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不能容任何害過顧天澤的人活著,尤其是顧家是顧天澤的至親,可以想見,凋零的顧家便在乾元帝的恨意中苟延殘喘。


    說句不中聽的大實話,乾元帝整人比王譯信可高杆多了。


    王譯信這點道行還是上輩子同乾元帝學的。


    今生他利用定國公的不甘心,暗自鼓動群臣隨定國公上表戳了乾元帝肺管子,果然乾元帝徹底對定國公死心,剝了往日同定國公的情分,此後定國公再難入乾元帝的眼兒。


    做了尋常臣子,乾元帝也不會對顧家百般恩寵。


    原本效果不會這麽好,皇上是長情,也是很重情的人,又有顧天澤在,皇上對顧家總會忍耐幾分。


    可是誰讓這輩子顧天澤娶了王芷瑤呢。


    經過王芷瑤不懈的努力,乾元帝一早就明白顧天澤在顧家的尷尬地位,有此心疼顧天澤,對定國公夫婦很失望。


    顧家最近也沒做過一件讓乾元帝滿意的事兒,反倒不停的作死,挑戰乾元帝的底線,王譯信趁著乾元帝對顧家最反感之時,在廢後上推波助瀾,定國公自然得不了好。


    尹薄意感歎一句,“謹之果非尋常人。”


    以前他認為王譯信本性清高,又過於重感情,做不得冷血,唯利是圖的政客。


    今日王譯信設計定國公,讓尹薄意大為震驚,沒想到王譯信有如此的‘謀略’,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又狠又毒,他弄不清楚王譯信的誌向:“謹之有入閣為輔宰之意。”


    如果王譯信有此心,同一直以首輔為目標的尹薄意將會演變成政敵。


    尹薄意震驚王譯信的心計,但也不會怕他。每一任首輔都是爭出來的,也是和同僚鬥出來的。


    王譯信目光清澈,誠懇的說道:“親家。我做天官足以。”


    “是麽?”尹薄意盯著王譯信,顯然不怎麽相信他。


    “用不用我指天發誓?”


    王譯信親自給尹薄意添滿茶水。俊眉間蹙著一抹厭煩,“過兩年,等阿澤和瑤兒穩定後,我連天官都不做。”


    “……親家……”


    尹薄意這回更吃驚了,話都說不完整,納悶好一陣,看不出王譯信說謊,試探的問道:“親家為官就是為了女兒女婿?”


    王譯信苦笑道:“駭人聽聞?!”


    “難以置信。”尹薄意點頭道:“就算你當初有此心。為官多年,又做到六部之首的天官,你如今也隻比首輔,次輔稍微差一點,即便排名在後的閣臣在你麵前都得小心翼翼,皇上也更看重你,寵信你,親家……你真得不眷戀權柄?”


    品嚐到權利好處的人,很難放棄。


    尤其是王譯信最近這些年風頭無兩,在他身邊已經凝聚了一股政治力量。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尹薄意再一次提醒王譯信。“想當初謹之在翰林院因職小位卑,沒少受欺淩。”


    王譯信道:“就算我將來辭官,依然沒人敢欺負我。親家……淳哥兒和瑤兒會孝順我。”


    尹薄意拍了拍額頭,也是,隻要顧三少在,誰敢為難他的嶽父大人?


    “吟詩作畫,凝練書法,始終是我平生之誌,官場上來來往往的算計,傾軋,我著實不喜。尚未得高位時。我還有幾分野心,總想著位居人臣。官居一品是何等的威風。”


    王譯信抿了口茶水,“等真做到了。才發覺也就那麽一會事兒。整日庸庸碌碌,算計別人,也被別人算計,太熬心血,最近我看鏡子,親家,我都有白頭發了。”


    “……我早有了。”尹薄意恨不得拂袖而去,這是吏部天官該說得話嗎?


    做官還在意是不是有白頭發?!


    謫仙的想法果然不是凡人能理解的,尹薄意見王譯信一如既往的俊美,不忿道:“雖是早生華發,王謫仙依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第一不敢當。”王譯信指著自己的臉龐,“這張臉我寧可不要,我虧欠妻女良多,辭官後也可多陪陪她們,我也是有孫子的人,淳哥兒的學問不是我教的,對孫子我不能再錯過了。”


    尹薄意呼吸一頓,他孫子不就是自己外孫?他比王譯信要年長幾歲,早就是有孫子的人了,含飴弄孫,悠然的過日子仿佛也不錯……呸,尹薄意怒道:“我今日才曉得,王謹之最會蠱惑人心。”


    “親家和我不同,我遙祝親家位列首輔,輔宰陛下二十年。”


    王譯信笑盈盈的舉杯,“以後還需親家多多照顧呢。”


    尹薄意賭氣的同他碰杯,以茶代酒的感覺並不怎麽好,不過,他此時也信了王譯信沒有入閣爭首輔的野心,“你不在官場看著,就不怕將來顧三少有危險?”


    “我在官場,他才有危險。而且我這個女婿,心機,本事,決斷樣樣不缺,隻要將顧家遠遠的調離京城,不拖他後腿……”王譯信打量尹薄意半晌,唇邊蕩漾出得意來,“就算是親家你,麵對他也要多加小心。”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


    “親家別惱,阿澤重情,怎麽也不會對親家下狠手。”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得感謝你女婿手下留情?”


    “的確如此。”王譯信點點頭,見尹薄意臉黑得緊,安慰道:“不過親家不必妄自菲薄


    ,親家比很多人厲害,隻是阿澤機緣太好,這是命。”


    尹薄意胸口的鬱悶泄了,會意的低聲問:“陛下打算冊小皇子?”


    聰明!


    王譯信在政治**度上極是佩服尹薄意,他仗著先知,仗著對乾元帝的了解才推測出皇上冊小皇子的心思,其中還有阿澤給他傳遞消息,可尹薄意是完全憑著自己本事判斷出來的:


    “尹狐狸不愧狐狸之名,老謀深算,聰明絕頂。”


    尹薄意像是吞了蒼蠅一樣,斜眼凝視王譯信,你就是這麽誇人的?


    “親家若是能幫著陛下平穩朝居,將來自有你的好處。”


    “皇子太小,陛下的龍體……”尹薄意不無擔憂,此時他臉上全無方才同王譯信嬉鬧時的隨意,正色沉穩的說道:“國朝不能因陛下有恙而崩潰,若陛下無法壓製成年皇子們的野心,我決不會讚同陛下冊小皇子為太子。”


    尹薄意有野心,也有私心,可他不會拿國朝江山玩笑。


    一旦陛下在培養小太子時駕崩,成年皇子必然會起兵造反,到時候國朝必將狼煙四起,好不容易出現的盛世又會煙消雲散。


    尹薄意身後同樣有一股政治力量,他的意見也是身後派係的意見。


    “尹大人真心為國朝天下著想,在下佩服!”


    王譯信躬身行大禮,冊小皇子為太子其實對想做權臣的人更有好處。


    乾元帝太霸道,獨斷專行,很少顧及閣臣的意見,像乾元帝這樣的皇帝千百年不一定出現一個,就算小皇子由皇上撫養,也不一定長成同皇上一般無二的人。


    萬一幼主登基,尹薄意會得到更多的機會。


    尹薄意起身扶起王譯信,聽見他似有似無的聲音,“陛下最少還有二十年壽命。”


    “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完此話,王譯信飄然而去,尹薄意愣了一會,苦笑道:“謫仙改算命了?二十年……很好。”


    這二十年,也是尹薄意實現自身抱負的好時機。


    乾元帝霸道是霸道,可也是愛民如子,懂得為君的好皇帝,更不是卸磨殺驢,懷疑朝臣的帝王,尹薄意可以全心輔佐乾元帝,做盛世名臣,青史留名才是他的誌向。


    *****


    從茶樓出門,王譯信感歎尹狐狸的生平,注定名垂青史的人不像他隻能借助先知和聖寵,他本想回府,後騎馬去了皇宮。


    懷恩公公聽聞王譯信求見,差一點高興得暈過去,忙讓王譯信進宮,“皇上心情不好,還得王大人開解。”


    有王謫仙在,就算皇上喝悶酒都有人陪著。


    懷恩公公寬慰不了因定國公傷心的陛下,隻有王謫仙能讓陛下不再感傷,生悶氣。


    王譯信入宮也是怕乾元帝被定國公氣壞了,剛同尹薄意說過乾元帝長壽,拚死拚活,他也得保證乾元帝再活二十年。


    *****


    定國公失魂落魄的回到府邸,一言不發的謝絕太夫人等人的關愛,他獨自一人坐在書房,目光無神不知看向何處……腦子裏似炸開了鍋,以前的君臣相得,今日乾元帝絕情交纏在一處,他忍不住痛苦的呻吟,“到底是誰害我?”


    他冷靜下來之後,恍然大悟有人借機害自己,本來見朝臣大多為皇後抱不平,他頭腦發熱認為這是良機,就算保不住廢後,也可向皇子們證明顧家的實力,誰知這股為皇後說清的勢力,徹底惹惱了乾元帝,也是他小看了乾元帝廢後的決心!


    仍在書桌上,為顧允澤請封榮國公世子的折子攤開,言辭懇切的折子似在嘲笑他的愚蠢。


    乾元帝泛著冷意,嘲諷的目光讓定國公如芒在背,他也不曉得該怎麽同期望早早立下世子,為兒子正名的司徒氏怎麽交代,自我安慰的想著,以司徒氏的貼心,不會太在意。


    司徒氏知道請封失敗後,呆坐了好一會,她比定國公想得更深,萬一皇上因此擼了榮國公爵位呢?


    她兒子的前程不就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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