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真快,一晃半個月過去了,範中流也去了幾次虎門要塞,對要塞的改建也有些想法,都和楚劍功說了,擬好了條陳,準備上書給林則徐和鄧廷楨。


    前幾日,京城來了驛馬,傳來了兵部的行文,是對二十多天前林、鄧、怡良三人聯名上奏的積極備戰整編陸軍的回複。聖諭就三個字,“知道了”,兵部倒還用心,行文說了幾件事:


    著南方四省,湘鄂桂粵,整頓行伍。這是一。


    官坊工匠,即行勘察,選出善製火器的人選,此是二


    炮台航道等加固改造,此乃三。


    兵部對上奏中所言,按西法操練軍隊,深感興趣,進而要在湖南寶慶編練勇營,林則徐為總辦大臣,湖北、湖南、廣東、廣西四省布政使均為會辦大臣,授通曉西法之人(即楚劍功)為“勇營編練主事”,即行前往湖南寶慶,朝廷另派要員,為幫辦大臣,與其會合。所需武備,由荊州八旗將軍武庫供給。對楚劍功來說,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朝廷為什麽不在處於前線的廣東,或者在靠近荊州府庫的湖北尋一處練兵的地址,而是設在了湖南,無非上下牽製之意。給楚劍功的名頭也是“勇營編練主事”,上不得朝堂的一個職銜,事罷即撤,無權無餉。在湖南,還有一位來自京城的大員作為頂頭上司在等著他。


    “不管怎麽樣,先把架子搭起來。”李穎修給他打氣,“荊州武庫的6oo杆火銃,閑著也是閑著,先弄出來。錢嗎?四省編練,每個省至少看朝廷麵子,也要給一點,當地鄉紳報效一點,看林大人這邊給你募一點,先用著。”


    “十三行那邊你能籌到多少錢?”楚劍功問。


    “十三行靠不住,再說,林大人還要他們報效呢。”李穎修看了看楚劍功的臉色,趕緊接著說:“兄弟私家的那些金子,1ooo杆燧槍,現在絕不能動。這些,隻能用在咱們自個的隊伍身上。”


    楚劍功一想也是,便道:“範中流的炮你驗收了吧,早點向水師交割清楚。盡量少讓範中流和其他人見麵。炮台改造,隻能借給朝廷用,千萬別讓朝廷把人弄跑了,這格格不入的。”


    “傑肯斯凱怎麽辦?”


    “傑肯斯凱跟我去湖南,練兵的事,少他不行。”


    “他的中國話學得怎麽樣了?”


    “還成,能聽懂。”


    “那就好,此去湖南,我還給你找了個幫手。”


    “誰啊?”


    “蔡李佛的大師兄,張興培。”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和江湖人物來往。”


    “我知道,但此人武藝高強,交遊廣闊,不用可惜,他還有幾個師弟,都是熱血青年。”


    “熱血青年?什麽樣的熱血青年?是保扶大清呢,還是反清複明?”


    “沒那麽嚴重,就是幾個身體好,武藝也不錯的小夥子,能幹,刻苦。”


    “那也行,我帶上吧。”


    ……在李穎修書房裏的談話結束了。楚劍功回到兩廣總督署,又去向林則徐辭行。


    “劍功,我任湖廣總督之時,對湖南藩台頗多照拂,而寶慶知府是浙江人,當年會試之時,我正在浙江擔任學台。我給他們兩人都寫了私信,你隨身帶去,交給他們,他們自會照看於你。”


    “多謝大人。”楚劍功見林則徐麵有不豫之色,心下不忍,便說道:“多謝老師。”


    “哎,”林則徐歎了口氣,“別人都當你是我的門生,但你卻偏偏不肯入我門牆。你天資聰穎,令尊又是湖廣名儒,於王陽明心學一脈,頗多考證。可你也不願繼承令尊的衣缽,你到底作何打算,難道一輩子就鑽研西洋物事。”


    楚劍功本待開口分辨,林則徐揮了揮手,阻住他說話,繼續說道:“我自禁煙以來,覺得這西洋物事頗有精巧之處,又蒙你和李穎修公子多次點撥。”


    楚劍功大窘,正準備分辨,就聽見林則徐說:“能者為師,我受你們年輕人指點,我自身都坦然說出,你何必羞赧。且聽我說。”


    楚劍功隻好低頭受教。


    “我對西洋物事,倒不排斥,英夷有其長處,我等當誠心師其所長。我天朝大國,自當有海納百川的氣度。”


    “隻是夷務並非正途,你終歸要研習世道人心,遵從聖人的教誨。”


    楚劍功能說什麽呢?他低頭道:“大人說得是。”


    “平日裏我已和你說過許多,今日還是那些老話。等此次禁煙事了,你為朝廷立下功勞,我便聯絡好友,為你保舉個功名,以後好好為朝廷做事,為百姓謀福。安心做個好官。以你的聰明,將來開府一方也非難事。栽培了你,也不枉我和令尊相交一場。”


    楚劍功諾諾而退。林大人,我不想做官,隻想造反,真是枉費您一番美意。楚劍功想到這裏,心下不由得有些歉然。


    月15日,楚劍功一行數人從廣州啟程北上,過韶關,入湖南。


    楚劍功沒有功名,在廣東朋友也不多,長亭把酒送別這等風雅事也就免了。真正算是他帶的人,隻有傑肯斯凱一個,另外的幾人,全是張興培和他的師弟。


    張興培二十八歲,到不像楚劍功印象中的江湖大豪那般虎背熊腰,而是精瘦的一個漢子,目光炯炯有神,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人也不簡單,原來是取過秀才的,隻是屢次不第……嗯,也就是沒考上舉人……這才棄文從武,拜南拳名家陳享為師,入了蔡李佛。沒想到他天資聰穎,長袖善舞,雖然武功不是很好,卻在江湖上享有盛名,交遊廣闊。


    數人打馬行了大半日,到了韶關,估摸著前邊再尋不找旅店,便在韶關住下,明日再走,晚上,楚劍功做東,請張興培師兄弟吃飯,算是正式接納他們為自己的下屬。


    喝了一點酒,話題就慢慢打開了。


    楚劍功問:“幾位小兄弟英雄豪氣,我十分喜歡,不過,但憑豪氣無法成事,我就想知道,各位到底是何想法,才會隨我去湖南呢?”


    張興培剛要說話,楚劍功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待,而把目光在幾個小師弟身上掃來掃去。


    那幾個小夥子,互相對視了一下,有一個大著膽子說:“張師兄說,吃江湖飯,沒出路,沒前途,不如投了官家,謀個出身。”


    “你們都是這麽想嗎?”


    另一個粗身粗氣的嗓門喊了起來:“我們要來,師傅是不同意的。蔡李佛源出少林,和朝廷就不怎麽待見。後來大師兄說,‘總不能都這麽不黑不白的困著吧。’又說了這是幫著禁煙,還可能要打洋鬼子,師傅才讓我們自己拿主意。”


    楚劍功心裏有底了,這幾個少年並不是張興培的私兵,到他這裏來也不是張興培號召的,張興培和他們還算不上派係。


    這時,張興培說:“我是有功名之心,男兒就該建功立業,轟轟烈烈做出一番事業來。”


    楚劍功突然想起了《水滸》中的一個人物,宋江,熱心功名,亦是交遊廣闊,名滿江湖,以一個縣城小吏的身份,連起橫跨數省的黑道網絡。雖然小說多有誇張想象,但楚劍功看著眼前的張興培,一樣熱心功名,一樣積累著武林名望和江湖人脈,隻是還沒有那麽高的地位。


    楚劍功把酒杯一舉,說道:“張大俠,此次得你幫助,真是讓我喜出望外。”


    “大人,您客氣了,你我年歲相仿,您不妨直呼我興培。”


    “好,興培,我們此次練兵,是按朝廷旨意,招募一支可以跨省作戰的勇營,而非結團自保的團練。該怎麽練,兄弟我還不知道,你可要幫著我點。”


    “大人,我張興培是個明眼人,我觀察了大人好久,才決定加入到大人的事務中來。大人必是驚天動地的人物,我將自己的前程,全都托付於大人了。”


    “怎麽這麽露骨?”楚劍功心裏一驚,問道“我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地方?”


    張興培看了一眼他的幾個師弟,說:“吃飽了?到院子裏去遛遛。”


    幾個少年退了出去,張興培輕聲說:“清兵綠營、水勇都有天地會弟子,營中有什麽消息,江湖上都聽得到風聲。大人不過是個通譯,卻親曆海戰,又吸納洋人幕僚,其誌不小,往好了說,林大人得一臂助……”突然住口不言。


    “太危言聳聽了吧。”


    “在整個廣東官場,誰看不出來,隻是一來大敵當前,二來事不關己,而在林大人看來,你全無根基,製你不難,但假以時日,就很難說了。”


    “你要唆使我造反麽?”楚劍功不動聲色。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幹什麽,你要保這大清,我便隨你保清。另有他誌,舍命陪君子。我看你是人傑,便借一借你的東風,功成名就,青史留名。若沒有這份擔待,我也不找李先生引薦了。”


    “謝了,興培。我敬你一杯,一來,謝你提醒我,二來,謝你這麽高看我,三來,願我們日後同心協力。”


    張興培也不答話,將桌上的酒杯端起,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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