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眾人眉頭一沉,楚雲升一雙眼眸似要瞪出來,“你……”


    “家試敗於族人之手,有何丟人……”楚天象重複著楚雲升的話,“當年,你若是知曉這個道理,又豈會去害自己的親大哥!不過,即便知曉,還是會害的,你野心那麽大,誰要攔著你拿首冠,誰就是你的敵人,唰唰唰,一個不留的幹掉……”


    楚雲升臉色漸變,作勢就要上前將其殺死,“逆子,信口雌黃,留你何用!”


    “雲升,且慢動手!”門外花園之中,落下四道人影,一人手中提著兩個被製住的魔道,隨手丟在地上,大步走進屋內。


    三位楚家老祖宗,以及渾身浴血的楚北遊,說話之人是楚老大。


    楚雲升神色大變,慢慢退後,站在一旁。


    楚老大一進門,便坐上了正廳上座,楚老二、楚老四分列兩旁,雖身上不染一絲血跡,衣袂翻飛,仍是一副道骨人物,可一雙眼中,冷若萬年冰川,顯然是動了怒氣,這一動怒,道心不穩,怕是又要境界大降。


    三人麵色疲憊,如武道盡失的槁枯老人。他們七人留在世間守護族人,抵禦外家強者,指望楚家壯大,今日一役,卻是把個繁榮家族斷了生機。自此後,恐怕百年間難以恢複昨日盛況。其內心傷痛,可想而知。


    服用了清心丹的數位子弟紛紛起立,躬身站在旁邊,不敢直視。


    “血煉秘法,移血換體,你究竟是何人?”楚老大問道。


    楚天象站起身,麵上皮肉裂成兩半脫落在地,露出真實麵目,與楚雲升竟有七分相似。


    楚招南見到,忍不住驚訝的叫出聲來,“大哥?”


    血煉魔尊真實身份,竟是早已經死去三十年的楚雲非,上任宗主的大兒子!


    楚雲升雙手捏得骨骼碎響,“你害死了天象!你這個畜生!”


    楚雲非望了眼地上的皮囊,對怒罵無動於衷,“你在乎他生死嗎?他拜我為師,心甘情願做我的移血體器。隻因楚家,恨不能將其全部毀滅!”他指了下熟睡中的楚扶搖,眼眸中不知是惋惜,還是惋歎,“若不是楚家後人中有此一位,今日之後,楚族宗門將不再存在於世上。天不亡楚家,任我哭修魔道,也終究難敵這天意。”


    “你有心結在身,為何不與我們訴說,反而大動殺機,滅殺族人?”楚老大先是壓抑,爾後輕歎一聲,如幽穀獸鳴,震人心魄。


    “訴說?誰可曾給過我機會!那死鬼父親假意傳我絕世秘訣,說是可助我奪得首冠,誰知他是見楚雲升打不過我,特意傳我魔道伎倆,讓我在眾人麵前顯露魔氣,爾後不由分說,廢去我蓄氣之所!你們當時都在場,見我呼號喊冤,可有一個人動容?”楚雲非咆哮問道。


    楚家三位老祖宗回憶起往事,當時誰都以為楚雲飛是被識破,撒謊騙人,但如今想來,他說的話恐怕是真有其事。


    楚雲升抬眼怒視,罵道:“即便真是如此,你也不能做出滅殺全族的事來!”


    楚雲非嘴角抽動,輕哼冷笑,“是非不分,黑白不辨,活在這世上做什麽?此時你倒道貌岸然起來,當日父親給我秘訣,還不是你的主意。即便後來我不能再修習武道,你仍然不放過,將我吊在臥室之中,給人造成自殺假想。你連親大哥都能殺,我隻不過殺些旁支血脈,有何不可?”


    “此事可是實情?”楚老大豁然站起,目紅眶裂,有如發怒金剛一般,審視楚雲升。


    楚雲升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老祖宗,切不要聽他胡言亂語,他修行魔道,心意邪惡,他編造此等謊言,定是要報當年被父親懲罰之仇。”


    楚雲非身形晃動,仰天悲鳴,“巧舌如簧又怎樣,你我心知肚明,我苦修三十年,一心殺回楚家,出這口悶氣,隻可惜,天道不公!竟不能讓我親手殺死你!”


    楚老大眉頭緊鎖,袖袍輕拂,楚雲升便已飛出門庭,落在花園之中,當即吐血不止。他跪在地上不敢起來,“老祖宗,你不要被魔道蒙騙,他恨我,臨到死了,也還要陷害我……”


    楚北遊上前跪下,“老祖宗,魔道所言,不可輕信,我父親不會做那種事情。”


    楚老大來到大門處,“若無深仇大恨,能在短短三十年內練成修羅道?你道那魔道修行,如我等武道,簡單練練就能成功?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真。你最好從實招來!”


    楚北遊竄出門庭,再次跪下,抱著楚老大的大腿,生怕他痛下殺手,“老祖宗,父親決計不會做的,您老有火氣,便發在我身上吧!”


    楚老大不理會,直直盯著楚雲升,“你不招也罷,若你大哥所言不虛,楚家死去的四五百條無辜人命,今後便要算在你的頭上,這筆血債,自然有人來向你索取,他日生不如死,不要來向我等告饒!”


    剛楚老大氣勁,震得楚雲升心意渙散,差點就要道出實情,可若招出,也是個死,他匍匐下地,死咬牙關,“老祖宗,那便看他日天意如何!雲升內心無愧!”


    “好個問心無愧!楚雲升,你且記下此話,他日我必將掏你心出來,看看是紅是黑!”站立於廳中的楚雲非忽然再度裂開身體,從中竄出一個血紅身軀的嬰孩,衝天而起,向北方而去。


    “不好,老二,老四,勢必殺了魔嬰,不可留下此大禍患。”楚老大大呼一聲,緊跟著飛了出去。


    魔嬰如同仙道元神、佛門金身,是本命所在,想不到楚雲非在楚扶搖的瘋狂攻殺之下,體內魔嬰竟還有逃逸之力。


    兩位老祖宗緊隨其後,衣衫獵獵,引下高空雷柱,撲殺魔嬰,可那魔嬰左閃右躲,次次險中求生,避過了無數殺招。三位老祖宗哪裏肯放過,若再度回歸,必將又是一場滅族慘禍!


    楚雲升遙望夜空,抹去嘴角血漬,轉身回榻,問向楚虛韻,“扶搖如何?”


    畢竟沒被老祖宗廢去宗主之位,事情真相如何,楚虛韻不敢妄加猜測,躬身回答:“強行使用劍招,引得劍招反噬,對身體造成極大傷害,蓄氣之所關閉,武道全失,這十餘年苦修是白練了。即使養好身體,也要重頭來過,隻是他這副身軀,要養好,恐怕……”


    楚雲升低頭凝視楚扶搖蒼白的臉,“今日若不是他在,楚家便是死了個徹底……不惜一切,一定要養好,千年楚家要延續下去,還要指望在他和北遊身上。”


    楚虛韻點頭答應,命兩個醫女將楚扶搖抬起,去往蘭溪醫舍。


    蘭溪醫舍中,楚扶搖仍在昏睡,長睫微顫,麵部痙攣,似在一個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之中。


    醫舍窗外,一襲繡鳳紅袍的琴月公主癡癡望著,那個她在心中厭惡的醜陋楚扶搖,如今俊秀的躺在眼前,可她沒半點欣喜的情緒。她隻想他能醒來,親手掀開她的紅蓋頭。無論俊美還是醜陋,都無所謂,她真心喜歡的,事實上,是那個將她從湖中救起的少年。


    那顆情竇初開的心,在她未見對方麵目時,就已經全部交出去了。


    可是,這一天究竟要等多久?


    “公主,你回去歇息吧,楚公子暫時不會醒來,你在這候著於事無補。”玉蟬陪伴在側,對琴月說道。


    “我剛聽醫舍舍主說,他能否醒來還是未知之數。我真怕……”琴月抿了抿嘴,再說不下去。


    玉蟬輕捏著琴月公主的冰涼小手,不知該怎麽安慰。楚家突逢變故,能保住公主安全就已經不錯了。


    “那日,他在半山湖救了我,我卻說他長得怪異,想必他會因此忌恨我吧。”琴月公主忐忑的說。


    “若是忌恨,他怎麽會娶公主呢?公主不要再多想了。”玉蟬安慰道。


    她明白,楚扶搖的忌恨倒是其次,當初嘲笑過、看不上的人,原來是俊朗英雄少年,在月琴心中,那往日的各種譏諷話語,想必沒那麽容易釋懷。


    兩人離去。醫舍外的溪水對岸樹林之中,兩個人影被樹蔭擋住,依稀可以看清是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子。


    “妹,是這小子戲弄你?”弦月問道。


    “恩。”明月目光穿過窗,望著床上靜躺的少年。


    “真是天賜良機,我去剁了他腦袋,帶回家給你當凳子坐。”弦月說。


    “他放過我一次。”明月拉住弦月,似乎生怕她竄出去。


    “我們是魔道,難道還講這些正派規矩,他欺負過你,你不計較了?”弦月輕哼一聲。


    “下次見麵,我再殺他。”明月拉著弦月的手,硬拽著往山林中去。


    “你怎麽變得這麽婆婆媽媽,殺人哪裏能等到下次!而且地界那麽大,難道還特意跑回來殺……”弦月說。


    “姐,別大聲說話,就不怕招來高手!”明月打斷說。


    “屁高手,今天也就是我倆沒幫襯,不然血煉宗早進山了,這麽多人,足以滅個仙道門派。現在倒好,楚家沒滅,血煉宗倒滅了,說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我倆可怎麽辦,孤家寡人的,可怎麽活……”弦月開始大著嗓門叫嚷,說著說著,聲音戚戚怨怨起來。


    “你不還有我嗎?怎麽是孤家寡人,而且,誰說血煉宗滅了,我們倆照樣能撐起血煉宗,建立起超一流道宗!”明月微笑著說。


    “你不是說笑吧?超一流?就憑我倆?”弦月嗤之以鼻。


    “就憑我倆!”明月篤定點頭。


    說話間,聲音越來越遠,兩人鬼魅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圓月映照之下的崇山峻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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