛好認識,打了個招呼。


    “呦,老張,終於接到活啦?”


    “誰說不是呢,這年月掙點錢,難啊。 ”車夫老張跟他隨意打著哈哈,等著另一位檢查完他的馬車。 說是檢查,其實也不過就是繞著馬車轉一圈,問了問裏麵是什麽人,就揮了揮手,放他們過去了。


    “什麽難!隻要踏踏實實的,這年月大富大貴不容易,活的滋潤些卻是輕鬆的很。 ”目送著馬車離去,跟老張打招呼的那個對檢查完另外一輛馬車,才走回他身邊的士兵不屑的說道。


    “,都照他那樣賭,想掙點錢,是挺難的。 ”


    兩個士兵對視一眼,哈哈一笑,又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且不說那兩個士兵對老張有什麽意見,就說坐在車廂裏的程氏春歌,對這個邋遢的男人是一點好感也沒有。 她厭惡的將堆在車裏的一床破褥子往角落裏推了推,撩開窗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微小的水珠滑過鼻腔,留下淡淡地青草味和一個涼爽清新的感覺。 被這輛破馬車弄壞的心情,一瞬間好了起來。 管道兩旁筆直的白樺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太陽漸漸清醒了過來,陽光懷著歡快的心情在枝椏間跳躍。


    程氏春歌覺得自己簡直是太聰明了。 那個老妖婆一定想不到她會往北走,她八成以為自己會回家鄉,然後把人手主要集中向南方去搜尋,誰會想到受不住冷的程氏春歌會往北走?


    門簾一晃。 漏進幾縷陽光,鈴鐺進來的時候帶著一股冷氣。 “少夫人,這是這兩日地幹糧,這是路費。 等過了前麵的岔口,我就要下車了,少夫人,多保重。 ”


    包袱沉甸甸地,裏麵塞滿了程氏春歌從程家搜集來的金銀首飾。 她點了點頭:“你也是。 祝你早日找到你的慶哥哥。 ”


    一提到慶哥哥,鈴鐺蘋果一樣的小臉上迅速染了一層紅暈,害羞的點了點頭。


    主仆兩人很快分了手,鈴鐺隻帶了兩個饅頭,不出意外的話,她在天黑前就能找到程府的莊子。 而程氏春歌則帶著自己對未來美好地想往,繼續前行。


    但是她忽略的一點,當一個男人。 一個可以被稱為賭徒的男人,載著一個身上有著大量金銀首飾的單身的女人時,什麽禮義廉恥,什麽道德律法,統統都被欲望衝的無影無蹤,腦海中隻剩下**裸的貪婪。


    離城越來越遠。 官道的行人也遇見稀少。 程氏春歌斜kao在車壁上,合眼休息著。 等她朦朦朧朧地感覺到馬車顛簸的程度似乎過於厲害,不像在平整的夯土道上行駛時,馬車已經行進了一片樹林裏。 她立即就明白出了什麽事,xian開窗簾高聲呼救。 附近一個人也沒有,程氏春歌尖利的呼喊仿佛否被密集的樹林吸收了。 直到這時她才想起外麵的世界究竟有多殘酷,不到一年地富貴生活已經完全改變了她的想法,遮蓋了她的記憶,使她忘記了自己的母親是如何離開的人世,忘記父親是如何拖著哭叫不停的她往最低等的窯子裏走。 隻為了換那十兩銀子做本錢。 然而現在。 什麽都晚了。


    馬車在樹林裏飛快的奔馳。 車內,程氏春歌頹然的呆坐。 她覺得這馬車似乎載著她回到了一切的。 車外,車夫猙獰地麵孔上滑下一滴汗水,收緊地瞳孔中閃爍著興奮和恐懼的光,他覺得這馬車正載著他奔向億萬銀山堆砌而成萬畝豪宅,隻要有了本錢,就什麽都會有地。 律法算什麽!人命算什麽!何況他隻想要她的錢。


    車輪飛速的轉動中咯到了一塊石頭,車廂頓時一傾。 車夫馬上勒緊韁繩,降下速度,才使得馬車躲過了顛覆的命運。


    死也不能再回到從前!這是程氏春歌在馬車顛簸時想到的唯一一件事情。 當感覺到馬車的速度降了下來時,她一手拽著包袱,一手撩開門簾,準備跳車逃走,此時的她絲毫沒有想到肚子裏的孩子。 但就在車夫驚覺轉身的一瞬間,比他的手更快的,是一抹白光。


    車夫的手還停在空中,程氏春歌卻已經被那抹白光重又撲回了車裏。 馬車回到先前的速度,似乎方才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隻要肉票沒跑,其它的都不重要。 車夫轉身將馬車趕的更快,他要將這個女人帶的離官道遠遠的,前麵有一處斷崖,正好方便自己行事。 若是這女人不肯把錢給她……車夫的嘴角向上挑了一個扭曲的角度,厚厚的嘴唇輕輕動了動,低喃一聲:“那可就不要怪我了。 ”樹林中一隻杜鵑驚啼一聲,飛了起來。


    一切都完了!程氏春歌躺倒在車廂裏,怔怔的看著車頂。 一個雪白的毛球一下蹦到她的胸口上,毫不客氣的踩著她的臉走到腦門上,傾身嗅了嗅她發間簪著的那朵月白薔薇。 毛球上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似乎很滿意那花的味道,胖胖的小手像展翅的鳥兒一般呼扇了一下,小嘴一砸吧……珞珈開始唱歌了。


    聽到背後傳來咯噔噔的車輪聲時,小莫正趴在崖邊很努力的往下看,希望能在石頭和雜草中間看到一顆白色的毛球。 當她扭頭發現那輛瘋狂馳騁著的馬車時,再想起身閃避已經來不及了。 車轅上空空如也,駕車的車夫早已不見蹤影,隻留下口中泛著白沫的馬緊守著主人最後的指令,狂奔。


    門沙煙羅!


    這是小莫在最後一刻想到的唯一的名字。 那抹淡淡的冷香似回應她的呼喚一般霎時間出現在她周圍,淡青色的衣袖滑過她的臉頰,小莫放心的閉上眼睛,她知道,門沙煙羅來了,就什麽也不用擔心的。


    但是她忘記了,老天爺是以愚弄人類為樂的。


    當她感覺到門沙煙羅的手隻是在她腰間停頓了一瞬時,小莫驚恐的張開了眼睛。 門沙煙羅,這個她曾已經為會與自己過一輩子的門沙煙羅,他拋開了自己,卻抱住了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山風將小莫的衣衫吹起,如如羽翼般舒展,小莫覺得自己就是墜地的蝴蝶,落地的一瞬,就將萬劫不複,心頭一陣淡淡的悲傷,漣漪般越擴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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