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扶搖拱了拱手,行禮說:“我是九雷山楚家子弟,車上載著我家娘子,感染惡疾不適,無法下車見人。”這官兵頭領約莫四十來歲,長相平庸,但眼神很冷,腰間掛著把鬼頭大刀,說話的時候,手一直按在把柄上,似隨時要拔起傷人。


    明月在車廂裏聽到楚扶搖的理由,嗤之以鼻:這小子撒謊倒是信手拈來,隻是誰會是他娘子,等脫了身,連戲弄也省了,直接剁碎了喂狗。


    “噢,楚家子弟?”官兵頭領冷冷望了一眼,“我聽說楚家子弟個個俊秀,怎生你會如此貌醜!”


    楚扶搖心中不快,不管自己醜不醜,似乎輪不到對方說辭,真是官威浩大!臉上仍是沒有表情,“楚家子弟也並非個個俊秀,江湖謬讚而已。”


    官兵頭領瞥了眼車廂,說:“你娘子我們也要看看,職責在身,不可漏過一人。得罪!”手一揮,身後兩名官兵上前,作勢就要拉開馬車車簾。


    楚扶搖單臂擋住,“她病得太重,實在無法動彈,也不可見光,還望行個方便。”


    官兵頭領豁然拔出鬼頭大刀,刀鋒錚亮,冷笑道:“方便?我與你方便,誰與我方便,我看你這娘子有問題,怕真是見不得光。再敢擋路,別怪我們手下無情。”


    馬夫見狀不妙,跑到楚扶搖身邊,輕聲說:“楚公子,他們隻是要些銀子……”


    聽到這話,楚扶搖笑了,“反是我愚鈍,原來是這麽回事。不就是銀子嘛,我手頭正有一些。”他從腰帶處拿出一疊金片,每一片值得百兩銀子。


    官兵見到錢,個個露出了笑容,官兵頭領上前幾步,伸出了手。


    楚扶搖把金片在手裏拋了兩下,又收了回去,臉上瞬間半點笑容也無,“你們在官道私設路障,敲詐勒索,我看,也不是真正的官兵,是哪裏來的毛賊吧?”


    官兵頭領一聽此話,冷哼道:“還真難得遇到一個硬紮子,想是不知我等手段。”說罷,和官兵們向後退去,兩隊弓手從附近的草叢裏露出來,張弓搭箭,箭芒閃閃。


    且不說楚扶搖有先天宗氣護身,就算隻是一般的象境高手,也無懼這些尋常弓箭,楚扶搖所想的卻是這些人竟然還敢動殺機,要知道,無論他們是真的毛賊,還是官兵,敢射殺楚家子弟,那也是必死無疑,楚家絕不會善罷甘休。


    這群人是想錢想瘋了,就是活膩了?


    羽箭如飛蝗一般射來,馬匹受驚,作勢奔逃,楚扶搖氣勁打去,擊中馬匹氣穴,讓它停在當地,又將馬夫塞進了車廂底下,避過叢叢羽箭,一步縱向弓手群中,氣勁一掃,一隊弓手便已飛出數丈,摔在地上動彈不得,再一步,又到官道另一邊的弓手前方,故技重施,將他們打翻在地。


    其他官兵一見,頓作鳥獸散,可這種緩慢速度,哪能看得入楚扶搖的眼,一步追上官兵頭領,提起他衣領,摔回路障之前。


    馬夫躲在車底,看到這副情形,忍不住摸了摸眼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等手段,隻聽鎮上的說書人說過,可從來沒親眼見過,回去之後,真是有不少東西可以說道。


    “這些個兵痞,今日算是栽了。”馬夫心中痛快,見官兵敲詐路人,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楚扶搖走近驚慌失措的官兵頭領,淩空一摔,官兵頭領氣息混亂,緩不過氣來,他一身鐵甲,倒在地上像隻烏龜,半晌翻過身來,連滾帶爬的匍匐著爬向楚扶搖,抱住他的腿哭訴道:“小的有眼無珠,饒命!饒命!”


    楚扶搖冷哼一聲,卻也沒下殺手,準備破了他氣脈和蓄氣之所,廢去他武道修為。


    誰知就在這時,身下的官兵頭領手上突然衣甲崩裂,雙臂虯結起粗壯肌肉,爆出千鈞重力,將他死死固定在當地。耳後更有一細微風聲傳來,在他身後半寸的空氣中,竟是憑空冒出一個詭異黑影,手拿寒芒長刺,直刺他頭顱!


    形勢突變,電光火石間,楚扶搖便感覺到了危險,身體下意識做出反應,可是下身卻掙脫不了。


    官兵頭領原來是個高手,也不知道修行什麽內訣,力大無窮,而身後來襲之人,身法更是詭異,並非一般的移形換位,而是使用了一種隱藏行跡的手段。(.)


    楚扶搖不敢硬接身後之人一擊,對方謀劃周全,也許對他身份極為了解。他雙腳猛一用力,踏雲靴頓時崩開,氣勁從足下迸射,將官道踩裂,陷出一個巨坑,身子隨之下降,避開了後麵那人的一刺。手上紫電同時出鞘,滿布黑色電光直刺官兵頭領的後背。


    劍身刺入官兵頭領身體,呼吸間,楚扶搖便感覺到了不對勁,那刺入的並非人類的身軀,卻是一塊怪石,刺入進去之後,緊緊吸住劍鋒,再拔出很是艱難,應是誰煉製的精鐵傀儡。楚扶搖閃念間明白過來,劍身上雷勁大作,怪石炸成一堆廢屑。


    可就是這一遲疑,身後長刺再度襲來,楚扶搖反手擋開,再一掃,對方又消失了身影,隻是片刻,兩人互刺百個回合,動作皆是幹淨利落,絕不絲毫脫離帶水,卻無法傷到彼此,楚扶搖連那人長相都未看清,身形移動超過他眼力太多,隻見到一個虛影殘像。


    楚扶搖從練劍開始,隻練習最基本招式,進入式境巔峰之後,打遍江南楚家無敵手,那些修習劍譜的武夫,俱敗在他簡單的一掃一撩之下,他自認近身格鬥的技巧已是爐火純青,沒曾想,竟然遇到對手!


    馬夫再次揉了揉眼睛,完全看不懂是什麽情況,隻看到楚扶搖和一團灰色的影子亂舞,正看得入神,卻看一襲衣袍和一隻腳從車轅之上垂下來,差點踩到他頭,有一個人毫無聲響的坐在了車轅上。


    馬夫吞咽了一口口水,知道遇到了不得了的事,慢慢朝後退去,卻感到一股比三九寒天還冷的氣息彌漫全身,讓他心底都凍僵了,爬在地上絲毫動彈不得。


    “要不要打個賭?”坐在馬車上的人,探下頭來,半眯著眼,笑嘻嘻的看著他。


    這是個看上去才二十來歲的少年,頭發被血紅色的玉箍束著,那雙眼睛裏,似乎帶著刺,馬夫隻望了一眼,眼睛裏立刻滲出血來,眼中一切變得血紅。


    馬夫喉頭蠕動,驚恐不已。


    “我賭他飛起來。”少年依然半眯著眼,一縱身,跳上了馬背,手握一柄烏黑的木弓,從腰間挎著的箭囊中,抽出一支毫不起眼的木箭,搭在了弓弦上。


    楚扶搖自知沒法與那人短時間內分出身負,一騰身,躍到半空。卻見一道黑光已在,且無聲無息,他沒來得及反應,黑光已打在身上,隻感到一陣酥麻,身形一顫,差點被打落,這時他才看清黑光原來是一支黑色的木箭。


    射箭的少年站在馬背上,半眯著的眼睛微微張大一些,嘴中呢喃說:“好堅韌的身體。”


    楚扶搖很快穩定身形,輕飄飄落定到馬車頂上,劍中雷狻猊咆哮而出,撲向拿弓少年,雷狻猊邊緣雷勁頃刻將兩匹高頭駿馬打成一堆黑炭,拿弓少年逃脫不得,被雷狻猊吞入身體之內,卻見一個灰影從雷狻猊身體之下向上竄起,一刺便將雷狻猊的雷勁刺散,漫天雷光衝天而起。


    拿弓少年被灰影提起,落在了半裏開外。


    “二打一,勝之不武。”拿弓少年看了看被黑電燒成焦灰的袖口,臉上表情不變,腿腳微微顫抖。


    灰影閃爍,讓人看不清真實模樣,他明白拿弓少年是要打退堂鼓了,嘿嘿一笑,“你想逃,盡管逃好了。”


    “兩位朋友,不知在下哪裏有得罪之處,竟對我動了殺念?”楚扶搖站在馬車頂上,胸口被箭打過的地方有些酥麻。


    “拿人財物,替人殺戮。”灰影沒有隱瞞。殺手分明殺與暗殺,敢於光天化日下動手,自然也不會在乎說出自己身份。


    “又是殺手。”楚扶搖輕呼一口氣,“早聽說世道險惡,沒想到步步殺機。”


    “我也聽說你武道高強,沒想到真高……”拿弓少年快步後退,手上彎弓搭箭,等候時機。


    灰影默契行動,頃刻消失了身影。


    楚扶搖明白眼前兩人搭配,一人近戰,一人遠攻,他們不像豐盛,而是真正的殺手,容不得他有半點分神。稍有不慎,就要被人所乘,到了這種時候,也來不及多想究竟是誰要動念殺他,隻得全力應付眼前。


    腳下車頂顫動,楚扶搖沒理會,再次騰身,攻向拿弓少年,此人步法稍弱,要殺他遠比殺掉灰影容易。拿弓少年張弓怒射,雖然無法對楚扶搖造成傷害,但勁力之猛,也足以逼退他身形,騰身到空中,又被逼回到車頂。


    灰影從車身中竄出,再度與楚扶搖糾纏。


    馬車車廂被刺風割裂成數片,明月從中掉出,蓋在身上的普通衣袍碎落一地,露出妙魅身軀以及赤色眼瞳。


    “魔女……”灰影一閃念,心中頓感不妙,高手過招,不能分神,可車上藏著魔女,實在無法不令他在意。


    隻是身形上的微微一頓,便被楚扶搖抓住機會,五隻大小不一的雷狻猊密集奔來,灰影躲避不及,被一隻雷狻猊吞入肚中,他刺破雷勁,從中竄出,不料另一隻雷狻猊又咬了上來,將前一隻稍小些的雷狻猊囫圇吞入肚中,灰影迅速突破四個身軀之後,最外一隻雷狻猊的電光雷勁已然糾纏迸發。


    楚扶搖見他能驅散雷勁,因此想出了這個怪招。


    沒有絲毫電光冒起,隻有一團向內的黑光,雷勁消失之後,灰影躺倒在地,已是看不出人形的一團黑炭。


    “逃……”黑炭呼出一口炙熱的氣,大喊一聲,雷勁從他身體內部衝出,將他崩成數塊。


    拿弓少年卻哪裏肯聽,快步奔來,箭發連珠,一下射空了半囊羽箭。


    灰影才是心腹大患,一除掉他,楚扶搖對拿弓少年根本沒放在心上,仗著步法靈動,一一避開,隻要尋得出手時機,就能一劍斬殺。這時,他身體百骸之中,突然傳來萬箭穿心般的痛楚,右臂處更是火熱,似有火山岩漿要從殘臂裏噴發出來。


    他心中大駭,這是《鯤鵬》“天徵九變”的征兆,體質變換的最初三個時辰內,身體會孱弱無比,如同嬰兒,蓄氣之所都會全部閉塞。


    遲不變,早不變,恰恰在這生死關頭!楚扶搖自知不妙,強忍痛苦,拚死要在變化前殺死拿弓少年,誰知飛到空中,眼前一黑,竟是一頭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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