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剛落,整個二樓雅間裏頓時鴉雀無聲,就像是所有人都被點穴定身了一般,顧飛翎和秦慕留都陷入了迷♂之沉默中。甚至連那隻被稱為“小黑”的不明品種小動物,都好像忘記了要往嚴昀身邊蹭,呆愣愣地半張著嘴望著嚴昀,它竟然破天荒地沒有繼續流口水。


    顧飛翎揉了揉自己那張宛如冰凍住的包子臉,幹笑著張了張嘴:“總覺得還是不要深究你方才話裏麵的深層意義比較好。”雖然隻不過改了一個字,但是顧飛翎的直覺告訴他尾-行和尾隨的差別應該很大。


    他邊上的秦慕留也直覺性地抱緊了懷裏的醜小黑,往後錯了兩步離嚴昀遠了一些。


    而始作俑者卻好似毫不知曉。嚴昀嘴角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拽過顧飛翎的胳膊讓他半摟著扶住自己,朝樓下努了努嘴:“依我看,那個一直站在豆腐攤後麵的,恐怕是這夥人的一個頭目……”


    他話隻說了一半,顧飛翎便心領神會,帶著嚴昀也照樣身體輕盈地翻窗跳了出去,連頭也不回地身影漸遠。至於他的話語慢了一拍才飄進了還在雅間的秦慕留耳朵裏:“小留留啊~麻煩你幫我結個賬吧~~~或者你叫小北北過來買單也行~~~我欠著他的錢,也不差再多一點。”


    不愧是表兄弟,厚臉皮的程度簡直就是如出一轍!


    嚴昀在落到地上的時候才終於呼出一口氣,雖然已經在這個武俠世界好幾個月了,但是他自己還是沒有能夠完全地適應這裏動不動就飛來飛去、還喊打喊殺的“風俗”。不過想來這種“風俗”其實也並不是古代會武功的人真實的樣子吧,畢竟是一本書中所構造出的虛擬的世界。想到這兒,嚴昀有些無奈的歎氣,也不知道是誰規定的,好像身為個“教主”或者“少主”就必須是穿紅衣服的妖孽模樣。於是因為這種書裏世界才有的不可抗力,他在紅砂閣的時候,就發現了自己的衣服款式雖多,但總結一下,也隻有:鑲金絲紅、燙紋棗紅、銀邊牡丹紅、漸變玫瑰紅……總之就是各種琳琅滿目的紅色衣裳,站在人群中可謂是鶴立雞群。


    他看看自己身上雖然簡單但是很顯淡雅的白色長袍,不禁有些抑鬱。不知道眼下這種遠離每天紅衣加身的舒坦日子還能繼續過多久,唉……


    此時二人乘著顧飛翎的輕功,不過少頃的功夫,便落腳在了一個逼仄的小巷子裏,嚴昀看了看巷子口,計上心來:“君和,不如……我們合力來個甕中捉鱉。”說著,他指了指附近一個表情鬼祟的黑衣男子。這小巷子簡直就像是為自己的突然萌生的計劃量身打造的一般,他可不想,錯過這麽一個大好的機會。


    顧飛翎附耳過去,聽著嚴昀的計劃,沒有立刻應允下來隻是有些驚訝:“你不是說華臻很快就能甩開這些跟蹤他的尾巴麽?那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這是兩碼事。我知道,他不會輕易受到威脅,但是即便如此,這也不代表我就是個隻會在一旁看著的。”嚴昀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讓人情不自禁想要相信他的話語:“再說了,有資格暗中偷偷摸摸尾隨臻臻的人,隻有我一個,連積香堂那些負責情報的都要和我報備後方能……嘖,那些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家夥,竟然也有膽量做這種事?”


    那麽義正言辭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還一副理直氣壯的磊落模樣,竟然讓顧飛翎一時之間覺得無法反駁。


    “好吧好吧,那就按懷砂你說的來做。”顧飛翎無奈地扶著額頭,看著對方手上不知何時套上的一個扳指,了然又無語地點了點頭。


    而此時在同一條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另一邊豆腐攤前麵的黑衣男子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攤主聊天閑侃。他隨意問了問幾個豆製品的價格之後,才零星地買了幾份。但是與此同時,他的注意力卻一直在數十米以外的幾間鋪子上。


    終於,當他看見一個戴麵具的人從其中一間門鋪裏走出來的時候,他狀似無意地結束了和豆腐攤主的閑聊,快步走上前去。


    街上正是一天裏麵最繁華熱鬧的時間,隻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他就發現人群似乎比自己剛盯梢的時候還要密集。他皺了皺眉,剛要按下心中的不安,就看見眼前一晃,一個人影朝自己撞了過來。


    他眼神一凜,不動聲色地往邊上一退閃身避了開來。誰料那個人影不僅腳下不停,還身形不穩快要摔倒在旁邊的幾個小販推車上。


    就在那人馬上要栽倒的一刹那,旁邊有個書生打扮的人不知怎地抬手攔了一下,成功截住了對方:“咦?呃…………姑娘,你沒事吧?”


    黑衣人回頭瞥了一眼那個半跪在地上的人,雖然半張臉被布巾蒙著,但是一看就是女扮男裝從家裏逃出來的姑娘。他對這番英雄救美的場景沒有興趣,看了不過片刻就移開了視線。


    因此,他也就沒能看到那個書生臉上見鬼了一般古怪的表情。


    街上的人群似乎都向他這個方向靠攏,人們出於天性本能地就對於湊過來看熱鬧十分熱衷。這放在平常也沒什麽,可現在就在盯梢的節骨眼兒上,卻好像是天然的屏障一般,黑衣人有些慌張地伸長了脖子找尋著自己目標的蹤影。


    還好,這個黑衣人頭目很快就隔著層層人潮捕捉到了那眼熟的黑色衣袂,不待多想,他就向那個方向的巷子裏衝了過去。


    等到意識到不對的時候,黑衣人喉頭一口腥甜湧了上來,知道已經晚了。那個誘使自己進入小巷子裏的男人回頭朝他微微一笑,那張並沒有戴著麵具的臉上是不同於他的盯梢目標、清麗又淡雅的秀氣容貌,但是他的笑容卻比那個魔頭的凶煞殺氣還要更加恐怖。


    黑衣人雙手捂著自己的脖子,動也不敢動,隻能凶狠地瞪圓了眼睛看著那個青年隨手把身上的黑色衣服一脫,露出了裏麵本來的淡雅白色長袍。


    青年便是再一次計劃通的嚴昀了。他笑眯眯地把黑衣隨手一拋,丟在旁邊一人身上,那人倒在血泊中、外衣失蹤不說,還幾乎聽不到呼吸的聲音,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黑衣人頭目看到這些已經很明白自己中了圈套了,恐怕倒在地上的就是先前被這家夥伏擊了的另一個探子,偷襲之後眼前這個笑盈盈的家夥就穿上探子的黑衣服,隔著那麽遠,看到和目標乍一看很相似的黑衣服,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降低了防心,自己居然就不疑有詐地湊上了前去!


    而更加駭人的是,當自己一追著跑進這個小巷子,就突然感覺到脖頸喉間一陣劇痛,讓他痛苦地向後躲去。明明並沒有看到這人出手,他是如何傷到自己的?


    嚴昀撣了撣自己的衣襟,臉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嘴裏的誠懇語氣卻愈發地讓人不寒而栗:“嗬……我似乎聽到你心中恨不得我去死的心聲呢。不過我勸你,還是好好把手給捂好脖子吧,不然……地上這人,便是你的下場了。”黑衣人隻覺得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也不知道對方怎麽暗算了自己,竟然兩眼一陣陣地發黑。


    就在這時,一個眼熟的身影出現在了小巷子口,黑衣人頭目隻覺得眼前一亮:這不是之前看到被“英雄救美”的那個女子麽!


    他正想要向對方襲去好要挾一個弱女子作為籌碼,卻突然餘光瞟到那個女子手上一推,竟然又把他逼了回去,還連連朝巷子深處後退了好幾步。直到自己後脖子隱約感覺到了一絲涼意,黑衣人才猛然醒悟,嘶啞著嗓子怒道:“你們……你們是一夥的!”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脖子後麵抵著的,是一根比頭發絲還要細的金屬線,那泛著銀光的絲線鋒利無比,又難以被察覺。恐怕方才他就是在追進逼仄巷子的時候,被這根預先拉在巷子口的銀色絲線給傷了。如果不是他在感受到疼痛的那一瞬間反應快地向後躲閃,恐怕現在已經像地上那人一樣被割喉了!而之所以他會這麽急匆匆的失了戒心,正是由於之前那引起街上圍觀的英雄救美事件。


    如果這兩個人是一夥的,那麽一切也就能說得通了。恐怕當時那個路過的書生也是在“她”假裝要跌倒的時候被“她”暗中醞釀的武功推動著動了起來,在別人看來,就像是見義勇為的英雄救美一般。而“她”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並且製造混亂……


    嚴昀彎腰躲開那條自己從扳指裏抽出來橫在小巷子裏的割喉絲線,袖子一抖,手裏就出現了一把匕首。他一手用匕首抵著黑衣人的手腕,另一手的食指輕輕在自己仰起的側頸上點了點:“你要是現在鬆手的話,你這裏,可就要大噴血了哦?”


    說著,他手上的匕首又緊迫了幾分:“來,說說,你跟蹤的人是誰?”


    黑衣人感覺到自己捂著脖子的手一痛,不得不屈服地說道:“……那個戴著麵具的,你竟然為這個傷我,他是個魔頭你知不知道!”


    嚴昀眼中的神色瞬間晦暗了起來,眼角蛇狀的紅光也隱約可見,匕首看也不看地朝他手腕上一紮:“是你的主人說的這番話吧……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看到他提起自己的靠山,不由得有些洋洋自得,這人現在好大的派頭,想來聽到了自己的主子,還不得嚇得屁滾尿流地和自己磕頭認罪?!於是他絲毫沒有一點忌憚,把湧進嗓子的血沫咽了回去,就惡狠狠地說道:“我家主子,可是風家那位二爺,你現在下跪告饒還來得……”


    話音還沒落,他就說不出下麵的話了。


    身後那個武功不凡的“小姑娘”一把扯下自己的麵巾,長相在可愛中摻著幾分張揚的邪惡,“她”發出了青年男子才有的聲音笑道:“懷砂,我早就說過了,也隻有風家的人會這麽無聊,這~麽~笨~~~”原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女人,黑衣人猛地就感到那人又在一推掌之間,將自己往前送去——而自己麵前,就是那個白衣男子的匕首!


    黑衣人一咬牙,正要拚死抵抗對方的匕首,做最後的掙紮,卻感到手上一痛,那把不知什麽做的匕首卻是削鐵如泥的利器,竟然將他的手指連根割斷!他眼前這泛著鉑金和深藍兩種顏色的匕首,正是之前讓付香城驚豔的金玉匕首。


    不過……“懷砂”?


    斷了幾根手指後的劇痛竟然在一瞬間讓黑衣人腦子清醒了不少,他想著身後那個扮成女子也毫不奇怪的男子,這少見的張揚作風、無害卻藏著毒的麵容……難道就是二爺所說的一旦遇到要馬上繞著走的君和真人?!


    可是君和真人……不是在傳說中最神秘的紅砂閣裏麽……等等,他管這個白衣服的叫什麽“懷砂”……?黑衣人心中浮現一個大膽的猜測,震驚地瞪大了雙眼:“難道,你是那個……”傳說中擁有鬼才謀略的紅砂閣少主?


    然而他猜測到的真相終究還是沒能說完,被割下來的手指下麵正是之前被絲線割破的大動脈。沒有了手指的壓迫,微微綻開的傷口很快被鮮紅的血液衝破。血光四濺中,黑衣人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顧飛翎自然沒有被這一幕嚇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懷砂的性格是什麽樣的,不管是失去武功之前還是現在這看似羸弱的樣子,他內心的強大從來不會受到身體上的約束。或者可以說,他也有些慶幸現在的懷砂已經內力全失,不然他無法想象一隻自帶清秀純良臉、還沒有牢籠囚-禁的危險猛獸會有多麽的恐怖。


    他蹲下-身隨手翻了翻這個黑衣人的衣服,但是卻沒能翻出什麽和他身份有關係的東西。他把一個袋子解開來抖了抖,皺皺臉失望的說道:“誒……什麽啊,竟然隻有一小塊破布麽。”


    嚴昀卻撿起那一小塊巴掌大的布,臉色有些古怪:“這是……玄羅布。”


    顧飛翎歪了歪頭好奇道:“那是什麽東西?”


    將那塊布收進自己的袖子裏,嚴昀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嘴角輕輕一勾,語氣就像是和情人低語一般輕柔:“玄羅布嘛,就是個以血為引,表麵上是用作顯色地圖的珍貴玩意兒。”


    顧飛翎漫不經心地將地上已經沒了氣息的兩人堆到巷子的死角裏,把收回絲線的扳指丟給嚴昀:“什麽叫做表麵上是?”


    嚴昀聽著係統在腦海裏的得意笑聲,眼中也出現了幾分深切的笑意:“因為實際上它是帶著毒素的呢……一旦把幾種不同的血滴在上麵,就會發生有趣的事情。”


    顧飛翎後背一涼,不確定地問道:“難道你已經用這塊布陰了一個人了?”


    “現在還沒有,在等待那個時機。”嚴昀看了看天色,皺眉問道:“所以說啊,時機是很重要的,咱們現在還能追上華臻麽?”


    兩人已經收拾妥當,顧飛翎觀察了一下華臻離開的方向,臉色有些微妙:“我看看,他剛才是這麽走的。呃!嗯這個……不會吧?他竟然往那邊去了。”


    “哪裏?”


    “……你先深呼吸冷靜一下啊懷砂……”顧飛翎臉上竟然浮起了一抹可以稱為憐憫同情的表情,指了指華臻離去的方向,他這才張口輕聲道:“那邊,是鳳關城裏的小倌館一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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