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最怕多疑


    對於斥候來講,很少有被人抓住的時候,而且就算是被抓住,敵人也絕少會釋放斥候這種關鍵人物。斥候是軍隊眼睛,敵軍再怎麽講仁義道德,就算讀書把腦子讀傻了,也不可能把敵人的眼睛放回去的,那豈不是等於告訴敵方自己軍隊的虛實了嘛!


    過來察看敵情的這些斥候,自然認得這個被抓又被放回來的達顏斥候,見他不但回來了,還享受了超受一般的待遇,他們豈有不吃驚之理!


    地上的達顏斥候滿臉羞愧,道:“我也不知是為什麽,反正他們就放我回來了,聽那些人說話,放我的人叫王侯爺,想必就是那個王平安了!”


    斥候們一起驚訝起來,道:“你見到王平安了?他可是大人物啊,折柳縣不就是他的封地麽!”


    領頭的斥候大急,叫道:“他放你回來,難不成你說了什麽部中的秘密,所以他才放你回來的?”


    達顏斥候急道:“沒有沒有,我什麽都沒說,我也不可能說什麽的,因為他什麽都沒問!”


    領頭的斥候完全不信,這怎麽可能,從沒聽說過哪支敵軍的將領,抓住斥候後,竟然連問都不問,就放回來的,騙小孩子麽?就連小孩子都不會信!


    不再詢問什麽,斥候們拖起這名達顏斥候,將他帶入大營,直奔中央大帳,去見汗王。


    天色已暗,位於軍營正中的金頂大帳裏,卻沒有點半支蠟燭,連火把都沒有一支,帳簾挑起,帳外篝火的光亮照進帳內,算是稍稍有點亮光。


    達顏部的汗王阿史那喜,坐在帳門口,手裏舉著一張地圖,借著篝火的光亮,正在看地圖,嘴裏叨叨著,也不知他在自言自語什麽。


    阿史那喜快五十歲的年紀,長著彎彎的鷹鉤鼻,麵頰消瘦,兩隻眼睛帶著黃光,而且又細又長,總是眯著,嵌在瘦瘦的臉上,看上去很是詭異,給人一種極端冷酷無情的感覺。


    突厥兵都離得他遠遠的,時不時的向帳門口看來,卻無一人上前伺候。


    一隊小斥候衝著大帳奔來,到了篝火的旁邊,領頭的斥候跳下戰馬,叫道:“大汗,白天我們派出去的人,回來一個,是被唐軍抓住後,又放回來的,我們把他帶來了!”


    阿史那喜啊了聲,抬起頭,道:“被放回來了?胡說八道,斥候被擒,哪可能被放得回來,咱們和唐軍又沒議和!”


    “是真的放回來了。”領頭的斥候,命令手下將那達顏斥候拖了過來,指著他道:“大汗你看,不但放回來了,而且還是被裝在皮囊裏放回來了!”


    這麽享受?不會吧!阿史那喜微微一怔,站起身來,看向那達顏斥候。果然見這人是被裝在一個大皮囊裏,身下有個簡易的爬犁。


    他來到那達顏斥候的跟前,道:“你是白天被唐兵抓住的,他們為什麽要放你回來?啊,不對,不是放你回來,是送你回來的。他們幹嘛要費這麽大的力氣,送你回來?”


    抓住敵軍的斥候,要放在阿史那喜這裏,不要說送回去,就是放了都不可能,暴打一頓之後,如果什麽都問不出來,直接就扔出去喂狗。用爬犁把斥候送回去,還怕凍著,更要放到皮囊裏,這怎麽可能?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嘛!


    這達顏斥候見汗王出來,他心裏著實害怕,深知自己汗王的為人。其他汗王是對別人狠,而自己這位汗王不但對別人狠,連對他自己都夠狠的!


    隻感渾身寒毛都立起來了,這達顏斥候哆嗦著說道:“小,小人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個王侯爺就把小人給放回來了!”


    阿史那喜大怒,喝道:“你說的那個王侯爺,可是王平安?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管他叫王侯爺,你背叛了本王嗎?”


    這達顏斥候本身也是糊裏糊塗,不知王平安為什麽就放他回來了,他隻好實話實說,道:“小人隻聽別人管他叫王侯爺,不知他是否就是那個王平安。他什麽都沒問小人,還為小人治療了斷腿,命人送小人回來了!”


    “他什麽都沒問你?這怎麽可能!”阿史那喜向四周看了眼,就見突厥兵都在向這邊望著。他一擺手,道:“將他帶進大帳裏來。”


    斥候們拖著往日的戰友,將他拖進金頂大帳,阿史那喜也走了進來。進帳之後,他點起兩根牛油大蠟,想了想,又捏滅了一根,隻點一根蠟燭。


    斥候們見慣了他的行為,知道自家大汗是心疼蠟燭,必竟蠟燭這東西很貴,自家大汗平常都舍不得點。當然,對於其他突厥汗王來講,一根蠟燭算不了什麽,可對於達顏的汗王來說,莫說蠟燭了,就算是羊骨頭,他都會啃得幹幹淨淨,一丁點兒肉絲都不留,然後再把羊骨頭砸碎,把裏麵的骨髓都吸幹淨!


    要說小氣吝嗇,阿史那喜要說突厥汗王第二,沒哪個汗王敢稱第一!


    阿史那喜舉著蠟燭,來到達顏斥候的跟前,問道:“你見著那個王平安了?他什麽都沒有問你?”


    這達顏斥候忙道:“小人隻聽別人叫他為王侯爺,但是不是王平安,卻是不知。他什麽都沒有問小的。”


    阿史那喜哼了聲,俯下身子,去看他的斷腿,道:“打開,讓本王看看傷熱。”


    斥候們趕緊去拆木棍,見裏麵包傷口的是一塊紫色的布條。領頭的斥候驚訝地道:“這是三品官的官服啊,在中原隻有大官才能穿這種顏色的官服的。”


    阿史那喜目光陰狠,瞪著這達顏斥候,道:“他撕了官服給你包紮傷口?你定是告訴了他什麽秘密,對吧?”


    這達顏斥候有嘴說不清,他急道:“大汗,你千萬不能懷疑小人啊,小人絕對沒有背叛你,真的什麽都沒和王平安說,他更是什麽也沒問!”


    “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孩子嗎?”阿史那喜又低頭去看傷口,見斷腿上仔仔細細地塗抹著一層藥,他刮起一點聞了聞,道:“這是上好的傷藥啊!本王派人去關裏花大價錢買的傷藥,都不如這個藥好!”


    這話一出口,連帳中的斥候們目光中都出現了凶狠之色。敵人為什麽要對這達顏斥候如此?那肯定是這達顏斥候說出了重要事情,要不然幹嘛對他這麽好?


    阿史那喜低頭看向臉色發青的這達顏斥候,把蠟燭移近,問道:“是他親自給你包紮的傷口?你到底和他說了什麽?”


    這達顏斥候嚇得心膽俱裂,叫道:“大汗,你千萬不要多疑,小人真的是什麽都沒和他說啊,他真的是什麽都沒問!”


    “他真的什麽都沒問,沒和你說話?”阿史那喜把蠟燭傾斜,蠟燭油滴到了這達顏斥候的臉上。


    這達顏斥候疼痛難忍,又氣又急,忽地想了起來,王平安確實和他說過一句話,他忙道:“王平安是和小人說過話,他說大汗你的秘密,他早知道了,讓……讓你放明白點兒!”


    阿史那喜頓時愣住,身子一顫,道:“他,他說知道了本王的秘密?什麽秘密,你告訴了他什麽!”


    “小人真的什麽也……”


    沒等這達顏斥候辯解完,阿史那喜就把蠟燭狠狠地戳到了他的臉上,喝道:“你不說,他怎麽會知道!”


    帳內又變成了漆黑一片,這達顏斥候放聲慘叫,痛不欲生!


    領頭的斥候小心翼翼地道:“大汗,也許他真的什麽都沒說,說出秘密的是被抓住的將軍!”


    阿史那喜啊地一聲,站直了身子,喃喃地道:“那完了,那我們怕是回不去了!”


    斥候們也是盡數哆嗦,人人驚懼,如果唐軍知道了達顏部的底細,那真有可能把他們留在此處,想逃回去沒辦法了!


    原來,曲智茂跑到達顏部的領地後,向他借兵,並且胡亂編造故事。


    曲智茂說他輕易地抓住了大唐巡邊的宰相,因那宰相辱罵高昌先人,所以一時氣憤,就把宰相給殺了,沒得到贖金,也就沒法讓達顏部充當中間人了。唐軍在得知宰相被殺後,立即發大兵,圍剿了陷空山,他隻好逃到這裏借兵。


    阿史那喜聽了將信將疑,沒敢立即借出兵馬,可曲智茂又說現在折柳那裏亂成一團,不信可以派人去看看,城裏的那個宰相是替身,假冒的。


    阿史那喜最是多疑,他便真的派人去看。可派去的人當然不可能見著躲在城堡裏的房玄齡,就連城都沒進去。


    本來折柳縣是最好進的,但由於王平安修補城牆,而且還派人四下抓捕城中的強盜,所以在外人看來,象是亂成一團,又要修城牆防外敵,又要鎮壓城內的混亂!


    派去的人隻能在城外胡亂打聽一番,得到了無數版本的回答,無法判斷真假,又怕耽誤時間,隻好回報阿史那喜。


    阿史那喜一想,如果城裏不亂,那個真宰相沒死,那附近百姓應該知道真相啊,唐軍也沒什麽好保密的,可既然當地百姓都吃不準,豈不正好說明大唐宰相死了!


    他上哪兒能知道,房玄齡和王文度因為丟人丟大發了,所以低調行事,並不露麵的事,還以為曲智茂的謊話是真的呢!


    於是乎,他便提兵離開領地,想要趁亂占便宜。既然是來占便宜的,自然要拉著空車來,裝滿了再回去,所以他並沒有帶夠糧草!


    戰爭,打的就是後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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