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名楚家門侍的帶領下,化冬禦進入了楚家大廳。


    楚扶搖麵帶微笑,起身相迎,“冬禦賢弟別來無恙,幾日不見,為兄甚是想念!”浮誇之氣,溢於言表。


    “國婿爺,草民有禮。”化冬禦跪地行禮。


    “怎生化伯伯沒有來?”楚扶搖探頭望了望他身後,爾後又拍了拍額頭,“噢,對對對,冰寒地凍,我該體恤老人家,你來就好了。”


    化冬禦從袖中拿出一個卷軸,雙手舉過頭頂,“本該家父親自上門,不過近日他感染風寒,無法出門,特地命我按約前來。”


    進退有度的兩句話,讓楚扶搖微微愣神。


    盡管還沒有真憑實據表明眼前十二三歲的少年,便是派出漁夫行刺的幕後之手,但他已隱隱覺得是他的手筆。而化冬禦進門後的行為,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測。


    他心想這是不再演戲,要表露真麵目了麽?


    金甲侍衛接過化冬禦手中卷軸,打開確認沒有問題之後,遞給楚扶搖。


    楚扶搖接過,掃視一遍,驚訝發現,這竟是化家從楚家低價購買的海上漁場,以及化家名下的悅至賭場和胭脂巷裏兩座妓院的賬目、主事人員名單,卷軸中還夾著相關地契。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楚扶搖皺眉,“你打算用產業來抵二十萬金?”


    雖說的確能抵得上二十萬金,可在他的了解中,賭場和妓院是化家發家的根本,不可能這麽輕易交出來。


    “以賬目來算,總價值在二十五萬金左右,因為不能兌現,所以折算成二十萬金。還望國婿爺看在同城份上,對化家既往不咎。”化冬禦說道,自始至終,沒有抬頭。


    楚扶搖打量了下溫順到極點的化冬禦,不明白他唱哪一出。


    以他理解,化家出血本,賠個三、四萬金已是極限,現在一股腦拿出家底來,實在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沒了這些東西,化家肯定會淪落為城中三流小家族,百年內難以翻身。


    莫非是自知被抓了把柄,花錢免災?


    怎麽看,化家也不會這麽快認慫,定是有所謀算。


    “哈哈,楚化兩家一向友善共處,本來就沒什麽事,哪裏會追究什麽。”楚扶搖將卷軸收起,伸手將化冬禦扶起,“來人,貴客臨門,還不趕緊奉茶!冬禦賢弟,請坐。”


    “草民不敢。”化冬禦站起後,恭敬站在廳中。


    “我讓你坐,你偏偏抬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裏?”楚扶搖故作佯怒,坐回塌上。


    化冬禦忽然捶打著胸口,聳肩嘿嘿笑起來。在他看來,楚扶搖終究按捺不住要多看看化家的態度,也是時候挑明些更進一步。


    楚扶搖拍了下座榻橫木,疑惑問道:“你在笑什麽!”


    “沒……沒笑什麽。”化冬禦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著,隻差沒在地上打滾。


    董悲握刀,蠢蠢欲動,隻等楚扶搖下令,就要劈人。


    楚扶搖站起來,壓下了董悲的刀柄,也跟著化冬禦哈哈笑起來。


    兩人笑了半晌,也未停歇,董悲滿頭霧水,臉擰巴成一團,奉茶的小丫鬟端了茶水站在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茶盤在手中打顫。


    “虎要進來江南城了。”化冬禦笑聲戛然而止,直視楚扶搖。


    “虎來了,可不光隻吃姓楚的。”楚扶搖收住笑容,與他對視。


    聰明人的試探過後,該坦誠相見。


    “鷸蚌相爭,便宜了虎。”化冬禦的聲音緊跟其後。


    “所以你不是仁慈,而是想看看我能不能追查到漁夫的家屬。”楚扶搖語速更快。


    “你追查到了,我便和你同仇敵愾,抵禦虎入江南。”化冬禦說,眼神沒有絲毫懼意,多了些惺惺相惜。


    董悲感到頭皮發麻:兩個比自己小了七八歲的家夥在說啥?


    “不是同仇敵愾。”楚扶搖彎腰撿起產業卷軸,在手中拋了拋,還給化冬禦,“我隻護楚家族人。”


    “你想要化家族譜?”化冬禦嘴唇微顫。


    如果化家遞上族譜,便表示同意加入楚家,從此往後,化家所有人員,要改姓楚。楚扶搖所說的隻護楚家族人,正是要化家成為楚家分支,而不是讚同化家所提議的同盟。


    大家族吞並小家族,並不常有,因為家族信奉血脈傳承。楚家無論宗家還是分家,一直是血脈相連,還從不曾有過外族整族加入的先例。


    “此等大事,你做不了主,回去跟你父親說明便是。”楚扶搖伸手一探,氣勁回旋,門口丫鬟茶盤之中的茶盞穩穩飛來,落在他手中。


    化冬禦稚嫩臉龐,微微搐動。眼中神色變了。


    “茶快涼了。”楚扶搖將茶遞給化冬禦。


    化冬禦接過茶盞,恍如夢中。他無法接受自己之前對於楚扶搖廢人的推測,竟然是錯的!在他推算之中,沒有武道的楚扶搖,才會同意跟他家結盟。


    化家為了能繼續立足江南,拿二十萬金賭楚扶搖是要眼前,還是楚家未來。


    倘若楚扶搖收了,化家隻能認輸,提前離開江南。


    然而現在,盡管楚扶搖沒有收二十萬金,可這一切並不符合他的設想。


    楚扶搖是曾經殺死魔道至尊的人,一個武道未失的楚扶搖究竟有多恐怖,他無法預料。如果不是跟辰家有仇,化家更傾向於與歸附虎家,但那麽做的後果,會是怎樣?他也無法預料。


    他隻知道,虎家要進江南,不會那麽容易!


    展示武道,是楚扶搖的誠意,同時也是威懾。


    化冬禦明白了楚扶搖說要化家族譜的底氣來自哪裏。他感到陣陣後怕,江南城四大家族妄圖分食楚家,哪裏會想到,楚扶搖正在等,看誰敢下口,然後借機鏟除!


    他喝完熱茶,木然行禮告退。


    目送化冬禦離開,楚扶搖靠著座塌小憩。長期未使用氣勁,突然使用,稍有些不適。


    納化家入楚,是他臨時起意,化冬禦所做的一切,是為試探了他的能力,明確他不是昏聵之徒之後,繼而表明化家要與楚家結盟的意圖,一步步走得穩穩當當。


    如果武道沒有恢複,毋庸置疑他會同意。


    擁有武道之後,同盟意義已經不大,有沒化家錦上添花,虎家無論如何進不了江南。


    楚扶搖看到的更遠的未來,江南楚家一直以來人丁單薄,如果能多增族人,可用人手會翻上幾倍。此例一開,楚家便無需依賴血脈繁衍壯大,興許,依然可以在嵐國和虎家、餘家兩個千年家族相抗衡。


    化家會如何抉擇對他而言並不重要,沒有化家,還有其他家族可選。


    但化家如果答應,無疑是一個好的開始。


    當楊柳走進大廳時,楚扶搖正在發出輕微鼾聲,金甲侍衛告訴她,他已經睡了超過八個時辰。


    楊柳莫名感到心疼,她明白楚扶搖從來不曾睡過這麽久。每一天,他隻睡兩個時辰。


    “一整年,你都沒好好睡過了吧。”楊柳替他將淩亂的額發從幹淨的麵龐上輕輕拂到耳際。


    她看到楚扶搖揚起好看的唇角,他應該在夢裏見到了美好的東西。


    東方的天穹上,一輪紅日正努力擠出厚積的雲層。


    淡青色的夜幕中,十五匹快馬從城北門魚貫駛入,朝駙馬府而來。馬速很慢,似是怕顛簸到了背上的騎手。陽光映下,照見騎手們身穿的破裂金甲,他們渾身浴血,麵帶疲憊,早沒了前些天出城的意氣風發。


    當馬隊從駙馬府側門進到侍衛院中,早有七八個侍衛栽下馬來,滾在雪地之中,身上傷痕累累,強忍呻吟。


    守在家中的侍衛,趕緊上前攙扶,急忙去往藥廬尋楚東撩救人。


    斐無病帶隊贖鹽商的隊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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