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扶搖感到一股十分熟悉的氣息融入身體之內,迅速消減了身體的疼痛,蓄氣之所裏,也似乎在一瞬間充滿,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以至於落到地麵時,仍被一種質疑的情緒包裹,沒有再向湖中妖出招。


    而湖中妖此刻也沒有攻擊的打算,目中含笑,竟有幾分人類才該有的神色。


    “我衝不出你這怪蛇陣,可你也別想打過我。”楚扶搖話語剛出,便意識到這話欲蓋彌彰,眼前的妖怪他絕非敵手,即便此刻已能真切的感覺全身充滿先天之氣,也隻能繼續纏鬥下去。


    “你受傷了。”妖怪抬頭,視線聚焦在楚扶搖胸腹處。


    楚扶搖略略低頭,一見之下,不由大驚失色,雖然沒有感覺到疼痛,但自己無疑是受了重傷,胸腹處血如泉湧,將衣袍浸濕,而且還在源源不斷滲出,如雨水般從玉帶腰箍上滴落。


    饒一股青氣不停盤繞在身周替他療傷,也無濟於事。


    楚扶搖持劍傲立,嘴角揚起一抹桀驁笑意,“那又如何?我還能和你鬥上三百回合!怕是我楚家老祖們已經驚動,到時持劍襲來,你這千年修為,要化為烏有。”


    妖怪仰頭大笑,似被楚扶搖的話觸動笑穴,怎麽都停不下來。


    “妖孽,你還敢猖狂!”楚扶搖哪受過這樣羞辱,作勢又要上前,可步履沉重,移動不得。身體嚴重受損,先天之氣再充盈,此刻卻也發揮不出來。


    妖怪不理會,直到笑夠才停下,就像知道楚扶搖沒力再戰一般。它緩緩開口,“即便你楚家那幾個老家夥來此,又能怎樣,還不是倒頭便跪。不過,你無須心存妄想,他們是不會來管的,就算你被我吃了,也隻會在湖邊來給你燒幾注清香而已。”


    楚扶搖見妖怪連族中老祖宗都不放在眼裏,實在是狂妄到了極致。卻聽身後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音,不知發生了什麽怪事,忍不住回頭一望,見漫山遍野煙塵漫漫,身後十裏內山林仿佛一霎那枯萎倒下,烈火焚燒過後的焦炭般,胡亂堆放在地,鳥獸悲鳴,紛紛從林中竄出來,慌不擇路的狂奔。


    “妖孽,你要殺我便殺,何故要毀這山林!”楚扶搖怒視著湖中妖,心想此前的半裏山林恐怕也是這妖怪毀掉的。這些林木大則千餘歲,少則幾十年,楚家立宗之時,九雷山仍是不毛之地,後楚家子孫養木培林,才有今日規模,楚扶搖喜歡這古林安逸,見林被毀,怒火中燒。


    “好一個不知好歹的混沌少年,惹惱我,可真要好好教訓你一番!”妖怪眼神本是古潭不驚,被楚扶搖左一句右一句暴罵,動了一絲真火。


    楚扶搖見這眼神,嗓音微微弱了幾分,“難道我還冤枉了你不成?”


    妖怪見他這一萎縮,不禁又笑起來,“知道害怕,倒還不是無藥可救,今日你偏想治我個無妄之罪,我便跟你好好理論一番。”


    楚扶搖見妖怪喜怒不定,有機可乘,現在動手,打是打不過了,看能不能找到機會療好胸腹處的傷口,趁機開溜,他打起精神,順著妖怪的話說:“那你且說說,我有哪裏不對?”


    湖中妖輕哼一聲,“哪裏不對?哪裏都不對!不對有三,其一,我和氣相求,你動手傷我,可是不對?”


    楚扶搖眉頭沉了沉,這樣講來,的確是自己有不對的地方,但對方是害人湖妖,怎能不殺!


    湖中妖看透他心中所想,接著說:“其二,我從未害過人,因此,你殺我便是不對!”


    楚扶搖訕笑道:“你沒害過人?那日難道是我看錯了?這一點,我不服!”


    湖中妖說:“我惑她來此,不過是求一樣東西,不損傷她分毫,對我卻有大益處,那是她對我施恩,他日我必然相報,你偏偏毀了此段因緣,還好意思不服!”


    這番話若是先前說來,楚扶搖必然不信,但現在對方占了上風反而跟自己講道理,還不信,那也太過無理,他嚅囁著說:“那你且說說第三不對。”


    湖中妖望向十裏焦林,“這片林子是你毀掉的。你冤枉於我,豈是不對?”


    楚扶搖下巴微張,“我毀的?妖……你別血口噴人,我做過什麽,自己豈會不知!我好心聽你辯解,你倒好,還得寸進尺,栽贓嫁禍!”一個孽字到了嘴邊,生生吞了回去。(.無彈窗廣告)


    湖中妖輕蔑的掃了楚扶搖一眼,“你身體之內,可是有建木元根?”


    楚扶搖一怔,“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


    湖中妖說:“那十成是有了,此建木元根被稱異寶,你因緣際會得此寶物,卻不知道它來路、效用,真是糟踐了好東西,當得起‘有眼無珠’四字。”


    楚扶搖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偏偏還沒辦法反駁,“別急著罵人,你先說說,建木元根跟焦林有什麽關係?”


    湖中妖吐了下猩紅的舌頭,“建木元根乃天下木祖,其若生長,可成建木,建木是什麽,不用我來解釋吧?”


    楚扶搖手按向左胸建木元根所在處,神情呆滯的說:“你是說,它其實是建木的幼苗?”


    湖中妖點頭,“差不多,天下萬物生長,皆是損有餘而補不足,建木元根要生長,便需從其他樹木之上吸收木氣,這便是樹木焦死的原因。此木氣為先天之氣,一部分到你體內化作體內四氣,讓你撿了天大便宜。不過,你暫且不要得意,有得便有失,建木元根給你好處,你當然也要付出代價……”說到這裏,湖中妖打了個哈欠,似要睡去。


    楚扶搖見狀,明白湖中妖要提條件了,他對建木元根全然不了解,別人無端給這麽好的東西,他心裏沒底,便說:“你說讓我幫忙,你幫你便是,你且先告訴我建木元根的害處是什麽!”


    湖中妖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說“你不怕我要你做的事難度甚大?”


    楚扶搖說:“即便上刀山下火海,風裏來雨裏闖,又怎樣,大丈夫言出必行。”之前妖怪說過曾準備求助其他楚家子弟,既然他們能辦到,楚扶搖自信沒什麽難度。


    “我要你幫我收集九千九百九十滴處子的眼淚。”湖中妖幹咳了下,聲音輕微。


    “處子!”楚扶搖一聽,不禁惱怒,“你還道不害人,采集此等陰性材料,是不是要煉製陰邪之物,人道蛇性淫,果不出所料,此等助紂為虐之事,本公子絕不會做!”


    “你哪隻狗眼看我是蛇妖?”湖中妖被這話羞辱,頓時來了火氣,“老子是相柳!”


    “相柳不也是蛇?”楚扶搖記得妖怪圖譜上是這樣分類,“可相柳有九顆頭,你才一顆!又想騙我?”


    若旁人看見一人一妖這般吵架,會被嚇死。而他們卻全忘了敵意,隻有火氣,要爭個勝負。


    相柳罵道:“蛇類豈可與相柳相提並論,另則,老子要是九首齊現,那就是真要害人了!不知九首相柳會發凶性?這個忙你幫是不幫?不幫就等著成為建木元根害死你吧!”說著,身子下沉,準備離開。


    楚扶搖大喊:“幫!幫!別急著走!”當前還是保住自己小命要緊。


    相柳身勢稍頓,“等你采集完眼淚,我再告訴你解決之法。”


    楚扶搖苦笑,“可,你這眼淚數目也太巨大了,不花上三五十載,哪可能成功,到時,我恐怕早被建木元根害死了!要不,我先收集十顆八顆,你就告訴我破解建木元根的害處,怎樣?”


    憑現在長相出去要處子的眼淚,怕是被人當流氓滿街打,哪能討到眼淚,這十顆八顆還成,找家裏丫鬟、女劍侍討,興許能夠成功。


    “噢,忘了告訴你,我自己千百年來,已收集一些,隻差九十九顆,若不是你搗亂,本該隻差九十八顆了。此數目弄不回來,那我無話可說,從此我們無緣再見。”湖中妖長身一扭,鑽進湖底去,沒了聲息。


    原來它把公主惑來,是想要她的眼淚?楚扶搖豁然明白,等相柳走後,他癱坐在地,掀起衣袍,發現肚腹處裂開十多道長縫,此時已經止住了血,但卻又留下參差不齊的傷痕,醜陋至極,連他自己都不忍直視。


    “真是要快些‘天徵九變’,脫去這層醜殼了。婚事還沒辦法解決,卻又找了件麻煩事上身。”他歎息了聲,疲憊站起身,朝別院走去。路上,楚扶搖卻是越想越不對勁,他自認經曆過生死,性子沉靜不少,為什麽在湖邊和相柳對峙,情緒如此浮躁?


    莫非,該死的相柳從一開始就對他使用了蠱惑之術,擾亂了他內心清明?


    思來想去,楚扶搖越覺得是上相柳的套了,隻不知道它所說的建木元根,是否真存在害處。終歸是答應了它,他決定先把眼淚找來再說。


    在家中休息兩日,停頓了修行,靜心將腹部的傷口養好,好歹隻是崩開肚皮,先天宗氣治愈之下,好得很快。若是傷及髒腑,怕就沒那麽容易複原了。第三天,楚扶搖前往林鳳語房中,向她辭行,說是想下山散散心。林鳳語沒有多說,隻交代別惹是生非,玩夠就回山上來,還有不足兩月便是婚期,切記不要耽誤。說這話時,沒擔心楚扶搖會逃婚而去。


    楚扶搖一一應允,收拾行囊,光明正大下了九雷山。


    沿途張掛,已有喜慶祥和氣氛。作為楚家與皇族的聯姻,此次婚事的喜堂設置在了九雷山上。


    而在宗宅書房中,楚雲升正在習字,筆法大亂,字不成形,最後停落,毛筆直插在黃梨書桌之中,抬起眼來時,眸中血氣充盈。


    陸常正站在書桌之前,輕聲說:“楚兄,很久沒見你心亂了。”


    楚雲升大歎一口氣,疲憊坐在座椅上,“天象失蹤,北遊在後山仍未出關,他楚扶搖卻活蹦亂跳去散心了。宗……宗家不保了啊。”


    “楚兄,可要我去想些辦法,除掉他?”陸常正眼睛微眯。


    “該子實力,連我出手也無十足把握,你能有辦法?”楚雲升拳頭捏得碎響。


    陸常正走近楚雲升,附耳輕語幾句。


    楚雲升臉色微變,“他們?跟他們扯上瓜葛怕是不妙。”


    陸常正笑著說,“此事由我出麵,讓他們在九雷山外動手,絕不會跟楚兄有任何牽連。”


    楚雲升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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