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根根骨刺在楚扶搖身上,仿佛刺蝟立起了尖刺,他卻笑了。


    能趕上,實在太好了。


    林鳳語緩緩睜眼,預想中的死亡並沒有到來,瞬間,她明白過來,眼前的男人並非楚青龍,而是她的兒子楚扶搖。


    楚扶搖氣喘籲籲,“娘,你沒事吧?”她的手臂受了傷,被掛去半塊血肉,但並不致命。


    “娘真沒用……”林鳳語看到楚扶搖為他擋住了殺招,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她不知道該說點什麽,那些骨槍刺穿了楚扶搖的身體,從他胸前露出來,若是常人,哪還有命在。林鳳語心頭被無盡的疼痛糾纏著,她寧願那些骨刺是刺在她的身上。


    危險,恐懼,殺戮,她一點都不在乎了,她的兒子,也許快要死去。


    “娘,我答應爹要照顧你……”疼痛刺骨,楚扶搖搖搖欲墜。天徵一變了,竟還擋不住這些骨刺,這次來的魔道眾生,實力太恐怖。


    “別說話了,沒事的,一定有辦法可以救你……”林鳳語聲音越來越弱,上一次天劫,這一次魔道,老天為什麽要讓這樣對她,一心要奪走她的孩子?而她卻再次救不了他。


    “好少年,殺我魔道一半宗眾,受我‘蓮華扇’四刺,竟還不死!”小道魔陣之中,一白袍青年搖著紙扇走出,很快便到眼前,相貌清秀,渾身毫無戾氣,似一個白麵書生,隻是那一雙眼眸,赤紅如血,幾乎將整個眼眶填滿。


    “趁我虛弱,背後偷襲,算什麽本事,若我全盛之時,勝負還不好說!”楚扶搖見對方開口說話,心知又是個喜歡在殺人前唧唧歪歪的家夥,想趁機拖延些時間,看能不能找到機會,讓林鳳語脫險。


    四根骨刺刺來之時,先天宗氣護住要害,傷不致命,以步法脫困還行,隻是帶不走林鳳語。


    “打架嘛,不論過程,隻論結果,輸了便是輸了。”白袍青年輕輕搖著紙扇,麵露微笑,“我看你天縱奇才,有心收你為徒,不如這樣,你若散去當前修為,跟我修習魔道,我便不殺你,怎麽樣?”


    魔道所為,楚扶搖向來痛恨,若是以往,他定是要破口大罵,但現在,要想活命,隻能隱忍,“在這天底下,我最看重的就是我娘,如果你能保她性命,這事我可以考慮。”


    白袍青年掃了一眼林鳳語,“這事好說,反正今日也殺夠了。”


    林鳳語卻不甘願,雖然楚扶搖活著是她心中唯一的期盼,可是與魔道為伍,所受苦難,定會生不如死,“扶搖,你不要為我做出這等妥協,娘早就想跟你爹一同死去,今日大限已至,我們一起下黃泉團聚,也無遺憾!”


    “母子親情,實在令我感動,更堅定我收你為徒的決心,少年,你怎麽說,是一同死,還是兩人活?”白袍青年挺身而立,竟有些飄飄如仙的脫俗之感。


    高崖之上,琴月公主感覺陰風吹體,實在耐不住掀起了紅蓋,頓時顫栗的依靠在了玉蟬身上。在高崖之上看去,整個九雷山都能看見,黑氣衝天,四周團團雷光,無數電柱從天而降,呼號淒厲,仿若一副天災景象,令她隻覺心底發涼。


    “玉蟬姐,發生什麽事了?”琴月公主心慌慌的問道。


    “公主,沒事,你好好睡吧。”玉蟬不知該怎麽跟她說明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就連她自己也恍然如夢,她剛才連發三張千裏傳音符,可遠水救不了近火,就算通報師門,待師門派人趕來,一切怕早已塵埃落定了。


    事情實在發生太快,所料不及,自從上次公主出事,她被派在公主身邊照顧,如果公主再此殞命,她難辭其咎。


    “他去哪了?”琴月公主雖然不知當前狀況,但也知道楚家發生了大變故。


    “誰?”玉蟬正在思考對策,心不在焉。


    “……夫君。”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隨後,說出了兩個字。楚扶搖變換樣貌後,她一直沒見到真容,提到他,不禁又想起他的醜陋樣貌,可是,心底裏,不知道為何,卻有了一絲牽掛念頭。


    那終究是下半輩子要一同度過人生的人呐。三個月在皇城吵也吵了鬧也鬧了,不知是被壓服,還是自己接受了下來。


    “他在崖下。”玉蟬微微欠身,崖高數十丈,她看不清下麵發生了什麽。


    “他……會不會有事?”琴月顧不上矜持,又問道。


    “他沒事。”說話的卻不是玉蟬,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玉蟬猛然一驚,一手摟住月琴,手中仙劍祭起,劍鋒指向身後,此人悄無聲息來到身側,是個超出她太多的高手。


    “是你。”玉蟬認出來人,是當天在家試上和楚扶搖對決的人,楚北遊!


    楚北遊從高崖之上一縱而下,口中爆喝一聲,“九龍降世!”


    楚扶搖隻聽上方一個聲音傳來,耳熟無比,緊接著九條紫色雷柱從高崖上墜下,直轟白袍青年。白袍青年向後退出數步,雷柱卻是早已料到他的去向一般,將去路全部封死。


    九道雷柱圍成一個圓形,將他關在當中,紫色電芒瞬間連成網狀,發出龍嘯之音,一聲聲尖銳刺耳。


    “好陣法!”白袍青年讚一聲好,卻已集中全身道行,手上白扇一掃,扇骨係數飛出,十餘支骨槍瞬間變大,朝雷柱攻去。


    “嘭、嘭、嘭”數道聲音,能刺入楚扶搖身體的尖銳骨槍,與雷柱相交之間,悉數化作粉塵。


    白袍青年身形一晃,隨之吐出一口鮮血,驚慌神色瞬間漫上清秀麵孔。那“蓮華扇”上骨刺是以上千死人骨結合他自身本元精血煉製的魔器,一起發出,連一重天上的天界生靈也能打死,誰知卻破不開眼前的“九龍降世”雷陣,反被震傷百骸。


    “想收楚家人當弟子,你還夠不上資格!”楚北遊冷笑一聲,雷柱之中,竄出九條扭頭擺尾的巨大電龍,瞬間將白袍青年吞噬。雷音停止,其中已無半個人影,竟是一回合之間,灰飛煙滅。


    楚扶搖鬆了口氣,這樣一來,算是得救了,隻是他沒想到,楚北遊閉關這段時日,竟然習得了楚家至高雷陣“九龍臨世。”不過,這一雷陣,隻能在九雷山中使用,需要借助九雷山那九條電龍的威勢,借勢而行。


    楚北遊對結果頗為滿意,雙眼中難掩興奮,他意氣風發走到楚扶搖身側,“扶搖,你沒事吧?”心下卻在想:一招製敵,三個月的閉關修行,效果奇佳!不知現在和楚扶搖一戰,他是否還是對手。


    楚扶搖苦笑一聲,“差點就要拜魔道為師,你來得正是時候。”


    楚北遊輕笑了下,扭頭望向魔陣,“你先行歇息,下麵交給我吧,你娘子還在擔心著你呢,可別出事。”說罷,一騰身,衝向了魔陣之中。


    楚扶搖抬頭望了眼高崖,嚅囁了聲,“娘子?擔心我?”


    林鳳語攙扶著他,眼露擔憂,“你真的沒事嗎?”


    楚扶搖一手抓住一支森白骨槍,咬牙從身體內拔出,一連拔出四支,拿捏在手上,洞開的傷口飛快愈合,隻留下鮮紅的傷口,沒有絲毫血液流出,“沒事,有先天宗氣護住要害,休息一會兒就好。”


    林鳳語總算放下心來,身形一趔趄,向後仰倒。楚扶搖連忙一把抱住,隻見林鳳語受傷處,黑血滴落,手臂竟是在飛速腐爛。


    “魔氣侵體!”他心頭狂跳,連忙催動先天宗氣,替她療傷,卻隻能減緩腐爛的速度,無法治愈。


    林鳳語微笑著說:“你沒事,為娘就放心了。”被骨槍刺中之時,她身體內的跗骨寶物四品玉精石碎裂,她就知道自己是沒法活了,畢竟隻是凡夫俗體,哪裏能抵擋魔器的傷害。


    “不,娘不會有事,你別說話,我一定能治好你!”楚扶搖顧不上為自己療傷,將身體內剩餘的所有先天宗氣盡數用出,但林鳳語氣息越來越弱,不過一刻,七竅中竟流出黑血,意識迷糊,緊緊的握著楚扶搖的手臂,好似舍不得他。


    “我要怎麽做!我要怎麽做……”楚扶搖抱著她,手足無措,沒有先天宗氣之後,他身體傷口再度裂開,不停流血,他全然不顧,用手將林鳳語七竅中流出的黑血抹去,可黑血流不停,無論怎麽抹,都抹不幹淨,“沒事的,一定有辦法,一定會有辦法……”


    “扶搖,照顧好弟弟……”林鳳語說完最後一句話,身子癱軟,軟嗒嗒的像要從他手中滑落,已沒了任何氣息。


    楚扶搖慌忙將她抱起,卻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徘徊來去,眼前景象變得模糊一片,山林搖晃,仿佛大地在傾斜,他雙腿無力,跪在地上,發出聲聲哀嚎。


    “娘!娘!”無論他怎麽叫喚,再喊不醒來。十五歲的少年,哭啼得有如嬰孩,摟抱著林鳳語,全身蜷曲,仿佛受著世上最為痛苦的刑罰。


    “我發誓會照顧你和弟弟周全的,為什麽,為什麽我做不到!……該死……魔道該死!”楚扶搖將林鳳語放下,望向遠處高空中,正在烏雲滾滾中不知與什麽妖靈纏鬥的魔尊,一雙眸子中無盡哀傷與怒火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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