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嗚鳴,沉鬱的金紅色萬字符從蠟黃的帛錦上浮出來,以畫上的龍馬為中心,逆時針旋轉,飛速地向四周遊散開來。


    “吼……”


    山呼海嘯的嘶吼聲突然響起,其聲悲戚,哀而空寂,仿若洪鍾一般從遙遠的空穀中傳來,帶著積年沉久的怨憤,噴薄而出。


    屋頂的水晶吊燈“嘩啦”一聲炸開,連帶著天花板內的監控攝像頭一起光榮殉情了,整個貴賓室一片濃墨重彩的黑。


    “啊……”原本已經吹燈拔蠟的馮崢被刮花了臉,瞬間詐屍,跳起,驚恐看著一臉詭笑的卜玄,嚇得說話的舌頭都擼不直了,“該,該死的……你……你都幹了什麽?哦,哦,見鬼,見鬼,那怪物動了……天啊……它要出……出來了,出來了……妖怪,妖怪……鬼啊……”


    巨大的視覺衝擊完全閃瞎了馮崢的眼,內心崩潰的刹那,他終於鬼哭狼嚎地扭著八字步,屁滾尿流地奔逃而去,順帶肩膀上搭著一串小鬼頭,跟接火車似的……


    紅色的火焰踩著桃木燃燒的嗶嗶啵啵聲,歡快地扭著圓舞曲,卜玄幾不可查地後退了一步,側臉被火光鏤成一道剪影,凝眉定目地看著帛錦上浴火掙紮龍馬,出聲道:“出來吧!”


    畫上困獸一般奔突的龍馬仿佛受到召喚一般,搖頭擺尾地長鳴嘶叫一聲,屁股一撅,後蹄猛地蹬地,“嘭”的一聲,終於撞破了帛錦上的封印禁製,呼嘯著踏雲飛出。


    出畫的瞬間,原本巴掌大的龍馬跟吃了發酵粉似的,瞬間膨脹數倍,淩空一個漂亮的空翻,屁股借力後沉,張嘴對著卜玄就咆哮著噴了一團火出來,連帶著鼻孔都冒出一陣妖嬈的白煙。


    卜玄不避不閃地伸出一隻手,穿過呼嘯而來的烈焰猛火,準確地按在龍馬的腦門上,隻用一指之力,便把外強中幹的龍馬按到了地板上。


    “嗤”的一聲,龍馬第二口已經到嘴邊的火氣立刻打了一個回馬槍,被悶回了肚子裏,翻滾的濃煙自它口鼻處洶湧而出,瞬間便罩住了他的身體。


    片刻後,濃煙散去,原本氣勢凶悍的龍馬再次變回巴掌大小,小東西似無所覺,一骨碌爬起來,打了兩個脆梆梆的響鼻,才悲傷地發現自己又變成了矮矬子。


    它茫然的抬頭看了看卜玄,黑漆漆的小眼睛瞬間亮了,歡快地嗷嗷叫了一聲,“吾主……”


    剛叫完,小東西又嘴巴一撇,扯著嗓門,嚎嚎大哭起來,“嗚嗚……嚶嚶……”


    小龍馬哭著往卜玄腳邊跑去,一屁股坐上他的鞋子上,四蹄熟練地纏上卜玄的小腿,嗚嗚叫道:“嗚嗚……君生兮,漓甚思君,日日盼君歸……然,君久不歸兮,漓償欲以死殉之……然,河伯叛臣,漓不慎為玄女所收,於火烷布中封印至今,漓甚恨兮!嗚嗚……”(龍馬的名字叫漓)


    一分鍾前,樓上休閑室,閉路電視黑屏之後,宋晨立刻奪門而出,心急火燎地從七樓飛奔而下,直奔卜玄所在貴賓室。


    及至門口,宋晨堪堪收住急促的腳步,氣喘籲籲地推開門,暗無天日的室內,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哭成一支帶雨梨花的小怪物,然後,他才對上卜玄那雙看過來的眼睛,那是一雙凝然清亮卻又暗藏玄機的眼睛。


    “你來了!”


    “你怎麽樣?”


    兩人同時開口,隔著一道門檻,遙遙相望,一人在暗,一人在明,一人在內,一人在外,彼此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著天涯之遠。


    宋晨的右手撐在門框上,身形站得筆直,兩人之間的空氣漸漸凝固起來,沉靜而肅穆。


    宋晨突然感到有股悶氣自胸口升起,煩躁得要命,眼見卜玄沒有出來的意思,他終於還是受不了這冷漠的疏離感,抬腳進門,拉過卜玄的左手,握在掌心,問道:“你是不是受傷了?”


    卜玄搖頭,凝了深黑底色的眼底湧上柔軟的笑意,他突然彎腰,揪著漓脖頸上一撮鬃毛,把它從腿上扒拉下來,扔到宋晨的懷裏。


    小龍馬四蹄騰空,嗷嗷叫喚起來。


    宋晨一陣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揪住小東西的尾巴,遂拎起來,倒提著湊到眼前,打量了兩眼,好奇地問道:“這什麽東西?”


    卜玄極近的凝視著宋晨眼睛,毫無壓力地睜眼說瞎話,“狗!”


    騙三歲小孩呢?!


    宋晨一臉懷疑地看著卜玄,卜玄低眸含笑,溫柔而深沉地抬手,彈了一下小東西圓滾滾的肚皮,逗趣道:“漓,叫一聲給他聽聽。”


    漓瞬間怨念纏身,直覺心頭咆哮過一萬頭小龍馬,不情不願地撅起嘴巴,窩成小喇叭狀,叫了一聲,“嗷嗚……”


    宋晨驚詫地抬頭,覷著一雙黑幽幽的眼睛,笑問道:“你確定這是狗的叫聲?”


    小龍馬不忍卜玄為難,急急解釋道:“此乃天狗之聲也!”


    說完,它又嗷嗷叫了兩嗓子,以證自己所言非虛。


    宋晨半垂著頭,嘴角抽出上揚的弧度,連帶著眉眼都彎了起來,他用手指按了按龍馬小腦門上的兩隻角,輕輕笑道:“真醜!”


    “……”漓目瞪口呆地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小眼睛,直覺內心受到了一萬點擊的傷害,立刻傷心得眼淚掉下來,一撅屁股,高貴冷豔地反擊道:“汝與河伯同使人惡矣,吾恨爾!”


    “河伯是誰?”宋晨掏了紙巾出來,兜頭蓋在小龍馬的腦袋上,揉了兩下,本意是想給它擦擦眼淚,沒想到卻糊了它一臉毛。


    漓被揉得暈頭轉向,眼睛都被鬃毛糊了起來,但仍不忘嘰裏咕嚕地回道:“河伯,乃一龜也,為九黎之叛臣也。”


    宋晨小心地幫小龍馬扒拉開糊在它眼睛上的鬃毛,又問道:“那你是誰?”


    漓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挺著二兩肉的小胸脯,回道:“吾乃龍馬也,生於……”


    話說到一半,小龍馬對上了宋晨一臉似笑非笑地表情,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說漏了嘴,瞬間腸子都悔青了,呼哧呼哧地噴出一鼻子白煙,糊了整張臉。


    嗚嗚……沒臉見主人了……


    “龍馬?”宋晨挑眉,凝眸看入卜玄的眼底,問道:“它就是那個伏羲氏觀天下,看龍馬之身的龍馬?”


    相傳,上古伏羲氏時,因伏羲氏教民“結繩為網以漁”,養蓄家畜,促進了生產的發展,改善了人們的生存生活條件。因此,祥瑞迭興,於是天乃遣一龍背馬身的神獸,授神物於伏羲氏。


    此神獸,高八尺五寸,身批龍鱗,生有雙翼,淩波踏水,如履平地,背負圖點,由黃河進入圖河(今洛陽市孟津縣,白鶴、送莊鄉境內),遊弋於圖河之中。


    伏羲氏見後,依照龍馬背上的天賜圖點,畫出了圖樣,此圖樣便是神物河圖,之後,伏羲又依此而演成八卦,後傳為《周易》來源。


    不過,關於河圖,還有另外一說,那就是——河圖乃帝王受命之瑞。


    史上有關帝王受河圖的言說不甚繁多,如黃帝受河圖,帝堯得龍馬圖,帝舜得黃龍負河圖,成湯至落得赤文等等。


    卜玄揭下牆壁上的火烷布遞給宋晨,見他還在等著自己的答案,遂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複又搖頭,解釋道:“非伏羲氏觀天下,乃有何氏也!”(火烷布,乃用火光獸的毛發織成,髒了用火一燒就可變幹淨)


    “有何氏?”


    宋晨疑惑,剛想再問點什麽,卻聽到公子朝突然在外麵厲聲叫了起來:“劉三,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跟我玩兒兩麵三刀,信不信爺我現在就崩了你?”


    宋晨一驚,忙用火烷布包住小龍馬,塞進口袋,拉著卜玄走了出去,一眼便看見公子朝氣勢洶洶地拿著一把柯爾特抵在劉三的腦門上,滿臉疾言厲色的凶狠。


    劉三麵不改色地抬手,緩緩撥開抵在腦門上槍口,狐狸般笑道:“公小爺,別衝動,小心擦槍走火!”


    公子朝危險地眯起眼睛,陰測測地笑了起來,“劉三,你搶了我槍,劫了我的人,小爺我再不給你‘走’把火,怎麽對得起你的良苦用心,你說是不是?”


    “公小爺所言甚是!”劉三忙不迭地點頭,語氣十分的誠懇,但態度藏著七分強硬。


    隻見他風度翩翩地虛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公小爺,你我都是出來混的,有些債遲早要還,不急。我劉三一向有擔當,一事歸一事,今日我們暫且不談槍的事,隻談人的事。”


    說著,劉三停頓了一下,偏頭,瞥了宋晨和卜玄一眼,又繼續道:“剛才你們贏了賭局,按照約定,我是該放人。隻是,此前玄先生臨時加碼,我們也同意了,如此一來,此刻我要求你們再添一具幹屍換人,也算是禮尚往來。二常言道禮尚往來,有來才有往,宋先生,玄先生,你們說是也不是?”


    宋晨搖頭,眼底浮上冷冷地笑意,反駁道:“劉三,你這話可說錯了!你想糊塗,我們可不糊塗,加碼的那幅畫是賭場,可不是你劉三。若照你所言,臨時添加的籌碼是你的,那我就不得不多問一句,此次賭局,關先生也有參與了?還是說整件事情一直都是關先生策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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