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1o日


    打破鈴鐺口,剿匪算告一段落。徹底解決湘西土匪,楚劍功既沒有這個興趣,也沒有這個能力。此次繳獲所得金銀珠寶,折算大約一萬兩白銀出頭。朱雀軍的每名成員,都做了一雙新鞋,集體大吃一頓,每人了二兩銀子,放了三天假,家住附近的,回家看一眼。楚劍功就著這功夫,和曾國藩、江忠源話別。戰事將起,南下廣東勢在必行。


    平日練兵之時,楚劍功和曾國藩交往並不多,關係也不密切。楚劍功本就是官場之上的局外人,和曾國藩這些功名出身的士人沒什麽話好說。


    但曾國藩作為主官,平日練兵之時,隻是在一旁觀看,沒有指手畫腳,楚劍功甚是感激,臨別之時,曾國藩擺酒,江忠源作陪,給楚劍功踐行。


    “楚主事此次南下,定可大展宏圖,威震夷狄。”江忠源先端起酒杯來,“這一杯,是祝捷酒。”


    楚劍功也端起酒杯來,說:“多謝江書辦吉言,南下若是立得功勞,便有兄台一分。”


    “這些日子,楚主事專心練兵,摸爬滾打,我和常孺隻是在一旁觀看,也沒有幫到什麽忙,說起來好生慚愧。”


    “大人何必過謙。”楚劍功說道,“這半年以來,廣西藩台撥銀兩萬兩,湖北藩台加撥白銀一萬五千兩,糧五百石,湖南藩台加撥白銀一萬兩,糧五百石。這些都是大人辦來的。我楚劍功不會說話,但這些都記在心裏。大人的恩惠,朱雀軍是記得的。”


    “楚主事何出此言?”曾國藩卻不領情了,“我等都是為皇上辦事,要說恩惠,那都是皇上的恩惠。”


    曾國藩頓了一頓,又開口說道:“楚主事,你我相識未久,但畢竟同僚一場,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滌生兄但講無妨。”


    “蒙老弟你看得起,叫我一聲兄長,我便直說了。我看你平日練兵,雖有不合我意之處。但知你是極認真的,練得極狠。隻是這般操兵,不知為了什麽?”


    “廣東英吉利人來犯,曾大人早就知道了呀?”楚劍功在裝糊塗,心裏開始打鼓,莫不是平日自己說錯了什麽話,乍一想來,似乎沒說什麽過頭話,但萬一有疏漏處,也說不定。


    “英夷退了之後呢?”


    英夷退了之後?楚劍功心中暗笑。這大清官紳,斷不知道歐洲諸國的厲害,此次與英國交戰之後,,無論勝敗打勝多半是不可能的歐洲諸國,漸次而來,清國定然疲於招架,狼狽不堪,就是那東洋日本,也有了三千衛門那樣的人物,說不定幾十年後,也會打上門來。僅憑朱雀軍兩千餘人,絕對逆轉不了這樣的大勢。


    到了那時候,清國定然危如累卵,國內矛盾激化,遍地烽火,哼哼哼,朱雀軍……


    楚劍功正想著呢,就聽見曾國藩又問:“英夷三島小國,斷不是我大清的對手,隻是戰事過後,朱雀軍去哪裏?”


    楚劍功回過神來,他雖了解歐洲的大勢,卻無從向曾國藩解釋,也沒有這個興趣。於是淡淡的說道:“想來是移駐一鎮吧。”


    “若是建了功勞,朝廷的封賞是少不了的,隻是,朝廷素來對漢人兵將防範甚嚴,老弟,你想移駐一鎮,做綠營,恐怕求而不得啊。”


    “滌生兄你不是要轉寶慶兵備道,練出一萬團練麽?難道朝廷不防範你?”


    “我不同,一來,我本是京官,在翰林院時,也曾入宮為幾位皇子讀書,說來也是有些聖眷的。”說到“聖眷”,曾國藩不由自主的撫了撫胡須,得意的微微一笑。


    楚劍功故作驚訝:“哎呀,想不到滌生兄居然入宮講書,將來成了帝師,也是說不定的事。”


    曾國藩道:“且不說這些,其二呢,我辦團練,麾下的營官卻不由我定,而是朝廷來定。”


    “上下牽製之意,古已有之。”


    “可是老弟你呢?朱雀軍中,三個營,現在還沒有營官,老弟顯然是要把兵權抓到自己手上,即便有個京城來的榜眼陸達,千總,記名都司,是個憨厚聽命的人,身邊一個親信都沒有。這樣,朝廷放得下心麽?”


    “單是朝廷猜忌倒還好說,隻要老弟日後行為檢點,再上表,主動要求朝廷派些幹員來,還可以挽回。隻是,我看朱雀軍中,隻知報國,不知忠君。”曾國藩突然說道。


    “隻知報國,不知忠君,這做何解?大清便是皇上的,報國就是忠君了。”楚劍功解釋道。


    “老弟,你不要裝糊塗,忠君報國,君在前,國在後。朱雀軍成軍這麽久,隻說要南下抵抗英夷,老弟你說過一次要報效皇上嗎?”


    “也許是劍功老弟忽略了,”像商量好了一般,江忠源出來打圓場,“隻是這一忽略,我和滌生兄見了,還不打緊,若是旁人見了,隻道你心中沒有君上,那才是有口難辯啊。”


    “常孺說得不錯。若是再想深一層,劍功老弟有意不提皇上,那……”


    楚劍功聽到這裏,勃然大怒:“我楚劍功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直,誰要嚼舌根,便由得他去,他有種便上表參我。”


    滿麵怒容,楚劍功心裏卻在暗暗計較:“他們這是要幹什麽?今天便要奪我兵權。實在不行,也隻好將這二人綁了,再上表去告狀,撐到戰事一起,朝廷便顧不得了。”


    江忠源道;“劍功老弟,你不要誤會,滌生兄和我是一番好意,朝廷猜忌,總是免不了的,老弟要早做打算。話說回來,隻要心中想著皇上,真正盡忠王事,即使暫時受點委屈,也終會煙清雲淡。”


    曾國藩道:“老弟,這仕途長啊,一路之上要小心在意,秉住了忠君的心,再加上你的才華,做個社稷之臣,並非難事。”


    楚劍功麵色緩和下來,說到:“有勞二位苦心,楚劍功理會得。謝過二位的良言,我敬二位一杯。”


    三人繼續喝酒,開始說些風月事。曾國藩講些京中官場趣聞,江忠源談談鄉村野史,楚劍功介紹西洋風物,倒也其樂融融。


    “難為二位,咱們實在是道不同不相與謀,幸好幾日後就分道揚鑣了。”楚劍功默默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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