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最酷熱的時候漸漸過去,天氣也慢慢涼爽了下來。今日剛剛下過一場雨,林瑞珺看著院子裏那些移栽上去的草木沾了水汽,有了一絲鮮活的氣息,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夫人,福伯來了。”張媽媽走了進來,見她開著窗戶站在那裏吹風,趕忙上前幾步把窗子關好,絮絮叨叨說道,“夫人莫要貪涼,吹壞了身子就有得罪受了。”


    林瑞珺也不阻止,問道:“事情不是差不多了嗎?”


    柳府要搬去新的府邸,家裏女眷管不了這些事情,福伯身子又不好,隻靠他一個人實在忙碌不過來,不知道這柳澄怎麽想的,居然求到了她這裏來。


    人手不夠,臨時找幾個也是可以的啊,到時候若是用的不稱心,事情完了打發了就是,幹嘛來找她?不說別的,光是她的身份,就不適合來幫他。


    “夫人應該知曉,柳家根基淺薄,能信賴的仆人也隻有福伯一個,而搬遷又涉及到府中財物往來,福伯光是這一塊就操心不過來了,別的事情更是無力旁顧,我朝中事情多,於這些事情上又沒什麽經驗,臨時找人也不放心,所以不得已才請夫人幫忙,還望夫人答應才是。”


    柳澄當時是這樣和她說的,她不會輕易答應,可沒想到最後柳澄居然告訴她,他最近忙著調回之前被貶官員一事,正和朝中眾人唇槍舌戰,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管這些,若是一個分心,估計這事就辦不成了……


    可惡!居然這樣威脅她!


    最後林瑞珺還是答應了下來,不過卻聲明隻讓張媽媽和徐管事悄悄回去相助,她負責計劃安排,並且涉及財物的事情她絕對不碰。


    她管了柳府兩年,對於柳府下人以及府中情況很清楚,張媽媽徐管事也是得力之人,因此很快解了福伯的燃眉之急,隻是……林瑞珺越來越不明白,這樣做其實也是大費周章的,柳澄他……


    “或許是出了什麽急事?”張媽媽也不知道,柳府後日搬遷,具體事情已經安排妥當,該她們做的那些事情都差不多了,福伯今日還來做什麽?


    “先去看看吧。”人都來了,不可能把人家趕出去,而且在柳府那兩年,福伯對她也是恭敬有加,若是沒有他,她也沒那麽快能在柳府站穩腳跟。


    “是。”張媽媽也跟了上去。


    福伯坐在前廳裏,進來的時候悄悄打量了一下這棟宅子,雖然不大,但樣樣俱全,幹淨整潔,他心裏也是寬慰,夫人看著就不是個會讓自己過得不好的人。


    哎,若是沒有明月郡主從中插手,沒有皇帝那道聖旨,自家少爺和夫人,也是般配的一對兒啊。


    他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前人影一閃,林瑞珺已經走了進來,他連忙起身行禮,身子還未彎下,就被林瑞珺扶住了,“福伯多禮了,您身子不好,就不要起來了。”


    福伯也沒再堅持,林瑞珺坐下以後他才坐下。


    “不知福伯此行,有何要事?”林瑞珺笑著問道,柳府事情雖然已經安排妥當了,但是福伯身為管家,必定還是有很多事情要忙,此時過來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了。


    福伯聽了,想到自家少爺交給自己的事情,忙說道:“老奴此番叨擾,是少爺有事要老奴親自轉告夫人。”


    聽他說得這麽鄭重,林瑞珺不由正了臉色,問道:“何事?”


    “少爺說,他找到了一些當年右相陷害令尊的證據,想找夫人過去商議此事,並且令尊家書已到,到時候夫人可一並觀之。”福伯躬身說道,他是柳家忠仆,有些事情柳澄也不會瞞他,這裏又沒有外人,他也就直說了。


    林瑞珺一時間忽略了前一句話,隻注意到“令尊家書已到”,她興奮地站了起來,激動地說道:“我父親家書已經到了?是真的嗎?”


    本朝對因犯事被貶的官員的書信來往看管十分緊密,像她父親的家書,就得先送到吏部,由吏部認真檢查之後才會派人送來給她,還不許她保留,看完之後就會被收回去。


    南海距離京城那麽遠,一年最多也就一封家書,有時候遇上意外,家書還會遺失,這八年來她也不過收到五封。


    “是的,這回我家少爺親自拿了回來,商議事情的時候順便給您。”福伯說道。


    柳澄如今在兵部,仕途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他去要一封家書,吏部的人肯定也會送他這個人情。


    林瑞珺此時稍微恢複了些鎮定,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家書的喜悅讓她忘了思考別的事情,隻顧著問道:“福伯,大人說在何時何地了嗎?”


    福伯一想到自家少爺安排的地點,心中也是困惑,不過臉上並未顯露,說道:“少爺說明日沐休,他在……在柳家新宅恭候夫人。”


    “新、新宅?”林瑞珺愣住,“為、為何是那裏?”


    什麽茶樓酒館都可以啊,為何在柳家新宅?


    福伯這可就不清楚了,少爺做什麽事情他也猜度不來,“這老奴就不清楚了,”福伯抬頭望著林瑞珺問道,“夫人明日可有時間?”


    林瑞珺嘴唇緊緊抿著,能沒有嗎?即便沒有,為了那封家書,她也會騰出時間來的。


    這柳澄,究竟要幹什麽?


    “自然是有的,麻煩福伯轉告大人,妾定如期赴約。”林瑞珺咬咬牙說道。


    “如此,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福伯起身說道,如今話已經呆到,他得趕緊回去複命,府中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做呢。


    “張媽媽,你送送福伯。”


    “是。”


    待福伯走了,林瑞珺還呆呆站在原地,柳澄有事相商?何事?和她父親有關嗎?


    種種念頭紛至遝來,她腦子亂哄哄的,索性不再去想,明日見了柳澄,自然就知道了。


    ***


    柳府新宅與老宅不在同一個方向,但是離皇城更近了,由此可見隆恩盛大。


    由於柳澄並未說準確時間,林瑞珺心中又掛念著家書,所以早早起了,等估摸著柳澄已經用掉早膳之後就出發了。


    這個時候路上都是些來往商販,倒不用擔心遇上熟人,到時候難解釋。馬車一路到了新宅,林瑞珺直接讓人趕去了後門處,新宅臨近幾家都是勳貴,她可不想大搖大擺從正門進。


    去到後門,已經有人候在那裏了,是個麵生的小廝,一見到她們就趕忙上前說道:“夫人來了,少爺說的不錯,您果真是直接來的後門。”


    小廝是個活潑的,林瑞珺帶著兩個丫鬟跟在他後麵,一路上他嘰嘰喳喳說著沿途景色,一幅與有榮焉的樣子。


    新宅比老宅大了兩倍不止,且之前住的都是達官勳貴,這裏麵的布置自然是氣派不俗,而庭中樹木蔥蘢,小徑曲折,倒也不失雅趣。


    不遠處的湖麵上有座涼亭,有一座曲折的棧橋鏈接岸邊,隱隱可見亭中一道人影,林瑞珺認出是柳澄。


    “夫人,少爺就在那邊,奴才引您過去。”小廝在前麵帶路,林瑞珺則提著裙角小心翼翼地走著,她有些怕這樣的棧橋,一個不小心就會掉下去了。


    “少爺,林夫人到了。”小廝躬身說道。


    柳澄轉過身,聲音清冷入泉,“嗯,你先下去吧。”


    “是。”


    待小廝走了,林瑞珺心中實在掛念家書,朝他行了一禮之後,就急急往桌上望去,卻見上麵除了一些瓜果點心,什麽都沒有,心中驚訝,不由得抬眸朝他望去,這一望,卻呆了呆。


    平日所見的柳澄,穿著都是十分考究,一看就知道是個嚴謹之人,可是今日……他卻隻著一件象牙白的單衫,腰間係一條二指寬的藍色玉帶,頭上既未帶冠,也未簪發,隻是用一條發帶束了一半頭發,輕袍緩帶,玉樹臨風,比往常少了幾分嚴謹,多了幾分……風流。


    林瑞珺急忙垂下頭,他這樣家常的打扮來見她……不妥吧?


    “夫人快坐,”亭中有竹椅,柳澄替她拉開一張說道,“夫人莫急,家書在這的,我可不會誆人。”


    林瑞珺點點頭坐下,忍不住抬眸望著他,目露催促。


    柳澄看了看她身後的兩個丫鬟。


    林瑞珺會意,雖然不解為何要避開她們,但還是說道:“這裏不用伺候了,你們去湖邊等我吧。”


    “是。”阿鶯、阿鸝去了湖邊,找了個石凳子坐下,遠遠看著這邊。


    “大人?”林瑞珺咬唇催促。


    柳澄淺淺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她,“信是前日到的,我無意中知曉了,便要了過來,已經和吏部說過了,不用還回去。”


    林瑞珺接過信,信上還帶著他淡淡的體溫,她聽了忙說道:“妾謝過大人。”


    “別妾不妾的了,難道以後我們談話你都要這樣生疏?那還怎麽談?”柳澄靠在竹椅上,一手搭在膝上,手指輕輕點著膝頭說道,“你看,我都沒自稱‘某’或者‘在下’呢。”


    林瑞珺不解他為何說這番話,呆呆看了他一會兒,有些傻裏傻氣地“哦”了一聲之後,就打開信封看了起來。


    信封是開了口的,顯然已經被檢查過了,裏麵也沒有什麽不能見人的,她心中急切,也顧不得許多,急急看了下去。


    柳澄在一旁,看著她垂首閱信的樣子,貞靜柔美,心中仿佛有一根羽毛輕輕刷過,癢癢的,之前一閃而過的那個念頭又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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