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水嫻。


    這三個字分開平淡無奇,但合在一起就足以讓華臻為之側目。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就不奇怪她為何會做這樣的事了。


    蔚水嫻並不意外華臻聽到這名字後立刻像是想到了什麽,鏡華城雖然獨立於幾方勢力之外,但鏡華城主對四大世家令人戒備的了如指掌,卻早已不是秘密。


    若非如此,一個武功高強性格暴戾的小城之主還不足以讓人對他那麽忌憚。


    而此時明明鏡華城主的金玉劍就架在脖子上,她的脖頸還在不斷滲血,就像是個被磕壞了的鮮釀豆腐,觸目驚心得很,蔚水嫻竟還能抿起一個柔柔的淺笑:沒錯,她就是在賭,賭華臻會多少顧忌到蓮酒那層關係……也是在賭華臻知道自己對蔚水家的分量。


    看著華臻將周身劍拔弩張的氣息收斂了起來,蔚水嫻在心裏緩緩呼了口氣,她賭贏了。而此時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掩在袖子下的手掌早已是汗濕一片,那麽多年早已經見慣了風雨,卻沒想到連她都會在鏡華城主的麵前身體無法控製地感到恐懼。


    她在鬆了口氣的同時不禁想到,傳聞中寸步不離待在這男人身旁的那位“小美人”,他到底該是什麽樣的奇人啊……竟能安之若素地和這位鏡華城主談情說愛?


    “原來你便是蔚水厲遠那個看得比他所有兒子還重的女兒,蔚水嫻?”華臻打量著她,雖然已經收斂了分寸,但持劍的手臂卻是沒有一絲動搖。


    蔚水厲遠即是她的父親,他從來不吝惜對自己的器重。蔚水嫻點了點頭:“所以說,城主大人的劍可要拿穩一點,不然蔚水家可就要和你糾纏不休了……”


    見華臻並不搭理,她明白過來華臻雖然改變了主意,但並沒有將她的“分量”放在眼裏,隻好又道:“我可算知道為何城主大人在鳳關城不以真實身份走動了,反而隱隱以你身旁那位公子為首,果然是能屈能伸規避四大世家耳目的法子。”


    華臻眼神微動,沒有說破那其實是嚴昀的堅持,自己實際上根本就不在乎這些的。


    對華臻來講,能用武力壓製或是殺人滅口解決的問題,就不算是問題。就算他的過往逐條列項地被所有人釘在了恥辱柱上惡言唾罵,隻要那個人仍然注視著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


    不過……四大世家的耳目?華臻心裏有些了然,果然當時有人在鳳關城的暗處注視著城裏的風吹草動麽?他們在意的一定不僅僅是自己,肯定還有些別的……會是什麽?而自己也清楚地記得阿嫻曾經在自己交給蓮酒信物時隱晦地提醒他鳳關城不是好相與的地方,而那之後果然出事了,阿嫻那時又是為何多此一舉提醒自己?


    “但是我還是沒想到自己去探望蓮酒還能送到蔚水家麵前。”


    聽華臻暗諷自己,蔚水嫻莞爾一笑卻搖了搖頭:“這卻是你說錯了,我在鳳關城的時候確實是整日裏兢兢業業地侍候詩詞歌賦、絲竹管弦的,那個時候,我就是阿嫻,也隻是成天撥弄琴弦的阿嫻而已……”


    她說著,語氣竟有了一絲淡淡的悵然若失。


    華臻回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蔚水家在鳳關城的眼線是方大小姐的師妹?”


    蔚水嫻失笑道:“是了,她就是我的妹妹蔚水珂。和其他幾家不同,這方麵蔚水家一向比較直接……不過,珂兒一身紅衣似火性格豪爽俏皮,沒想到她竟還沒有方麒那個怪人讓你有印象麽?”


    華臻對於她給方麒的評價不置可否,隻淡淡說道:“方大小姐對我們幫助良多。”但心裏卻想著,方麒天天身著白衣麵帶淺笑,若是和嚴昀站一起,外人恐怕都會覺得她和嚴昀外貌性格相近、登對相配,雖說後來陰差陽錯和洛冉湊做了一對,但也頗讓他看不慣。因此對那位方大小姐的印象,自然是比她師妹蔚水珂來得更加深刻。


    蔚水嫻不知想起了什麽,心中暗忖著鏡華城主恐怕就是對白衣美人頗有好感,而不喜紅衣裝扮吧。


    若是嚴昀知道了她這想法,一定會無奈苦笑。


    華臻不知她心中所想,隻靜靜將金玉劍收了回來:“蔚水珂?”此處雖然看似仍在地陷穀,但是鏡麵迷宮天然的蠱惑效果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了,想來是已經走到了地陷穀外的出口附近。華臻隱約看見一抹嫣紅藏在出口盡頭,不由得開口試探。


    “正是。”那果然是曾在鳳關城一路黏在方麒身後的蔚水珂。她身著一襲紅衣,樣式看上去簡潔普通,但隻要離近了便會發現衣服麵料極其講究,柔順而不起褶皺,衣領衣袖在麵料暗紋的基礎上還滾著一圈圈低調卻極有美感的刺繡,在有眼光的人眼裏自然能將她與尋常江湖女子區分開來。


    蔚水珂自知華臻定然對她沒有一絲好感,於是也不廢話:“我倒是要先代我們蔚水家感謝那位嚴公子呢。”


    華臻搭在劍鞘上的手動了動:“何出此言?”


    “若不是那位足智多謀的嚴公子,當時客棧裏的謎團恐怕沒那麽容易真相大白吧,我們也不會對吳騫產生懷疑。其實杜棱慘死、杜宇治被栽贓,又何嚐不是對四大家族的一次試探呢?但我蔚水家從不做任何沒準備的應敵。更何況此事非同小可,自然……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依托。”


    她顯然比蔚水嫻更直白,但是華臻並沒有因為她這份討巧的性情而有任何變化:“你們千方百計將我獨自‘請’過來,就是為了這事?倒是想的挺遠。”


    方家和杜家碰上的事兒雖然邪門,但也算是自作自受,試問如果沒有杜家紈絝強搶美貌男子的自作孽、沒有方家用族內女子色/誘貴客的下作勾當,他們又怎麽會掉進暗處之人的計謀中去呢?說到底,就是自己咎由自取。


    而蔚水家一向是四大家族的一股清流,以謹慎穩妥著稱。既然行的正坐得直,又為何要這樣迫不及待又避人耳目地尋求他的幫助?這也未免太過“未雨綢繆”了些……


    蔚水珂和阿嫻對視了一眼,終於忍不住道:“既然城主問了,我們也實不相瞞,這次武林盛會並不簡單。你可知,有人用秘籍的下落吸引了大批西崇派的仇敵過來?你們在地陷穀裏自然無法想象,龍塘口這幾日早已烏煙瘴氣,整日裏爭鬥不休。”


    她頓了頓,表情變得極其憤慨,似乎那些家夥隻要敢站在眼前她就能風風火火地去酣戰一場。


    “可是……這些,都是表麵上的衝突罷了。實際上,那些秘籍鬧出來的事可要棘手得多,不然我也不會想到央阿嫻引你過來……”


    華臻挑了挑眉,終於有了幾分興致:“怎麽?那些西崇派的秘籍根本遍尋不到?”


    阿嫻眼睫一斂,聲音透出沉重的意味:“正相反,就在我們抵達龍塘口這兩天期間,那些秘籍全部像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四大家族的人手上。四大世家彼此都互相探到了風聲,卻一致對外封鎖了消息,但是誰都不信任誰,所有人都越來越懷疑是有一方要栽贓嫁禍,拉其餘三家下水……”


    “哦……於是現在最受到懷疑的,便是在西崇派屠教前後,一絲未損到令人嫉妒的蔚水家。”華臻不過低吟片刻,便明白了過來其中的道道。


    蔚水嫻臉色難看地點頭:“是的,而且不僅如此……唉,我不妨直說了,西崇派最重要的武功秘學一共有五本,分別為五位長老所持有。現在四大世家每一家都在龍塘口意外地在自己人身上尋到一本……而那第五本,卻沒有一點消息。是了,那最後一本,就是五長老吳騫的畢生絕學。”


    不消多說,誰擁有了那第五本,誰就能在未來十年的武林格局中占領絕對的優勢。而那一方……在四大世家看來,也極有可能就是做下一切的幕後黑手。


    到底第五本在哪裏,四大家族互相推脫彼此試探,原本堅不可摧的聯盟已經開始慢慢離了心。而蔚水家無疑遭受了最大的惡意對待。


    華臻聽著蔚水嫻的描述,也意識到他們在地陷穀的這幾日外麵竟發生了這麽多事。平常這些事他完全可以嗤之以鼻,但此時他忽地想起每每四大家族與自己產生摩擦時,嚴昀那死寂般幽冷難測的模樣,華臻無法控製地……竟突然有了借此機會試著與四大家族緩和關係的念頭。


    這不可思議的念頭來的毫無道理,卻在心裏飛速滋長著,讓他無法忽視更無法甩掉!


    ——連這念頭都是黏人的緊,果真是像極了某個牛皮糖的做派。而當華臻慢一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為了那人展顏釋懷,不再憂心自己,他不禁心裏喟歎:


    自己,恐怕是栽慘了……


    這也不過是一陣沉默的間隙罷了,華臻便已做出決定,但他仍是不動聲色道:“蔚水家未免自貼的麵子過大了些,嗬……吳騫是死是活本就與我無關,我又憑什麽要幫你們?”


    蔚水珂那熱情的衝勁活像半途被人無情澆滅的炭火,映著紅衣的眼裏透著飛灰似的挫敗。迎著華臻那冰冷毫無感情的目光,更讓她感覺已經挫敗的小心肝針紮似的又疼又怕。


    而阿嫻卻並沒有被華臻的目光震懾到說不出話,她歎了口氣說道:“因為,蔚水家也有一個人曾經體驗過和你一樣的痛苦過往,可惜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她終歸是沒能熬過去。但是她卻隻給蔚水家留下一句話,若是蔚水家陷入了不義汙名,那麽我們能仰仗的依托,不是三大世家,不是武林盟,而是……而是你啊!鏡華城主。”


    華臻眼瞳一縮,聲音幹澀了起來:“你…………”


    “你怕是早就忘了吧,蓮酒她喚我作表姑一事。那麽,阿嫻不知城主大人可曾還記得瘋魔道士?又可曾記得他那不良於行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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