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忙碌的大秦士卒們望著這一幕,誰也沒有開口。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黑壓壓的跪倒一片!


    “劉將軍!你走好!瓦罐難免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當老夫凱旋之日,定要稟明陛下,為你封侯討賞,封妻蔭子榮耀萬年!”牛奔大手一鬆。手上的酒壇啪的一聲跌的粉碎,聲音傳出老遠。唉……牛奔心中還有一心結未打開,就是辜負了自己的老友楊老丞相的重托了,如此翩翩英雄早逝,回去有何麵目去見那兮若侄女?


    但是牛奔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場麵,生生死死看的淡多了。醞釀了一下情緒站起來,扭頭掃了一眼眾人,大聲吼道:“站起來,都給老子站起來!”


    眾人被牛奔突如其來的吼叫聲驚醒,都掙紮著互相攙扶著站起來,怔怔的望著這位老將軍。


    牛奔冷冷的掃了一眼全場,“都給我挺直了腰杆!


    洪亮的嗓音震懾全場,一幹士卒皆都目光炯炯,抖擻非常。剛才的頹廢全都消失不見。


    牛奔滿意的點點頭,大聲喝道:“你們的命誰給的?”


    “劉三!劉三!劉三!”近萬名士卒齊聲吼叫,巨大的聲音猶如山呼海嘯,驚天動地!


    “好!劉三乃我大秦的英雄!如今為了諸位身死!諸位要努力殺敵報國,以告慰劉將軍在天之靈!”


    “殺敵報國!殺敵報國!”吼吼吼,所有的士卒被牛奔熱血沸騰的話激的鬥誌昂揚,群情振奮!


    “我大秦的男兒都是好樣的,隻有站著死,沒有跪著生!吾等當以劉三為榮!”


    “以劉三為榮!”


    “石匠何在?”牛奔大吼一聲。


    “末將在!”早就侍候在側的軍營石匠們紛紛跪倒聽令。


    牛奔長舒了口氣,指著劉三的衣冠塚道:“把劉三之事跡,完完整整的鐫刻在石碑上,要永遠矗立在這裏。讓我大秦的後來人都看看,我們要讓英雄萬古流芳!”


    寥寥幾句聽得那些石匠老淚橫流。應命一聲,數十個人抬著一方剛剛開鑿的青石板矗立在劉三的墳前,用顫抖的雙手把寫好的祭文完完整整的刻在上麵。


    石屑紛紛落下,眾人的心也都激動難平。


    牛奔長舒了口氣,剛要下令回營,驀然間在一幹士卒中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轟……


    大將軍心中猶如倒塌了廣廈千萬間,顫抖的舉起手來,指著那身影哆哆嗦嗦,“你……你……”


    那抹身影知道牛奔發現了他,默默的拍眾而出,悄然來到牛奔麵前,朝他福了一福,“兮若見過牛叔叔!”


    牛奔仰天長歎,“你終究是跟來了……”


    楊兮若貝齒輕咬香唇,無聲的點了點頭,兩行清淚從香腮滑落。泣不成聲。


    牛奔用那蒼老略微低沉的嗓音歉然道:“叔叔對不住你!沒有替你看好他!”


    楊兮若慘白的俏臉揚起,緩緩的搖了搖頭,“叔叔並不是對不起我,而是叔叔對不起整個天下!”


    牛奔一怔。


    楊兮若慘然一笑,“那劉三,其實……就是……逼宮被罷的廢太子……”


    噗通,牛奔渾身巨震,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再無血色……


    嗡……


    楊兮若一句話,不僅讓牛奔失態跌坐在地上,就連親耳聽到的眾將官都震驚莫名,麵麵相覷間臉色皆都變得蒼白無比,心中泛起滔天巨浪。原來,高高在上的太子,就在他們中間,為何一直沒有發覺?這種震撼太大了。其實內心,他們也知道,被貶為刑徒的各類形形色色的人物,往往都會被強迫改名換姓,隻不過他們內心不承認罷了。


    想到此處,眾人心中稍稍平衡了一點,似乎無形中把責任推卸了須臾。


    經過短暫的呆滯,眾人也都回過神來。


    “大將軍!”一幹千夫長大驚失色,自己的大將軍居然毫無形象的坐在地上,急忙搶步向前齊聲道:“大將軍保重身體!”


    牛奔搖了搖頭,一把推開一位千夫長攙扶的手,黯然道:“萬萬沒想到啊,劉三就是太子殿下,他居然在我虎賁營這麽久我不知道,我……我百死莫贖今日之罪過,諸位……老夫……嚴重失察……無能啊!”


    參謀將軍流川楓眼含著熱淚,哽咽道:“今日乃天公震怒,與將軍何幹啊?將軍千萬要振作啊,上萬大秦兒郎可都指望著你呢?”


    “是啊,大將軍!”一千夫長附和道:“人死不能複生,將軍要保重身體,帶領我等奮勇殺敵,以報太子殿下之救命大恩才是啊!”


    牛奔扶著流川楓的臂膀站起來,望著滿場期盼的眼神,重重的點了下頭,雙手抱拳道:“諸位將士放心,老夫相信各位定能誅殺叛逆邪教,一掃我大秦鬼魅魍魎之陰霾!”


    眾人轟然舉拳相抱:“屬下定效死力,不墜我大秦鐵軍之威名,請大將軍珍重!”


    “我相信諸位!”牛奔歎了口氣,“隻是太子崩猝,此事非同小可。今日老夫要上書稟明陛下,請陛下定奪。”


    “將軍!”眾人上前一步,皆都擔心的望著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將軍。心中五味俱全。牛奔征戰一生,大小勝仗無數,這次出征濟北,估計是陛下最後一次征召老將軍了。眼看就要功德圓滿頤養天年的時候,豈料出現了這種事情,老將軍心中定是非常心痛。


    牛奔冷靜的下令吩咐:“刀筆吏何在?”


    “末將在!”一身著儒袍的文官拍眾而出。


    牛奔仰首向天,閉目沉思半晌道:“把此時此地之情景,完完整整的快馬稟報鹹陽,請陛下定奪!”


    “是!”


    “眾將官各自歸營暫休!等上諭來了再做定奪!”牛奔說完,單手扶劍柄,頭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一眾將官麵麵相覷,直勾勾的盯著麵前的空墳,萬般滋味在心頭。


    他要是個普通的刑徒就好了,死後萬人敬仰,千古流芳。可他偏偏就是陛下的獨子,雖說被廢,但畢竟也是皇帝唯一的血脈啊。


    眾人皆都麵布愁雲,搖頭歎息而去,紛紛為自己的仕途擔憂起來。泥石流逃脫了大難,但是能不能免去鹹陽城中那位的滔天怒火呢?眾人心中一點把握也無。


    楊兮若和鐵柱、霍去病等三人卻皆都不願離去,都留了下來。


    由於鐵柱和霍去病皆都不知楊兮若與劉三在樹林中的對話,所以二人對這個丞相的千金還是很有好感的。想想人家一個堂堂大秦丞相的千金,為了劉三甘願來這虎賁營受苦,一路風餐露宿苦不堪言,卻從來沒有一句怨言。雖然霍去病對自己的大嫂、二嫂抱有同情之心,但對這個美麗妖嬈的楊兮若,同樣沒有一絲免疫力。


    而鐵柱是個粗人,沒那麽多花花腸子。他隻是知道,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這種感情,在知道劉三死後,表現的愈發明顯。


    數壇子美酒,被大將軍摔碎了一壇,還有幾壇擺放在衣冠塚前。鐵柱順手排開一壇的泥封,仰頭大灌。


    一天一夜未睡,粒米未進,鐵柱就這麽大口大口的喝著烈酒,伴著外溢的酒水和眼眶中的淚水滑落下來。狀若瘋狂的幹了後,粗大的嗓門發出一聲震天的慘呼,撲在墳頭上嚎啕大哭,悲戚的聲音讓人不忍目睹。


    138:東方老鬼!


    霍去病一張小臉緊繃著,拿起烈酒,怔怔地對著墳墓喃喃自語:“大哥,我長大了,我也會喝酒了,我喝給你看嗬,我再也嗆不著了。”


    反觀楊兮若,默默的從懷裏拿出一把貞潔匕,緩緩的鬆開頭上的發簪。如雲瀑布般的秀發散落下來,披散在肩上,猶如那上好的綢緞般潤澤。左手撫摸著自己的頭發,楊兮若咬了咬牙,哧的一聲,匕首一揮,頓時一把蓄存了十七年的秀發從中而斷。


    “劉大哥,”楊兮若淚眼朦朧,雙手捧著秀發埋入黃土中,喃喃道:“讓兮若的發絲陪伴大哥吧!大哥在那邊也不會寂寞了。雙親在世贖不能殉,大哥原諒我以前的無知吧!小妹知錯了……”說道淒慘處,哽咽不能出聲。


    翌日。


    馮浩端坐在大帳裏喝著悶酒,一杯杯的瞬間入喉,看著在大帳中央來回踱步的東方朔,有些煩躁的道:“子正兄,求求你不要再來回走了好不好?晃的我眼睛都花了。”


    東方朔撚須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並不作答,依舊不受幹擾的慢慢踱步。


    “唉呀!”惱的馮浩從椅子上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來的他麵前,雙手扶肩,“子正兄啊,我這都快急死了,你怎麽沒有一絲憂愁的樣子啊?”


    “愁什麽?”東方朔一愣。


    馮浩氣鼓鼓的嘟囔道:“這太子一死,我虎賁營將要有多少人頭落地啊。說不定你我也免不了這牢獄之災,你還有心情笑?你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東方朔看著馮浩氣急敗壞的樣子,神秘兮兮的搖頭道:“誰說太子死了?你見到屍首了?”


    馮浩沒好氣的道:“這麽大的山都塌了,即使有屍體也早就埋在數十米的地底下了,上哪兒找去?”


    東方朔哈哈一笑,把馮浩摁在椅上,“老弟稍安勿躁,依老夫對劉三的麵相而見,此人乃大富大貴之人,絕對不是短命之徒。再說這太子精滑似猴,哪有那麽容易死?將軍多慮了啊!”


    “那沒死人在哪裏?”馮浩雙手一攤,無奈的道:“總的找到人吧?”


    東方朔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我能知道他在哪裏?”


    “哪不是等於沒說?”馮浩道。


    東方朔笑道:“剛才我給了大將軍一封手書,暫時押後稟報鹹陽。過一陣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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