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照射在坤寧宮殿前的漢白玉石上,讓原本的石頭,真的變得光潔如玉,光可鑒人。(.)


    張陽和朱厚照繼續席地坐在殿前,有些忘我地交談著。


    “唐小乙,你知道吧?”張陽繼續說道,話題似乎被繞了開去。


    “嗯,我知道,錦衣衛的暗探嘛,之前就在萊州衛,當斥候。”朱厚照點了點頭說。


    “嗯,之前,唐小乙也跟我聊起過,他說過,他最敬佩的將軍是韓青龍,勇武隻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因為韓青龍不貪,不克扣軍餉。而韓青龍幾乎是唐小乙在萊州衛、威海衛一代見過的唯一一個不吃空餉,不喝兵血的將領。一般的衛所,衛所的將領除了貪墨克扣兵餉之外,還把衛所的士兵當成自己的奴隸一般,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種,這些士兵比一般的農民更苦更累,而且對土地的收成毫無支配權,與其說他們是士兵,更不如說是那些衛所將領的奴隸,而且因為大明帝國的軍戶製度,這種奴隸製度還是世襲的!


    “如此一來,衛所的士兵自然大量死走逃亡。對於這些士兵的缺額,衛所的官兵也不會上報,而隻是日複一日地再接著吃這些士兵的空餉。而即便是剩下的那些士兵,也因為長期缺乏軍事訓練,而隻進行農業勞動,所以毫無戰鬥力,再加上這些士兵沒有恒產,更無恒心,更遑論士氣、軍心,他們的戰鬥力甚至還要低於普通的農民,是處於戰鬥力最低點的奴隸兵!不要說對付倭寇,即便是碰上拿著木叉的農民,也往往是一觸即潰。所以說,即便是楊虎不去攻打山東,之後也會有其他人揭竿而起,而山東也一樣會快速淪陷!”張陽緩緩地將他在山東地界所見所聞。(.好看的小說)


    而朱厚照這會兒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朱厚照並沒有質疑張陽話的真實性,因為他知道張陽根本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跟他危言聳聽。


    雖然之前朱厚照也對大明軍衛的戰鬥力逐漸喪失有所了解,然而聽見張陽的敘述,朱厚照才覺得有些心驚膽戰,他開始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如今還坐在紫禁城中,而沒有被起義軍推翻,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這是大明陸軍,而大明海軍甚至還要更加糜爛!”張陽顯然並不準備讓朱厚照鬆一口氣,繼續說道,“萊州衛的衛所軍官可以讓士兵給軍官種地來增加收入,但是威海衛海軍的駐地,土地貧瘠,鹽堿化嚴重,於是威海衛的將領便開始販賣私鹽,販賣私鹽之餘,他們為了減少軍艦的養護費用,更直接倒賣大明的軍艦,將三桅的大艦,連同艦上的各種大明的最新火炮,一齊賣到東瀛,甚至直接賣給海盜!更有甚者,很多海軍軍衛甚至直接跟倭寇、海盜們勾結,蛇鼠一窩!他們的危害甚至會比那些真正的倭寇和海盜還要大!如此一來,帝國的海疆根本形同虛設!所謂海禁,如今除了能夠限製貧苦的老百姓外,對於倭寇、對於海盜、對於那些大海商們來說,海禁簡直是他們的一件保護符!是他們壟斷大明綿長海岸線的天然屏障。”


    “那張先生認為,當下,朝廷應該怎麽做才能改變這種局麵呢?!”


    旁邊那個拿著燭台的太監聽了半天之後,終於忍不住發出了聲音,說話字正腔圓,卻明顯加快了速度。


    因為太監的突然插言,朱厚照和張陽才轉過頭來,看向那說話的太監。


    “劉伴伴?!你怎麽來了?!”朱厚照驚訝地說道,原來剛才一直為張陽和朱厚照秉燭之人,竟然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瑾!


    “奴婢心憂皇後娘娘的病情,處理完了雜物之後,便來坤寧宮探一探情況,恰逢陛下與張先生在縱論天下大事,奴婢一時被張先生所言吸引,聽得入了迷,有些忘我,這才唐突插言,還請陛下恕罪!”劉瑾說完,將燭台放在一邊,便跪倒在地,衝朱厚照磕了一個頭。


    “罷了罷了,恕你無罪!你繼續掌燈,張陽,你繼續說。”朱厚照擺了擺手,這會兒他哪有心思跟劉瑾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劉瑾道謝之後,趕緊爬了起來,繼續給朱厚照和張陽掌燈。


    “要解決這些問題,根本上是,便是廢除兵戶製度,建立募兵製,建立職業兵製度,並實行兵員的應征和退伍製度,讓一般軍人不再是終身職業以及世襲職業。但是這些事情涉及的利益群體太多,阻力太大,要想一蹴而就,恐怕會引起全國範圍更大的動蕩,不過我們可以首先從大明的海軍開始施行。”張陽頓了頓,感覺嗓子有點兒幹,而劉瑾伺候人的功夫那是爐火純青,雖然已經很久沒有伺候人了,不過劉瑾的眼力價還是在的,一看張陽口渴,立馬讓一旁端著茶水的小太監,遞上茶水。


    “多謝!”張陽喝完一口茶水,向劉瑾道了一聲謝以後,繼續說道,“而對於大明海軍的改造,我們則可以跟開放海禁同時進行!我們可以在這兒,這兒,這兒,還有這兒,建立港口稅關,開放海上貿易,向海商征收貿易稅,而收上來的稅款,我們可以反哺給海軍,增強海軍的戰鬥力,並由海軍打擊走私、打擊海盜,保護海商的正常貿易和開拓航路。並且全麵放開沿海民眾的捕魚權、海洋養殖權。”


    張陽用手在地圖上指了天津、威海、膠州、寧波、上海、泉州、月港、乃至現在香港的地方,可以說把後世中國的幾個最大的進出口港口都包含在內了,既然要開海,自然步子就要大一些,將門,甚至門框都拆下來,今後國家即便再想禁海,難度也會很大。


    “那麽解開海禁之後,我們有什麽好處呢?首先,解開海禁之後,海上貿易增多,沿海民眾的經濟活動增多,生活自然會改善,而朝廷則可以從海商的貿易活動中收取大量關稅,有了這些錢,必然可以緩解一下朝廷目前的燃眉之急,而今後,海關的財源,必然可以成為朝廷一個巨大的、穩定的收入來源!


    “其次,開放貿易和捕魚權之後,東瀛等周邊國家可以正常的與大明貿易,那些有著東瀛官方背景的倭寇必然會減少,開放捕魚權,沿海漁民可以捕魚為業,有了生活來源,沿海海盜必然會大量減少,而海軍的加強,又可以打擊倭寇,約束那些不法的大海商,如此形成良性循環,我大明海晏河清之日,想必不會太遠。


    “而之後,海軍改革的成果出現之後,再開始逐漸改革大明其它軍衛的阻力就會減少很多,我們就會有時間對大明的軍事製度進行緩慢和堅定的改良。而海禁打開之後,我們還可以以朝廷的名義,鼓勵民間對於海外土地的探索,可以封賜那些發現新土地的人發現地的官職,並賜封爵位,然後對新開發的土地進行移民殖民,再加上朝廷官方的開拓行動,那麽我之前所說的澳洲、美洲,自然可以陸續開發,形成巨大的貿易航路之後,我大明如今的內部矛盾可以向外轉移,而外部的資源、技術、文化,則可以向大明內部進行輸入。”


    張陽所說的,其實都是後世的一些常識性的東西,而至於航海及殖民,則直接照搬了歐洲這會兒正逐漸徐徐展開的大航海時代的一些國家的政策和可以借鑒的經驗。


    而這些東西,對張陽來說是常識,但是對於眼前的朱厚照和劉瑾來說,則是聞所未聞,朱厚照這會兒已經兩眼冒著小星星,躍躍欲試了,而劉瑾在一旁則是一副深思的表情。


    若是張陽這會兒是跟其他某個大明的文臣說出,大概可能會被嗤之以鼻,甚至被斥為大逆不道,但是朱厚照原本就離經叛道、從不循規蹈矩,張陽的這些說法,可以說正和了他的心思。


    而作為大明朝最大的“泥瓦匠”,劉瑾自然最了解如今大明朝花團錦簇表麵下的千瘡百孔,雖然劉瑾並不知道如今西方世界正開始如火如荼的大航海時代,東西方世界的地位對比正開始逐漸逆轉,可是劉瑾,甚至朱厚照,也能隱約地感覺到,大明朝如今正在一個由盛轉衰的關鍵節點之上,可知道是知道,劉瑾和朱厚照的個人和時代的局限,讓他們不可能找到扭轉大明朝由盛轉衰這個大趨勢的辦法。於是,張陽的這些話,恰恰就如一個火星,一下崩進了兩人的大腦之中,一發而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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