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昨夜王譯信怎麽折騰的,翌日一早,他如同尋常一般先關注王芷瑤的學業,後穿好官袍,出門去衙門。


    王芷瑤安慰蔣氏,“今兒不上早朝,爹會輕鬆一點。”


    “……瑤兒,昨夜你爹喝醉了。”


    “嗯?”


    “他心裏的苦我曉得。”


    “爹說了什麽?”


    蔣氏搖搖頭,王芷瑤以為蔣氏不會說昨夜的事時,蔣氏突然低聲道:“看他左右為難的樣子,我也很難受。以前我總盼著你爹能仕途得意,現在……我寧可他隻在翰林院任職。我曉得你會說你爹是為我們好。”


    “我看我爹寧可吃苦,也不想再清閑渡日。娘別總把我爹當作謫仙什麽的,他是您的丈夫。既然投胎到紅塵中,七情六欲,喜怒哀樂都該嚐到。”


    王芷瑤直言:“我是寧可要一個富貴,有本事的夫君的。萬一將來有難處,爵高位顯也能方便些。什麽歲月靜好,隻求平淡的過日子這種話,您別相信。塵世哪有平淡的時候?何況我看我爹也樂在其中,眼下雖是難了一點,可您不該泄氣。”


    “瑤兒……”


    “辦法都人想出來的,遇見難處想著回避,退無可退的時候,您怎麽辦?遇見挫折難處,想辦法解決,如此才是人生。”


    王芷瑤按住蔣氏的胳膊,輕聲說道:“外公不見得能護著咱們一輩子,一旦外公故去,蔣家的根基便塌了一半,您還能過平淡的日子麽?外公在朝廷上不是沒有政敵,此番爹幾次三番阻止馬巡撫還不是為了維護外公?趁著外公還能壓住陣腳,便是犯錯也有機會補救。爹和舅舅表哥們也多了成長的機會,等到外公年老,他們已經可以支撐起蔣家,到時候就是外公享福的時候了。”


    “雖然爹身上的出塵謫仙氣息少了。可您不覺得他更有吸引力了,能護著妻兒,闖下一番事業的男子才可為夫。整日無所事事,隻曉得花前月下的人……不可為夫。”


    “塵世間就沒一方淨土。自然養不出真正的仙人。”


    “瑤兒有沒有想過,其中存在的危險?”


    “有危險,排除不就好了,就是什麽都不做,出門在外也有可能被馬車砰到,這是不是危險?”


    王芷瑤抿了抿嘴唇,“我也不想瞞您,三少是一定要領兵出征的,我怎會不擔心他的安全?其實以陛下對他的寵愛和出身,便是從文。或是這輩子隻做三少,日子也會過很平順安穩。”


    此時,她不懷疑就算是乾元帝病故,顧天澤也能有富貴日子過。


    乾元帝不是個不會安排後事的帝王。


    新君登基,顧天澤縱使不會過得如現在一般‘囂張’。他也會衣食無憂,不會被新君清算。


    “他可以整日陪著我。”王芷瑤淡淡的說道:“可那有什麽意思?眼看著三少身上的光彩消失?”


    “顧大人和你爹不一樣。”


    “都是男人嘛。”


    王芷瑤笑道:“還是師徒呢,三少如果不是把爹看得很重,他不會拜師的。”


    哪怕是因為王芷瑤。


    “娘有聽到爹的抱怨?”


    “這倒是沒有,隻是我看你爹苦悶……聽說如今朝廷上爭論不休。”


    “很正常。”


    王芷瑤回了一句:“自古以來,朝廷上就沒有平靜的時候,庸官和貪官……嗬嗬。娘,都不是好官呐。”


    “可是……”蔣氏仿佛明白了什麽,啞然的看著王芷瑤,“世上怎能沒有貪官和庸官?人性本是貪婪的,瑤兒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爹一直想刷新吏製,此時不是很好的機會?吏製的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畢竟選官的人不是神仙,不可能算到人心裏去,也不可能推算出他將來是庸臣還是能臣。雖然每個青史留名的名臣都有點瑕疵,可我沒聽過這些並不能成為他們貪汙索賄的擋箭牌。牧守一方,安民理政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吏製是千古難題。就算是在高度發達的社會,貪汙也是難以解決的問題。


    “其實吏製隻能一步步慢慢來。”


    “……”


    蔣氏默然了一會,“等你爹回來,你把這些話跟他說說,瑤兒,娘是不是很沒用?”


    “您讓我爹沒有後顧之憂,又擅長經營,怎麽會沒用?人無完人呐,娘!”


    “可我看你什麽都懂。”


    “學而不精,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悠。”


    王芷瑤自嘲的說道:“我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


    關於革新吏製的方法都不是她能想到的。


    她可不是王芷璿,什麽‘發明’都敢安到自己頭上去。


    傍晚,王譯信一身疲倦的回到府邸。


    他剛坐下喘口氣,王芷瑤把早就準備好的清咽潤肺,敗火潤喉的湯水擺在他麵前,“我曉得爹嗓子不舒服,特意給您準備的。”


    “……咳咳。”王譯信有幾分感動,抿了一口後,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唇邊蕩一絲苦笑,“你別把一切的好東西都弄到一碗湯水中去,味道……特別。”


    “管用就行,我特意問過大夫,說藥理並不衝突。”


    “……”


    王譯信推辭不過,隻能把愛女的一片心意喝了個幹幹淨淨。


    還別說,湯水還挺管用。


    起碼王譯信的嗓子清亮多了,淤積在胸口的悶氣也消失許多。


    “爹,娘很擔心您。”


    “嗯。”


    “爹同娘是要過一輩子的,兩情相悅也禁不住想法不同路。娘也不是蠢人,您有些話可以同她說說。”


    “又讓你為我和你娘操心。”


    王譯信感慨道:“瑤兒啊,本來你該……”


    “天真無邪?不理世事?”王芷瑤撇嘴道:“你就不怕我真做了一隻小白兔後被大灰狼生吞活剝?日子可以過得無憂無慮,但這裏……”


    王芷瑤比了比自己的腦袋,“不能停下來。”


    “鬼丫頭。”


    王譯信敲了王芷瑤額頭一記,莫怪瑤兒能吸引顧三少。


    “鬼丫頭是誰得女兒?”


    “自是我的。”


    “爹叫鬼老爹麽?”


    “……”


    王譯信囧囧有神,過了好一會,歎道:“鬼?哪裏稱得上鬼字?”


    王芷瑤學著算命批八字的高人,掐著手指。口中喃喃自語,隨後眼睛明亮,“爹小有不順,下月必然逢凶化吉。大富大貴哦。”


    “你……”王譯信神色正經許多,盯著王芷瑤好半晌,“你怎會知道?”


    “我知道什麽?”


    “瑤兒……你同我說實話,是不是顧三少……”


    “爹,我就那麽蠢?你方才還叫我鬼丫頭來著。”


    本來王芷瑤也沒十足的把握,但見王譯信的樣子,便曉得自己猜對了,“以陛下的性情,能讓他退步的事情極少。”


    乾元帝明顯是在傲鷹,不僅熬在漩渦中心的王譯信。同時他也想看看,朝中大臣的動向,往進了說,可以借此機會革新吏製,往遠了說。乾元帝也在琢磨儲君人選。


    吏部號稱六部之首。


    強勢的吏部尚書足以同內閣閣老們抗衡。


    吏製有是所有人的焦點,隻要是對皇位有念頭的皇子都不會忽視吏部的更迭。


    不是乾元帝強勢,籬笆樁子紮得緊,吏部早就被皇子們攻陷了。


    王譯信食指點了點王芷瑤,“雖是曉得陛下的用意,每日同人爭論,每日被人指指點點。為父甚是不舒服。”


    “做大事的人才會備受矚目。”


    “……”


    王譯信搖頭笑了,“把你的功課拿過來。”


    “爹……您很忙,還要同我娘談情,功課……還是……”


    王芷瑤低頭盯著鞋尖,軟喏喏的說道:“等您有空再看。”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再忙。也要教好你。瑤兒,你是不是沒寫?”


    “看您的樣子很累,我您你彈首曲子聽,劉大人都誇過我彈琴意境非凡。”


    王芷瑤又不是超人,從不多的信息中推斷出乾元帝在傲鷹的結論。她哪有功夫寫大字?


    沒等王譯信拒絕,王芷瑤讓人抬琴過來,坐在古琴後,彈奏起舒緩的樂曲。


    王譯信聽著聽著,慢慢的合上眼睛,不大一會功夫便睡熟了。


    她彈奏得不是催眠曲……太不給麵子了。


    本想轉琴調,瞄到王譯信熟睡的俊臉,舒緩的眉頭證明他睡得極是安穩,他也不容易,王芷瑤慢慢撥動琴弦,舒緩的樂曲充斥著整個書房。


    *****


    “放下。”


    “姑父。”


    顧天澤訕訕的把折子放到原處,高舉雙臂道:“我沒碰。”


    乾元帝斜著身坐在龍椅上,“好大的膽子,敢偷朕的奏折?”


    “我還給您念過折子呢,這幾份折子都是內閣送過來的,看到的人多了,也不差我一個。”


    顧天澤擰緊眉頭,絲毫不像是為自己偷看奏折狡辯,“如果我讓人問閣老,您又該生氣了。偏偏把折子放在明顯的位置……不就是……”


    “所以你就做了偷兒?”


    “……看看而已。”


    乾元帝唇邊存了一分笑意,“阿澤你還沒成親就曉得向著她了?別跟朕說是你自己要看的,朕不會信。”


    吏部這點事兒就算鬧翻了天去,顧天澤也不會在意。


    “您說過,有官員讓您不滿意,大不了換人做,國朝不缺想做官,能做好官又忠心的人才。您什麽時候下旨?整日嗡嗡嗡,吵死了。”


    “阿澤不覺得看他們爭來爭去得很有趣。”


    乾元帝玩味的說道:“做皇帝也會無聊。”


    “您不怕鬧得太大,不容易控製?”


    “混小子,小看了朕。”


    乾元帝順手拿起禦案上的果子砸了顧天澤一下,“朕還怕火不夠旺,全天下的百姓都曉得這場爭論,朕的安排,主張才有可能深入人心。左右最近國朝也沒急需處理,事關民生的大事,讓他們辯一辯,也可讓朝臣明白,怎麽做官。”


    顧天澤啃果子,嘎巴嘎巴的脆響引來乾元帝的目光,“挺脆的。”


    “行了,這盤果子都歸你。”


    乾元帝讓人把整盤子的果子送給顧天澤。


    “您忙著,臣先走了。”


    “別給你師傅送信,阿澤,王譯信朕是要委以重任的。”


    “您就不怕把他壓垮了?”


    “這點波折都受不住,也不配得朕另眼相看。朕托付朝政的重臣,最關鍵的一點便是韌性,有不受外人影響的韌性。”


    “知道啦。”


    顧天澤背對著乾元帝王擺了擺手,身影很快在門口消失。


    正好,顧天澤出門就見到懷恩公公同二皇子站在一起。


    二皇子對顧天澤始終有心結,不過他已經知道如何隱藏心事,“顧表弟。”


    “二皇子殿下。”


    顧天澤像往常一般,拱手見過二皇子,並沒多言,同他擦肩而過。


    二皇子見到跟在顧天澤身後的內侍捧著的果子,眼底劃過一絲嫉妒,這盤果子,連高貴妃都沒從乾元帝手中討來。


    懷恩公公心細如發,同二皇子道:“陛下正忙著,還請二殿下一會再過來。”


    “懷恩公公一直侍奉父皇,我隻問一句,父皇最近對朝廷上……”


    “奴婢什麽都不知道,二殿下慎言。陛下的心思,奴婢不敢猜,也猜不出,奴婢不敢胡亂應付二殿下。”


    懷恩公公畢恭畢敬的行禮後,轉身進去侍奉乾元帝。


    二皇子盯著地麵好一會,一甩袖子離去。


    都怪顧天澤,要不懷恩公公不會一個字都不透漏。


    高貴妃曾經對懷恩公公有恩。


    二皇子想借著以前的關係同向懷恩公公探聽幾句,誰想到顧天澤突然出現,懷恩是個老滑頭,怎可能再多言?


    “該死的,顧天澤!”


    二皇子雖然不知乾元帝真實想法,朝廷上的爭論極有可能影響未來國朝的吏製,二皇子對帝位有心,無論如何他也要插足其中。


    秉承著二皇子想法的皇子很多,其中四皇子也在其中。


    不過,因為他早就同馬巡撫認識,又見了王芷璿,得了王芷璿的書信,四皇子同謀士商量,是不是支持馬巡撫的論調?


    ****


    顧天澤親自把果盤的果子一顆一顆放到果籃中,如同擦拭隨身寶劍一般認真。


    “把果籃送文正伯府。”


    “交給七小姐?”


    “不,送去給師傅。”


    顧天澤嘴角勾起,“敗火!”


    “三少爺……”


    “你不必知道。”


    眼瞼蓋住了他那雙深沉的眸子,顧天澤輕聲道:“太後壽日將近,據說太後會把命婦閨秀在留上一整日,我不想她在宮裏出事。”


    “是,三少爺。”


    ps四千字更新,今天就到這裏了,咳咳,放假,休息,人也懶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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