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黑番一郎並沒有立刻答話,這麽大的事情,即使他是一族之長,也得要慎重考慮下,隻見他站起身來長長的呼出口氣,在室內來回踱著步子,好久才道:“好……父親再信你一次,隻要大秦太子一死,我就讓你入名人堂享受供奉。”言下之意,任務一旦失敗,即使貞子身死,也依舊無緣供奉名人堂。黑番一郎的這個‘再’指的是在東沃沮的登陸戰,是用了貞子的計謀。輕易的擊潰了高句麗的大軍。在這塊陌生的黑土地上站穩了腳跟。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高句麗能亡國,貞子至少有七分的功勞。可見此女人是多麽的危險可怖。


    貞子聽罷,她的眼睛愈發明亮,高危險就意味著高回報。她生性喜歡冒險,在國內被自己的師傅從五歲開始殘酷的訓練,早已磨練的她心硬如鐵,機智似狐。她一生追求的最高榮譽就是能在死後進入名人堂。現在機會近在咫尺,她怎麽能不把握呢?


    陽春三月。長城外,大秦軍與倭**隊的對峙,並沒有影響這些依靠放牧為生的牧民們的日常生活。隻是關內的牧民多了條需要遵守的規矩:日出三竿放牧,日落一竿之前圍圈回關。


    青青牧草恢複了生機勃勃的模樣,一望無垠的草原上,成片的牛羊在低頭啃食著,與頭頂湛藍的天空組成一幅優美的畫卷。在羊群的不遠處,紮著幾頂帳篷,三三兩兩的牧人圍坐在一起,中間燃燒起篝火,幾根粗大的樹枝紮成一個三角形,上麵掛著的吊爐泛著熱氣,幾塊沒有被湯水所淹沒的羊蹄**在外,伴隨著陣陣誘人的香味散發開來,讓人垂涎欲滴。


    就在距離帳篷不遠處,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托著一人朝這邊踢踏而來。那馬背上的人似是昏厥了過去,沒有了主人催促的馬匹走得很慢,甚至是走走停停,那馬兒還時不時低頭啃食下肥美的牧草,悠閑的旁若無人。


    “阿爸,看那是什麽?”帳篷一側的一個紮著小辮子的姑娘很快發現了緩緩靠近的馬兒。


    坐在地上的牧民順著小姑娘指向望去看了片刻,低頭對身旁的人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什麽,一會兒工夫,其他的人也都站了起來。每個人手中多了一把雪亮的彎刀,警惕的注視著靠近的駿馬,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那小姑娘卻沒有那些牧民的驚慌,右手搭在額頭張望一番,奶聲奶氣的道:“阿爸,是個姐姐,好像是昏過去了。”


    那被稱為阿爸的牧民哦了一聲,嘰嘰咕咕的與眾人說了幾句,把手中的彎刀插入刀鞘,緩緩的朝那匹馬兒跟前靠了過去。


    205


    那阿爸靠近一看,原來是個長相清秀的姑娘,此時正雙目緊閉,一張俏臉慘白如紙不省人事。阿爸再次向前走了幾步,直到確定沒有任何威脅後,才轉身喚道:“奧士達,她好像暈過去了。快過來幫下忙,是個姑娘,我不太方便。”


    被稱為奧士達的婦女點了點頭,把彎刀放入腰間,上前幾步上下打量了片刻道:“巴根,不知道她是什麽人?看她的衣服好像不是我們匈奴人。”


    巴根點頭道:“這種衣服我認識,是高句麗的貴族服飾,可憐的姑娘,一定是被倭人趕的無路可逃了。快把她抱進暖帳看看還有沒有救。我來牽馬。對了,阿茹娜,你去把羊奶茶熱一熱。”


    那小姑娘同情的望了那姑娘一眼,清脆的應了一聲,眨巴眼道:“阿爸,要不要放蔗糖,羊奶茶這位姐姐喝不慣的。”


    巴根慈祥的笑了笑,搖頭道:“阿茹娜,你這位姐姐暈過去了,她嚐不到什麽味道,你想放就放吧!”


    那叫阿茹娜的小姑娘一聽阿爸允許放家中最為珍貴的蔗糖,喜滋滋的蹦跳著回帳篷熬茶去了。奧士達伸出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把那昏厥的姑娘抱下馬走進帳篷,而巴根負責牽馬喂草。


    “天呐!簡直是上蒼的傑作!”奧士達仔細打量著軟榻上的姑娘,驚呼一聲,不可思議的望著那位姑娘,結結巴巴的道:“巴根,我可以發誓,這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姑娘。


    巴根嗬嗬笑著掀開暖簾,不以為意的道:“奧士達,我不認為她最漂亮。你是我最美的妻子,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我那夜空最璀璨的藍寶石,比她漂亮無數倍。”


    奧士達粗皸的臉上泛出一絲紅暈,“巴根,你的話最動聽了,看看奶茶熱了沒有,這位姑娘心口還熱乎,大概是餓昏了。”


    “熬好了,快,阿爸接著,太熱了有點燙手。”小姑娘阿茹娜用羊皮裹著一隻陶瓷的器皿,急火火的跑了過來。


    “這孩子,小心點。”巴根急忙過去接過羊奶茶,往桌子上的杯中倒了點,吹了吹熱氣遞給奧士達。


    奧士達把手抄在那姑娘的脖頸下,小心翼翼的扶起來,慢慢的喂她點潤潤嗓子。


    昏迷中的姑娘似是聞到了奶茶的香味,下意識的張開幹裂的嘴唇,一張一合著,貪婪的吸吮著香甜的奶茶。


    “快看,巴根,她喝了。她還有救。”奧士達驚喜的對巴根道。


    “奧士達。”巴根坐在榻沿上,望著自己的妻子,憂愁的道:“現在襄平關卡很嚴格,估計我們救了這位姑娘也入不了關。”


    “那怎麽辦?”奧士達同情的望著懷中的姑娘,“看她的樣子,好像是與親人失散了。我們要是不管她的話,肯定會被凶殘的倭人擄了去的。”


    “阿爸,你要丟下這位姐姐不管嗎?”阿茹娜眨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詢問著自己的阿爸。


    “孩子,我們沒法進關的,你也知道,現在大秦的太子就在襄平,關卡檢查很嚴格,而我們隻有三張通關簽。”巴根耐心的解釋道。


    阿茹娜搖了搖頭,“阿爸,我們的單於王拋棄了我們,我們不也是被大秦國收留了嗎?我敢肯定,心胸如大草原般寬廣的大秦國人,一定會接納這位高句麗姐姐。就像秦國人接納我們一樣。”


    巴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慈愛的撫摸著阿茹娜的腦袋道:“我的孩子,你真聰明。但願上蒼保佑這位可憐的姑娘。奧,對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去驅趕羊群,爭取在日落以前我們能回到城內。”說完,站起身來出了帳篷。


    一聲輕微的嚶嚀,奧士達懷中的姑娘痛苦的呻吟了一聲,緩緩轉醒過來,一雙長長的睫毛抖動幾下,艱難的睜開眼睛。


    啊……


    乍然入眼的陌生環境,讓那姑娘驚慌的就想掙紮著離開奧士達的懷抱,無奈剛剛轉醒,身體極為虛弱,扭動了片刻,頹然放棄。


    “孩子,不要怕,我們不是壞人。”奧士達急忙手足無措的解釋。盡量的表現出和善的表情。


    小姑娘阿茹娜奶聲奶氣的道:“是呀,姐姐,是我阿爸和阿媽救了你,我們是好人。”


    那姑娘雙手緊緊的攥著被子的一角,一雙柔若秋水的眸子充滿了無助,一個勁兒的驚慌的搖頭。


    “可憐的孩子,她聽不懂我們匈奴的語言。”奧士達這才恍然大悟,轉而用生硬的大秦國語言問道:“是我們一家救了你,你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


    “我……我……”那姑娘漆黑的眸子中滾落幾滴晶瑩的淚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下來,幹澀的張了張嘴,努力的擠出幾個字:“我叫貞子,是高句麗沃沮人,家人被倭人殺光了,就是我自己逃了出來,嗚嗚……”


    “可惡的倭人,”奧士達同情的詛咒道:“你打算怎麽辦?一個柔弱的女孩子,你未來的路還很長啊。”


    貞子抽泣著道:“家裏沒人了,我準備去投奔襄平的叔叔,可是我沒有通關簽,過不了城門。在這個地方逛了一天一夜,又累又餓。幸虧你們救了我,我太感謝你們了,等找到我叔叔,我一定報答你們。”


    一旁的阿茹娜搖了搖頭,數著稚嫩的小指頭道:“我家有吃的,有喝的,還有蔗糖和鹽巴,不要你報答的。”


    “是啊,是啊。”奧士達幫腔道:“隻要你平平安安,有時間來看看我們,我們就很滿意了。”


    貞子鄭重的低下頭,發誓道:“我會的,謝謝你們。”


    “醒了?”在外麵忙活的巴根走進來,道:“東西都弄好了,我們也該走了,要不就趕不回去了。”


    “又可以回家咯……”阿茹娜驚喜的拍著小手,小臉上說不出的興奮與歡樂。


    由於經常遭到倭人的騷擾,襄平城內的牧民,不得不經常變換著地點兒放牧,一般情況是日出出城,日落入關。習慣了在草原上駐紮的牧民,對此著實有些不適應,內心深處,更想強大的大秦軍,能把這些貪婪的小矮人趕下大海。


    盡管進關的時候,遇到了些盤查,但是淳樸善良的大秦士卒,得知了貞子的遭遇後,很快就對她予以特殊照顧,核實了她的舅舅的名諱,確實是查有此人後,非常痛快的放行了。


    貞子雖說剛剛醒來,身體依舊虛弱,卻不顧奧士達一家人的挽留,決然的告別了他們,朝內郭而去。


    天氣越來越暖和,蟄伏了一冬的人們,開始三三兩兩的重新拾起自己的行業,不遺餘力的招徠著過往的行人。勾欄酒肆、當鋪藥店、街上行人摩肩擦踵,非常繁華,似是對於倭人的兵臨城下,沒有絲毫的影響。


    貞子走在大街上,轉過幾條小巷,望著巷頭上那插著的杏黃色幌子看了一眼,確認無誤後,動作飛快的閃入其中。


    這是個非常普通的藥店,其貌不揚乍然入內,又由於是早晨的緣故,店內非常冷清,沒有一個客人。撲麵而來的藥味熏的人直皺眉頭,北牆上方掛著‘懸壺濟世’的匾額,若仔細看下麵的提款,識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遼東和遼西郡郡守合夥寫的題跋。單有這塊匾額,可以讓這家藥店的主人在這廣袤的黑土地上橫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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