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來吧,我習慣壓軸出場。”吳世襄聳聳肩膀,示意讓阮紅玉先上。


    阮紅玉先失一局,情況很不利,先上場有好處,容易先入為主,見吳世襄如此大方,自然沒有意見。


    她小心翼翼從錦盒裏拿出一小包合香,慢慢打開裏麵是褐色香粉,頓時一股清香發散出來。


    “這就是我獨門秘製,主材選擇我們家最得意的紅土香料,百年土沉,經過長時間發酵而成。輔材是越南特有的幾種當地藥材,能靜氣安神,味道很獨特。”


    雖然第一項她輸了,但對第二項信心滿滿,阮家幾代香道世家,傳承下來不少獨門秘方。底蘊很厚,到了她父親這代,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原有基礎上,融合新的輔材,把秘方創新後,發揚光大。


    “我們這次主題是最難忘味道,你們兩個不要忘記!”林玉寧特別提醒著:“難忘不一定是清香,而是一種能引起人共鳴,能勾起我們回憶的味道。”


    古老深以為然,見阮紅玉果然用紅土合香,心裏安心不少。他還沒有從吳世襄第一場驚豔表現中回過神來,看來這個小子真是戰鬥型選手,竟然超常發揮。


    “這款合香是我根據自己心境體悟,有感而發合成,本人最喜歡春天,特別是初春。萬物並作,生機勃發,到處一片欣欣向榮。”


    阮紅玉一邊說,一邊慢慢開始打篆。打篆是香道中的一種玩法,是借用香篆、灰押、香鏟等道具,將香粉放入香篆的凹槽內,打出固有的形狀,使散粉能夠得到充分的燃燒,也增添香粉燃燒時的美感。


    準備好所有的道具,香爐、香篆、香粉、灰押、香鏟、香勺。這幾件為基本配件。先用羽毛將香爐上殘餘的香粉香灰輕輕撣進香爐中,做好清潔工作。香具要時時勤拂拭,時時保持潔淨。


    放香灰。香灰放多少,新灰多些,可以放九分滿,老灰可以放8分滿,香灰越幹越好,以保證香料燃燒不斷。


    香灰輕輕壓平後,就把準備好的香料放在香篆上,打香篆是注意香料不能在香篆上壓的太緊,防止提香篆時夾香料。


    打香拓比較重要的一步是提香篆,提不好會導致香拓倒塌,斷裂,如果修補很麻煩。提時一定注意不要突然提起,要慢慢提,提時發現有香料夾在香篆裏,要用工具輕輕敲打,邊打邊提,提起後就可以點香了。


    香拓打好點燃後,就可以放在案頭慢慢的燃燒,這一爐可以燃燒4個小時左右,有足夠的時間讓人去欣賞氤氳的香煙。


    基本步驟流程聽著很簡單,但實際操作不容易。特別是打篆的力度,太鬆不能成型,燒起來浪費香料。太用力提篆時候容易緊,一不小心就會斷。


    資深玩家才能通過長期摸索,訓練手法,做到舉重若輕,行雲流水。這也是考查香道水平和心境的基本環節。


    阮紅玉自然是高手中高手,一套流程下來沒有一絲煙火氣,自然和諧,很有韻律感,在場所有人都感覺賞心悅目。


    吳世襄邊學邊看,他經過突擊訓練,能做到標準流程。和阮紅玉不能比,這個沒有十幾年長期訓練想都別想。怪不得她能得到林玉寧欣賞,就這一手無人能及。


    阮紅玉打好篆,靜靜養神一分鍾後,開始點香。篆形狀一般很複雜,為了能讓香充分燃燒,延長品香時間,所以點的時候要從頭點起。


    “我這款香主香是紅土,初香有土沉特有的泥土芳香,甚至有一絲土腥氣,然後我加了當地一種草藥,叫地麻,它有一種奇特青草香氣,很淡雅。”


    隨著輕煙渺渺升起,在場所有人仿佛置身於大自然,撲鼻一種初春泥土香味,夾雜一絲青草香,頓時神清氣爽,好似生機勃發,萬物蠢蠢欲動。


    “中香我加了一些桃花和柳葉,經過秘法處理後,保留原有香味而沒有濕氣,取鳥語花香,桃花撲麵之感。”


    吳世襄閉著眼睛,用心仔細品香,果然感覺豁然開朗,好像桃紅柳綠江南岸,柳暗花明又一村。開始鋪墊的泥土和青草香味,讓後來的花香更升華,自然濃鬱,層次分明。


    “尾香我加了阮家特有秘方,讓香料反複濕潤後蒸發,聞起來如雨後樹林,萬物經過洗禮,歡心雀躍。”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吳世襄不由自主念起杜甫的千古名句春雨,最後一場蒙蒙細雨讓整個品香升華。人好像也得到淨化,由裏到外幹淨清爽,心靜如塵,好似靈台明鏡一般。


    “好香!”林玉寧聽見吳世襄有感而發,也讚同著,問道:“這款香叫什麽名字?”


    “陽關三疊!”


    阮紅玉輕聲道:“這是我有感而發,當年初春發生一件大事,對我影響很大。”


    “應該是件不好事情吧?”吳世襄突然靈光一閃,脫口而出。


    阮紅玉一驚,沒想到吳世襄竟然猜到,追問道:“你這麽知道?”


    “很簡單,雖然陽關三疊表現是春意無邊,萬物勃發。但最後我感覺出一絲悲涼,一種離別之感,不知道對不對?”


    阮紅玉和林玉寧很驚訝看著吳世襄,這個人真有天賦!相信在場人除了她們兩個,本想著不會有第三人能體會到如此深意,竟然被吳世襄一語道破,真是知音!


    “那一年我母親因病離世,所以才有陽關三疊,最後加了一點苦艾草,吳老板真是高手。”


    阮紅玉妙目一閃,自己心事竟然被陌生人道破,有些不好意思,同時也驚豔於吳世襄敏銳的洞察力。


    “真的,最後細細品味有一種悲涼,果真如此!”


    “他要是不說,我還體會不到。有了這一點離別之感,整個香味更加深刻突出。”


    在場人議論紛紛,對陽關三疊評價很高,層次分明,寓意深刻,令人沉迷其中,難得的極品合香。


    “怎麽樣?你們有結果了嗎?”林玉寧對阮紅玉表現很滿意,這個水平才不愧為香道世家,側身問身邊其他四個裁判。


    “我建議等品完我這款以後,各位再一起點評吧。”就在這時,吳世襄突然發聲,要求馬上打篆自己合香。


    “小子,你要知道先入為主的好處!一般我們品完一款香都要休息一個小時,再品下一款。否則對第二款很不公平,容易受到前者影響,你確定?”一個裁判出言提醒。


    吳世襄胸有成竹:“沒事,極品香都是勾起人內心最深處回憶,外物不足道哉!”


    在場人再一次體會到這個年輕人的霸道,不過有了上次經驗,反而更期待他的表現。就連阮紅玉也好奇吳世襄能用什麽合香對抗自己?


    “好,有自信是好事,你開始吧!”


    聽見林玉寧首肯,吳世襄點點頭,從懷裏拿出一小包,小心打開後,全是黑色香粉。他慢慢開始打篆,速度很慢,一絲不苟。他比不上阮紅玉行雲流水,但也要穩紮穩打。


    “這個小子手法差很多,隻是中規中矩,看來經驗不足!”


    “也不能這樣說,男人天生粗線條,茶道香道不如女性細膩,有這樣表現也算正常。”


    “我還真期待這個小子能給咱們帶來什麽驚喜?”


    在場人低聲交流著,能在這裏都不是普通人,見多識廣,背景深厚,大凡異人必有異相,眼前吳世襄看似狂妄,但每一步都是深思熟慮,老謀深算。


    “這款香叫黯然**香!請大家點評!”吳世襄慢慢點上合香,沒有任何廢話,讓所有人品香。


    “這?”


    林玉寧突然聞到一股清涼香,味道很奇特,瞬間仿佛三伏天喝下一口清涼井水,甘甜冷洌,一下子把剛才阮紅玉留下的餘香洗刷幹淨!


    就在甘甜後一陣短暫空虛後,馬上一種奇妙酸香襲來,難以形容,柔和的進入鼻腔,刺激細胞,一種欲哭無淚之感油然而生。


    就在這時一股苦澀瞬間爆發,一下子讓人積累醞釀的情緒找到宣泄,酸苦交加,林玉寧好像回憶起以前窮困潦倒,懷才不遇的時候。


    那時候她和老公一無所有,日子清苦,生活沒有方向。原本以為這麽多年過去,自己已經大富大貴,那種滋味早已忘卻。沒想到它沉入心底,深深銘記著。


    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留下眼淚,就連阮紅玉也不例外。各自回想起以前回憶,都是經曆豐富之人,誰沒有大起大落過?誰沒有貧困潦倒過?那種滋味不言而喻。


    “這是淚水味道?”


    林玉寧突然聞到一絲鹹味,清香淡雅,深入人心。混雜著淚水,分不清是淚還是香?


    最後一股難以形容的甜香襲來,瞬間覆蓋全場,極品奇楠霸氣王道一下子征服所有人。繞梁三日,久有餘香。


    “好!好!好!”


    沉默良久,林玉寧才從複雜情緒中回過神,酸甜苦辣鹹,苦盡甘來,回味無窮。


    “真是太神奇了,多少年都沒有回想起以前?”


    “沒想到還有今天?”


    “太好了!”


    在場所有人站立起來,大聲叫好鼓掌,全部被吳世襄黯然**香征服。


    “多謝大家!”吳世襄客氣站起身,四周回應著鼓勵,微笑道:“世人之苦隻有二種,一是拿得起,放不下;二又拿不起,還放不下。佛曰隻有拿得起才談的上放得下!各位都是人中龍鳳,希望能有所感悟。”


    這就是吳世襄改造香味結果,沒有用任何其他香料,隻是根據極品奇楠本身變化多端的味道,重新改造順序,提升感染力,有了今天震撼四座的黯然**香。


    “好,阮紅玉,你自己說比賽結果如何?”


    阮紅玉擦了擦眼淚,好容易才平複心情,她對香道有過人天賦,感受到的更深刻。黯然**香,名不虛傳,自己的陽關三疊相比之下還是刻意很多,沒有直指人心,自然不能比。


    “我認輸,黯然**香實至名歸!”


    大家爆發出陣陣歡呼聲,真正極品都是能打動人心,和知識財富地位沒有任何關係。簡簡單單,平平凡凡,就是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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