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昀笑了笑,卻並沒有接話。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一身武功被廢的事情了,甚至在清醒的第一天便知道自己大抵是沒可能複原了。可是到如今已有幾個月過去了,以紅砂閣的力量,竟然也沒有查到多少線索。本來知曉他身體確切狀況的人就不多,那明顯疑點重重的“空白兩年”更是讓這事變得撲朔迷離。


    這將自己全身數個大穴堵死,又設法斷了幾處習武之人要害的筋脈的殘忍手法,顯然不會是當時“路過順手撿起自己”的華臻所為而是另有其人。


    所以……雖然嚴昀很是糟心的不想承認,但是恐怕這個世上除了華臻,確實有人能夠做到把自己傷到奄奄一息——哪怕,隻是曾經。


    並不是沒有想過自己早穿來幾天、幾個月、甚至幾年,是否就能夠因為有一身完好無損的武功傍身而提早遇到華臻;也不是沒想過,如果當初年少時——哪怕隻是假設——給華臻苦悶的生活裏帶來光芒從此被念念不忘的,如果是他自己,那該有多好。


    嚴昀一向是個冷靜自持能分清虛擬和現實的人,這點沒人會否定。但是此時他卻越來越覺得,自己在為晚到的相遇而痛苦。“煙雲沒能夠參與華臻前二十年的人生”這個認知一旦浮上心頭,一次次地就像一根刺,被越來越深的推進心髒最嬌嫩的活肉裏。


    他甚至恨不得那個把年幼的自己以隔離為名軟禁在北灣鎮的人是華臻才好,那樣瘋狂的占有欲、那麽病態的束縛,即使是妄想也讓人血脈沸騰。一想到華臻很可能會做的“密室美少年養成記”,嚴昀斂下的眼睫因興奮而微微顫抖,甚至連身體都變得蠢蠢欲動了起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自己竟然變得如此貪心了。


    嚴昀的表情被他掩藏在華臻看不到的角落裏。而他的沉默在別人看來就像是害羞別扭似的,讓華臻不由得又多看了他幾眼,可嚴昀臉上那一瞬間的危險神情早已消失不見,變成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豔麗得像是春花在眼前綻放。


    “嗯,約定好了。有你在,任何人都無法再傷害我!”


    那笑臉好像是最幹淨純粹的融雪流水,潺潺地流進了人心窩裏最幹渴的地方。不由自主地,華臻就點了點頭。


    “這位俊俏的小美……咳,口誤,我是說小兄弟,你用的著他來保護麽?你自己完全有那個實力吧。”林淮衣似笑非笑地瞥了作小白花狀甜美微笑的嚴昀一眼,被華臻冷冷看了一眼才把那句不正經的“小美人”咽了回去。


    洛冉和十九卻突然一僵,難不成,少主被他發現了什麽?


    嚴昀隻是歪了歪頭:“我可是老實本分人啊,怎麽……你有什麽特別的意見嗎?”


    這句話,嚴昀和紅砂閣的屬下和那些來紅砂閣的“客人們”都說過。可此時他一襲白衣,滿臉無辜的樣子說出那個“霸氣紅衣少主”專屬的營業用台詞,在外人看來純良的不得了,可幾個知情的人下意識就別開了眼。


    果然,就不該瞎擔心!看他那惡趣味發作的模樣就知道他壓根沒有緊張這個問題。


    “哈哈,我不是說你本人。是說,你的頭發絲、發簪、手腕、袖口、腰間、鞋上……”林淮衣不急不慢地上下掃了他一眼,眯起眼的笑容多了一絲壞意,“你往自己身上藏了那麽多暗器,沒有鏡華城主的保護也大可安然無恙吧。”


    ——這林淮衣怎麽會知道他身邊之人的身份!


    嚴昀瞳孔一縮,手裏下意識地就要轉動戒指抽出那細如絲線的暗器。可下一秒眼前虛影一晃,那林淮衣就已經掠身而上要來抓他的手指。


    “叮!”


    金屬摩擦的聲音像是玉石迸裂,林淮衣被稱為“影無蹤”自然是因為他招式速度極快。可他還沒碰到嚴昀的一根毫毛,就被橫插一杠的一柄劍擋了去。


    黑色的劍柄像鬼魅一樣,撞到了嚴昀的指環上,格擋開林淮衣的同時在指環上一摩擦,將嚴昀差點放出來的暗器用巧勁頂了回去。


    華臻的一係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劍始終未出鞘,但他整個人隻不過腳下錯出一步,無需出劍也將一舉一動融匯了劍意。


    林淮衣頓時也不惱嚴昀這“冒犯之舉”了,華臻還未正式出招他就不禁兩眼發光地叫好道:“鏡華城主果然名不虛傳!”


    華臻隻是禮節性地向他點了點頭,便看向嚴昀,果不其然……


    他秀氣的眼眶就像被胭脂紙擦拭過,絹紅的眼角勾勒著那雙情緒波動的眼眸,裏麵罕見地盛滿了憤怒,但眉間皺起的幾道好看褶皺卻在華臻眼裏瞧出了比惱怒還重的委屈。


    華臻不禁撇了眼他捂著的手指和手背,唔……似乎是出手狠了點,撞紅了一大片。


    他摸出一罐祛瘀的膏藥拉過對方手抹了一些上去,看著他道歉的同時也是說給林淮衣聽:“別想太多了,我與林盟主還算是有一些淵源,他雖然說話輕佻了些,尤其喜歡對人評頭論足,但也不必過於防範他了。”這一罐隨身帶著的膏藥還是嚴昀給他做的,這些應手的東西,當初他作為林恩的學徒給針灸打下手的時候可沒少往華臻那裏塞。


    這一番話,倒是讓林淮衣有些慚愧地以為是自己說話沒正經讓嚴昀臉皮薄了,卻不知,華臻與其說是不讓嚴昀多想,還不如說是不想讓林淮衣對嚴昀深究。


    雖然一直隱約知道,但是嚴昀不想讓任何“可疑外人”接近他、知道他鏡華城城主身份的意圖,還是第一次在華臻麵前表露出凶殘的一麵。


    鏡華城確實在江湖上處於一個有些微妙的地位,由於早年華臻手上幾乎沾滿了鮮血,懼怕忌憚抑或是憎惡他的人比比皆是,可隨著他武功登峰造極、鏡華城人人皆武,眼饞他的武功和有求於他的人也漸漸不在少數。


    總的來說鏡華城給人的印象還是以神秘和實力強勁為主,在華臻常年戴上麵具之後,鮮少有人知道城主便是當年叛出風家又在江湖上一度引起腥風血雨的“臻七爺”。華臻隱約知道嚴昀是不想讓別人知曉自己的身份,每次碰到有人用探究的眼神看向自己,嚴昀就像是老母雞護崽似的恨不得讓他變成個隱形人。倒是比華臻本人還緊張這碼子事兒。


    華臻心裏隱隱覺得嚴昀在防範著什麽,但他絕不會知道造成嚴昀心裏陰影的就是自己的死亡。那樣也難怪嚴昀會防範到下意識對武林盟主出手。


    嚴昀隻是紅著眼睛看了看林淮衣:“你的意思是,你很早就認識他了麽?”見華臻點頭,嚴昀低聲道,“……比認識我還早?”那眼神倒是讓林淮衣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還不待華臻回答,嚴昀就自己撇了撇嘴:“肯定比我早嘍,反正我武功也沒他好。”看樣子沒被廢掉的時候或許還能一試高下,可現在連丟個暗器都被人當麵按住了。


    華臻見他竟這麽說武功被廢一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況且……時間雖然先後之分,可論親厚薄彼……難不成,你這麽沒自信?”


    他最後的聲音壓得極低,明明應該已經習慣了這種“低音炮”的款待,嚴昀卻還是被華臻話裏的親近擊中了心裏,整個胸膛都酸酸麻麻的。


    旁邊耳力極好的林淮衣暗自翻了個白眼,這是哪裏飄來的一股戀愛的酸臭味兒喲……!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嚴昀已經在腦海裏和紅溝通過了:“他們倆的淵源……別告訴我是我想的那樣。”


    “呃……”紅被他話裏的陰冷凍結了片刻,幾乎是想都不想就把不容易招宿主怒氣值的藍推了出來。


    “就是宿主你想的那樣,不過其他的情報宿主需要自己收集,現在【隱藏人物圖鑒】已經激活了,通往‘真實的混亂’的路上還請務必注意收集這些人物的情報。”說著,藍便像個貼身小秘書似的將不久之前載入完畢的圖鑒翻開,果然,顧飛翎、蓮酒、方麒、阿嫻、任北望、遙久、洛冉、秦慕留等人已經出現在了【隱藏人物圖鑒】上,而最新點亮的,便是武林盟主林淮衣……


    林淮衣,江湖人稱“影無蹤”,武功以快製勝,輕功更是出神入化。師承……荒山散人,也就是瘋魔道士的師叔。


    林淮衣在這期間已經掃視了一遍他們這一行人,看見宋傾和顧飛翎的時候目光微微亮了起來,那是一瞬間閃過的對高手的戰意,但他最後還是又看向了華臻。


    “說起來這麽多年了,你還是第一次主動來找我,怎麽?終於願意和我切磋一下了?”據說義弟付香城三招之內就被對方重傷了,再一聯想到華臻方才微露鋒芒的那個錯步,他眼中躍躍欲試的光彩更盛了。


    懷著各種目的來挑戰華臻的人不在少數,但是很多時候都是用各種方式回絕或者打了回去。也不乏被玉扇公子宋傾擊倒之後無顏再提“戰”字之人。宋傾還從來沒有想過主上會不會接受這麽一個——在破棺材鋪裏切磋的提議。


    因此當宋傾聽到華臻說出“可”的時候,不禁瞪直了眼睛。


    而華臻竟然還又頓了頓,無視林淮衣的按捺不住,反而對嚴昀伸出手邀請道:“但我希望能有這個機會同他切磋的人,能是你。”


    “你在胡說什——”嚴昀剛想下意識反駁,卻突然反應過來,猛地抬起頭捉住了他的手,“你、你開玩笑的吧?你想……讓我用你來話演武?”


    話演武,是這個武俠世界存在卻不常見的一種比武方式,即是說,用口述招式來切磋,而真正下去對打的人,實則為話演武之人手裏的一把人形武器罷了。


    可是這種“比武”一般是師父用來指導徒弟、或是實力相差懸殊之人為免對手被自己傷到所用的路子。以鏡華城主這等絕世高手為人形劍,武功全失的廢人來指揮話演武,簡直前所未見!


    華臻直直地瞧著嚴昀的眼睛,說道:“正是如此,你不想試試麽?應該會很有趣。”


    宋傾死死地捏著手裏精致的紫玉骨折扇,越攥越緊。可主上完全和期望背道而馳,竟然還嫌不夠刺激似的捏了捏那個家夥的手,一副我全交給你了的架勢。


    有趣?!主上你是要做人形劍哪裏有趣了!“哢嚓”一聲,終於,又一把昂貴的美人圖折扇被宋傾給捏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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