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錢


    載垣被道光趕出殿去,剩下的軍機們一時半會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大夥兒對黃梅之戰怎麽看啊?”還是道光問。


    “其實啊,神機軍的軍備的確比不上匪共。小王爺說得也不是全錯。”塞尚阿掂量掂量,覺得強調裝備差距對自己有好處。


    “黃梅之役,不能也不過是最後轉進而已嘛。”穆彰阿身為神機軍全國總領袖,自然也要擔分幹係,“肅順的奏折上說了,雙方殺傷相當,隻是神機軍炮彈不足,才不得已轉進。”


    “那載垣又怎麽說匪共的訓練好,槍法都是子彈喂出來的。”


    “小王爺又沒在前線,他還不是靠猜。”


    “好了,先不說黃梅的事兒,眼下該怎麽辦啦?肅順給我上折子,要錢,要糧,要補充軍械。唉,他帶了一萬四千人馬,現在還剩一萬多兵丁,槍械卻有三千杆的缺口,大炮也全部丟光了。說起來真是可恨。”


    “李鴻章為兩淮鹽運使,管著鹽稅,每年八百萬兩補充神機軍,還不夠嗎?”祁俞藻說。


    “嘿嘿。”何汝霖冷笑一聲,“李鴻章在安慶,辦什麽軍械所,呂賢基和袁甲三也由著他胡鬧,按蔣文慶報上來的,安慶軍械所已經扔進去六百萬兩,給神機軍了餉銀,給安慶的團練了犒賞,湘軍收複九江之後也有賞賜,剩下兩百萬就沒了。現在是一個銅板也剩不下了。”


    “安慶軍械所?”卓秉恬挺感興趣,“既然有了軍械所,那不正好神機軍補充軍械。這不結了嗎。”


    “哎呀,卓大人,這軍械所不是種地,不是扔下銀子就能長出軍械的。”何汝霖管著工部,多少知道一點,“六百萬兩,是送到上海,找洋人買機器,還要請技工。要軍械,那還早著呢。”


    “六百萬兩,連個水泡都看不見?”杜授田心疼得不得了,“前幾年楚逆出洋,為神機軍買下十萬支步槍,一百門大炮,花費也不過5o萬兩。”他轉頭對著道光施禮,“臣有本,參李鴻章、蔣文慶,浪費國努。”


    “杜卿稍安。”作為厲行節儉的皇帝,道光也覺得花六百萬兩辦軍械所實在劃不來,但他暫時更關心別的事情:“朕問你們,國庫還能拿出多少銀子?”


    “皇上,沒銀子了。”卓秉恬作為新任戶部尚書,大膽的哭窮,反正缺錢是前任的責任,“鴉片剿英夷前,朝廷每年收入大約四千萬上下,主要靠地丁銀。豐年多一點,荒年少一點。每年的支出呢,也就三千八百萬兩,雷打不動,不然天下的官吏士紳官兵便沒有飯吃。剩下的二百萬兩,這裏賑個災,那裏剿個匪,就沒了。”


    卓秉恬繼續說:“鴉片剿英夷之後,拿了一千六百萬兩銀子去買貨,就有一千六百萬兩的缺口,本想買了貨回來,能把缺口堵上,誰知到楚逆又反了。所以這幾年來,這缺口一直沒補上。咱們每年都要向晉商借錢,這利息是越滾越高。”


    “晉商,這幫奸商,敢放朕的高利貸?”


    “皇上,”杜授田勸解道,“晉商是開國時支助過天聰皇帝的義商,他們給朝廷的利息也不算高,才三成,民間地主給佃戶放貸,可是明著三成利,實際九出十三歸。(.)”九出十三歸的意思,就是比如你明著借十兩,但實際拿到手的隻有九兩,還錢的時候,本息卻是按十兩來算,第二個月就變成十三兩,利滾利,十個月後就成了五十兩的債。他這話的潛台詞,就是“晉商可沒放您的高利貸”。


    道光感歎道:“朕今日始知佃農之苦。”道光帝不知民間疾苦是出了名的,太監給他報賬一個雞蛋要一兩銀子,衣服打個補丁要五兩。他高興的說:“裁縫真能掙錢。”


    “皇上仁德。”眾位軍機一起恭賀。


    君臣引經據典,談了好半天仁義。


    卓秉恬終於又說回正題:“朝廷的賦稅,一千萬兩由湖廣出,一千二百萬兩是兩江出,八百萬兩是四川出。廣東四百萬兩,華北各省加起來六百萬兩,一共是四千萬兩,其餘各省,不要朝廷補助銀子就不錯了。”


    “這兩年匪共起事,匪作亂,兩湖廣東,兩年來一共有兩千八百萬兩沒收上來。今年眼看江寧府庫落到匪的手裏,兩江的一千二百萬兩也不要指望了。”


    “也就是說,到今年,匪倡亂的損失,已經過四千萬兩,大清整整一年的年入。”道光感歎道。


    “可該花的錢一分也少不了。眼看又到了秋天,南方該收秋糧和秋稅了。這下都成了泡影。沒有南方的糧食,華北可怎麽過冬?”潘世恩感歎。


    “神機軍現在吵著要補充軍械,招募新兵,朝廷是一分銀子也拿不出來。”


    兵部尚書塞尚阿搭話了:“還有一個花錢的大頭,水師。李鴻章上本子說,沒有水師,大江上下,任由匪驅馳,曾國藩也是如是說法。可水師要錢。關天培辦廣東水師,每年都是百萬的消耗。顏伯濤辦福建水師,也是這個錢。”


    塞尚阿猶豫了一下,終於說道:“小王爺要旗餉入營,也不能說完全沒道理,鐵杆莊稼是不能廢的……”


    塞尚阿話還沒說完,穆彰阿就叫道:“皇上,旗人乃我大清根本,萬萬不可輕動啊。”


    潘世恩、何汝霖等人作為漢臣,身份尷尬,低頭不做聲。


    “那你說,軍餉怎麽辦?”塞尚阿還在爭執。


    穆彰阿說道:“黃梅之戰,也不會動搖國本,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穆彰阿,你說什麽?”


    “回皇上,現在的情勢,恰恰如赤壁之戰之後,曹操雖然大敗,卻引出了吳蜀相爭的由頭。匪好比吳國,匪共卻控製著它的上遊荊州,讓他不得自在。隻要我大清壓力稍緩,說不定他們兩家就自行鬥了起來。”


    “那江西的曾國藩又算什麽?”杜授田終於忍不下去了,譏諷穆彰阿。


    “好了。”道光阻住臣子們無謂的爭執,說道:“剿匪的事情,我們都隻是看奏折,詳情誰也不清楚。不如把肅順叫回來,當麵向我解說。也好,黃梅畢竟是場敗仗,他身為剿匪總辦大臣,也要當責任。擬旨。著肅順回京述職。”


    “皇上,那曾國藩怎麽辦?”


    “還在黃梅戰前,肅順上本,保舉曾國藩為江西巡撫,江忠源,羅澤南等也有保舉,這該怎麽回複呢?”


    道光覺得這個問題沒那麽嚴重,便拿來考教自己的孩子:“老四、老六,你們看,該如何處置啊。”


    “曾國藩立下光複九江、南昌的大功,應該如肅順所請,加官進爵,也讓天下人知道,朝廷不會虧待功臣。”六阿哥奕搶著說。


    奕詝卻反駁道:“湘軍非朝廷經製。匹夫結團鄉裏,一呼而起,從之者萬餘人,恐非國家之福。”


    道光沒有對兩個孩子的話做出評判,而是說道:“有功不可不賞,曾國藩加兵部尚書銜,署理湖廣總督,駐節九江,籌組江北大營,圍攻江寧。江忠源署理兩廣總督,蔣文慶守安慶有功,接任安徽巡撫。原任安徽巡撫臨陣脫逃,奪職,入京庭訓。向榮苦戰功高,署理湖南巡撫,統領江南大營,追擊匪。羅澤南署理廣東巡撫,都加兵部侍郎銜。塔奇布署理廣州將軍。曾、江、向、塔、羅等人,一旦蕩平匪患,即為實任真總督,真巡撫,真將軍。在此之前,全力蕩平匪,江忠源、曾國藩先穩定江西,陳啟邁為江西巡撫。為大軍接濟糧草。”


    “那匪共怎麽辦?”


    “匪共,自然要集齊軍備,方可剿滅。說到軍備,又是要錢。”


    “皇上,臣有一法,內務府存有金鍾3口,重2ooo餘斤,值銀數十萬兩,請銷熔以補軍費。”兵部尚書塞尚阿奏稱。


    “你想熔了山河定鼎鍾?”道光知道這三口鍾,全部是純金煉製。


    “臣不敢。”塞尚阿忙縮回去。


    “皇上,鑄大錢吧。”何汝霖說。大錢,指大額銅錢,一枚可當數十上百文。


    “皇上,寶鈔吧。”耆英說。


    這些建議,自認“仁君”的道光都不置可否


    道光和他的軍機大臣們不知道,就在萬裏之外,有一筆“天外橫財”要落到清廷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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