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18日


    北江全長六百餘公裏,朱雀軍坐著北江拖佬的船隊,花了五天時間,終於在六月十八日進入廣州。


    到岸之後,李穎修在岸上等他。楚劍功一下船,兩人按當時的習慣拱手做禮。


    “我們有了第一支自己的軍隊了,不容易。”李穎修沒說什麽遠來辛苦之類的廢話,頭一句,就包含著按捺不住的興奮。


    “是啊,是啊。”楚劍功側望著自己的部隊有秩序的從跳板上走下,正想說什麽,突然注意到林大人派來的人在不遠處等著,就改口道:“老弟,我們住哪裏安排好了麽?”


    “你們暫時駐屯在白雲山,水師的營房也騰出來一部分,戰時可以住在岸邊。”


    “甚好,陸達!陸榜眼!”楚劍功大叫著,陸達應聲而到。


    楚劍功給兩人做了介紹,李穎修滿心疑惑,但堆出笑容說:“我們朱雀軍這種野路子,居然有了一位武榜眼,榮幸啊,榮幸!”


    陸達聽到這話心裏不痛快,心想:“朱雀軍是楚主事一個人拉起來的,那沒錯,要論關係遠近,我陸達跟著全軍一起摸爬滾打,怎麽著也算朱雀軍裏數得著的人物,什麽‘我們朱雀軍’。”但又不好說什麽。他又是個實心眼,不快就表現在臉上。


    楚劍功見狀,說道:“榜眼啊,你帶隊,跟著李先生去營房,把隊伍安頓下來。行軍的時候注意點,讓老百姓見識見識我們新軍的風貌。去吧,先去整隊。”


    陸達向楚劍功敬了個禮,就離開了。這時,傑肯斯凱也下船了,看見李穎修,就跑了過來。呱唧呱唧,講了一通法語。大意是在湖南隻能跟楚劍功一個人說話,在廣州總算有兩個人可以說話了。


    “傑肯,你中文練習得怎麽樣了?”


    “費昌號,費昌號。”傑肯斯凱說。


    楚劍功道:“我去向林大人複命。你們都先去營房,在那等我,有好多事要商量呢。”


    楚劍功坐在馬車裏,看著廣州的市井,還是那樣雜亂無章,汙水遍地,六月天裏,空氣中飄蕩著榴蓮的臭氣。這裏的人們,仍舊混沌、麻木而安詳,停在虎門之外的四艘英國大軍艦,並沒有讓廣州感受到太多的戰爭氣息。


    林則徐已在今年年初(農曆年的年底)就任兩廣總督,鄧梃楨已經調任兩江總督(實轉閩浙總督)。林則徐已經是這兩廣總督府的主人了。


    “大人獨攬廣東夷務,事權歸於一人,對禁煙和作戰指揮而言,其實是好事。”寒暄過後,楚劍功開始轉入正題。


    林則徐卻道:“劍功,在你看來,這仗恃非打不可了?”


    “大人,英國人的兵船已經到了虎門外海,我聽聞幾日後還有兵船要來。英國國內,早已在年初就下了開戰的決心。”


    “妄開邊釁,我等封疆大吏,不可不戒。”


    “大人,非是我等要開釁。隻是局勢使然,避無可避。”


    “你曾對我說過,這……世界,”林則徐想了一會,才記起這個詞來,“這世界如同春秋時期一般,不滅人國,就為他國所滅。我和鄧大人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但想想三島小國,難道真的敢向我大清開戰?還真能滅我大清?”


    “九龍、官湧之戰,英國人堅船利炮,大人也不是不知道,不然,也不會讓我練這朱雀軍了。”


    “堅船利炮終究上不了岸。”林則徐畢竟長期局限於清國之內,對完全違背他常識的東西,即使看到一些端倪,也不願意正視。


    “英吉利人三百年前就已經滅了天竺。大人,過不了幾日,英國人的大艦隊就會到達,大人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也罷,劍功,我自是信得過你。你的好友李穎修,這幾個月來幫我主持布防建壘之事,甚是得力。不過……”


    “大人,不過什麽?”


    “他賣給朝廷的炮,似乎太貴了一些,他拿賬目給我看,我也看不懂,賬房先生也沒現什麽破綻。劍功,你回來,再幫我把帳對一遍。”


    啊,林則徐居然看出來了。楚劍功口上應付著,“好的,大人,我一定仔細核對。”心裏在盤算怎麽樣和李穎修把帳扯圓。還有兩千支步槍要報銷呢。


    “呃……不過,不可操切,切不可冷了李穎修報國之心。人生難得一知己,你和他,切不要傷了和氣。”


    本來楚劍功以前是住在兩廣總督府裏,但現在他堅持和軍隊呆在一起。林則徐也不強留,隻是約定明日給他接風,同時讓他以一個“官員”的身份正式見見廣東官場上的人物。


    楚劍功離了兩廣總督府,便向著白雲山來,到了駐地,天色偏晚,部隊都已經歇下。陸達安排的執哨千總是樂楚明。


    楚劍功問:“李先生,陸榜眼,傑肯教官都在麽?”


    “都在等您。”


    “查過哨之後,你也到公廳來,我們一起吃個飯。”


    席間,其樂融融。李穎修長袖善舞,很快就和陸達熟識起來。而楚劍功誇獎樂楚明是“訓練中最傑出的一個”,也讓樂楚明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年樂不可支。


    飯後,楚劍功和李穎修來到書房。一進書房,兩人擊掌相慶,楚劍功大吼一聲:“老子終於有自己的軍隊了。”這股興奮之情,一直壓抑著,今天在李穎修這個唯一的知情人麵前喊出來,不知道有多痛快。


    “武裝割據,開軍校,建大學,開工廠,辦商務,印假鈔……一切的一切,都從軍隊開始。”李穎修興奮的說著。


    “沒有人民的武裝,就沒有人民的政權。”楚劍功高興的一錘桌子。


    “那個陸達,你準備怎麽處理?他可是清廷的人啊。”李穎修突然說。


    “沒事,他是個老實人,今天吃飯,你也看出來了,他完全把自己當成朱雀軍的一份子。”


    “可是,將來和清廷衝突的時候呢?他還是會站在朝廷哪一邊吧。”


    “現在是這樣,但用不了多久,我可以肯定,他會毫不猶豫的站在朱雀軍一邊。一個智力正常的人,總會站到能給他榮譽感、歸屬感和希望的團體一邊。何況,依照清廷體例,他上了朱雀軍的船,在赤旗下戰鬥,就已經染紅了,洗不掉的。他很清楚這一點。”


    “有理,但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我始終會把軍隊抓到手裏,不怕他反水。老弟,要做大事,一定要善於吸收我們體係以外的人進來,我們畢竟隻有兩個人。”


    “我們現在,有兩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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