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高考那年,夏涼寂的生活仿佛蒙滿了塵埃。她每天都像個冰冷的機器一樣,隻知道瘋狂的讀書,寫字,期待著早日離開這個灰頭土臉的小鎮。


    那場大火後,整個一中經過一番簡單修整後,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軌,但活下來的每個人都知道,那些往日裏的歡聲笑語已經不複存在了。


    林木再也不和別人討論蒼.井空了,馬山再也不會為了所謂的“愛情”四處嘩眾取寵了,李小秋再也不能每天對著小鏡子化著濃妝招搖過市了。


    每個人,都像在一夜之間換了一副麵孔。


    而那段日子就像指尖沙,不知不覺間就沿著指尖流淌而過。


    高考後,填報誌願那天,夏涼寂再次上網查了查沈良燁的百度百科,她緊緊盯著“所在地”那一欄,看著“海城”那兩個字,似乎望眼欲穿。


    最終,她毫不猶豫地報了海城a大。


    這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因為愛一個人而選擇奔赴一座城。


    因為她覺得,愛一個人,就要去他的城市,要麽隨便走走,看看他曾走過的路,看過的雲,呼吸過的空氣;要麽死守在他的城,就算不能與他相伴終老,也能每天帶著希翼而生。


    到老,到死。


    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實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在對待愛情上與她有著同樣的謙卑。


    這個人就是林木,他偷偷看了夏涼寂的誌願表,也毫不猶豫的和她報了同一座城市的同一所學校。


    拿到上海a大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夏涼寂的爺爺在書房裏唉聲歎氣。


    自從夏涼寂的爸爸走後,他明顯蒼老了。他一頭白發,滿臉褶皺,手上布滿了暗黃色的老繭。他看著時隔一年終於有了笑容的夏涼寂,隻能微微歎息道:“罷了,罷了。涼寂啊,盡管你沒能遵從我的意願報考省內的醫大,但是看到你這麽開心,爺爺這點兒遺憾就不值一提了。”


    這天,夏涼寂的媽媽秦燕突然打來電話,她先是簡單詢問了夏涼寂的高考成績,接下來她就變得支支吾吾的。


    自從秦燕去海城打工後,這一年來,夏涼寂忙於應戰高考,秦燕為了生計沒日沒夜的加班趕工,所以她們母女之間的聯係就越來越少了。


    其實夏涼寂比任何人都能理解秦燕這些年的痛苦與艱辛,自從她擺脫了夏宗寶的暴力與糾纏後,她還要一個人扛起家庭的重擔。


    直到秦燕告訴她:“涼寂,媽媽要結婚了,就在本月的28號。你,會祝福媽媽的,對嗎?”


    突然得知秦燕即將結婚的消息,夏涼寂的雙手在那一瞬變得冰涼,她整個人靜止了幾秒,努力深呼吸後,她笑了,眼睛通紅,“媽媽,我會祝你幸福。”


    “那,你會來參加媽媽的婚禮嗎?”


    “當然。”


    她看看牆上的日曆,距離28號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剛好學校快開學了,她覺得她該提前收拾行李準備出發了。


    夏涼寂正準備打包行李的時候,馬山來了。


    此刻是夏末的黃昏,院子裏的花草被日光蒸發出的水汽還未消散,太陽就落進了西山。


    這一天的馬山西裝革履,他穿著油光錚亮的皮鞋,整個人都顯得精神煥發。


    走近一看,他的頭發打了發蠟,根根直立。再仔細看,他的臉也不似從前那般圓潤了,此刻的馬山,竟多了一絲成熟與內斂。


    他一走進屋,夏涼寂就僵立在那裏。因為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一句話:“時光不為少年留,太匆匆。”


    馬山朝她笑了笑,踟躇了幾秒後,他說:“涼寂,我是來跟你告別的。”


    “告別?你要去哪兒?”夏涼寂上下打量他一番,一臉的疑問。


    “我要去廣州了,你知道的,我爸在那邊有個服裝加工廠。他早就說過,說我不是讀書的料,倒不如早點走向社會,跟他一起創業。”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甚至有些哽咽了:“我媽被大火燒死在這個小鎮裏,我家的老房子也早就麵目全非了。涼寂,跟你告別後,我想我再也不會回來了。你要保重。”


    說完,馬山的雙眸就濕潤了。金色的霞光籠罩著他的背影,她目送著他,翕張的嘴唇吐露出輕輕的音符。在那個盛大的黃昏裏,所有的一切都鑄成了僵化的歲月長河的一部分。


    再見了,馬山。


    再見了,那段兵荒馬亂的時光。


    15


    傍晚,夏涼寂在打包行李時,突然在衣櫃的夾縫裏發現一張發黃的老照片。


    照片五寸大小,邊邊角角都有些微皺褶了。一個笑靨如花的姑娘站在黃浦江畔,大概八,九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粉紅色蓬蓬裙,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花仙子。


    夏涼寂反複看了幾眼,絞盡腦汁她都想不起照片裏的姑娘是誰。


    直到照片背麵出現一行工整的小字:愛女林姍姍於1998年,上海。秦燕留。


    那一刻,夏涼寂的頭腦開始變得空白。


    愛女林姍姍?


    秦燕?


    夏涼寂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她的媽媽秦燕竟還有一個女兒!


    那天晚上,借著昏沉的燈光,夏涼寂的奶奶為她講述了一段塵封的往事。


    故事裏,有秦燕,有夏宗寶,有林姍姍,甚至,還有沈良燁。


    原來,秦燕在嫁給夏宗寶之前,曾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


    她和前夫是在同一家工廠打工認識的,兩人一見如故,很快就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可好景不長,在秦燕懷林姍姍時,她的前夫竟和工廠裏的一個小女工私.奔了。秦燕含辛茹苦地將林姍姍撫養到十歲時,林姍姍就生了一場重病。


    麵對高昂的手術費用,走投無路的秦燕就經媒人介紹嫁給了夏宗寶。


    那是1992年的夏天,她收了夏家兩萬塊錢禮金後,就用那些錢給林姍姍治病。夏宗寶雖看起來憨厚老實,卻衝動,易怒。


    於是,為了避免林姍姍在夏家受委屈,基本痊愈後的林姍姍就被秦燕送到了娘家撫養,並定期支付林姍姍撫養費。


    至於秦燕為什麽隱瞞夏涼寂有關林姍姍的存在,也是有原因的。


    自從夏涼寂開始咿呀學語,夏宗寶就買了一輛二手摩托車,每天用來接送上幼兒園的夏涼寂。


    據奶奶說,有一天,在夏宗寶接夏涼寂回家的路上,摩托車突然出了故障,那一次,夏宗寶的頭部遭遇嚴重創傷,甚至損傷了腦部神經。


    從那以後,每當夏宗寶發病時,夏家就成了重災區。除了夏涼寂的爺爺奶奶,每個人都遭受過夏宗寶或輕或重的毆打。


    於是,秦燕再也不敢提起林姍姍了,尤其是在夏宗寶麵前。


    直到林姍姍大學畢業,她對秦燕多年來遭遇家暴之事早有耳聞,於是林姍姍為了便於照顧秦燕,索性選擇留在鎮一中工作。


    那是2005年,林姍姍作為一中的青年骨幹教師,被學校外派到海城的一所高中做交換教師,為期半年。


    林姍姍為了給秦燕減輕壓力,就在工作的同時,找了一份兼職家教的工作。


    通過這份工作,她結識了沈氏集團的二公子沈良燁。


    據說,沈良燁自打出生起,就有高人曾指點過沈家,說這孩子命.犯孤寡,注定漂泊一世。


    當時,許多人都對這種“封.建迷.信”的說法嗤之以鼻,沈家人也同樣。但是,就像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一樣。


    自沈良燁出生還不到兩個月,他的爸爸就因一場經濟糾紛鋃鐺入獄,他的媽媽因不堪重負墜樓而亡。


    於是,沈家人開始一致認為,沈良燁正如高人所說,是個“不祥”之人,他的降生,注定會給沈家帶來無數災難。


    好在,沈良燁的哥哥沈良年一直都對他疼愛有加。但是除了沈良年,沈家上下都避他如蛇蠍。


    就這樣,在異樣目光裏長大的沈良燁變得放.蕩不羈,他到處打架鬥毆不說,甚至日日酗酒,夜夜笙歌,但無論他做出怎樣出格的事,沈良年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他。


    直到林姍姍的出現,她用她的溫暖與熱情融化了他,她讓他找回了活下去的自信,甚至讓他愛上了攝影,看見了前路的曙光。


    但是這時,沈良年卻極力反對他們在一起。他以林姍姍接近沈良燁圖謀不軌為由,將她趕出了沈家。


    而那時,遭遇愛情重創的沈良燁,在事業上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原來,他精心準備已久的攝影作品竟被同行竊.取並獲得了國際大獎,而接觸過那部作品的人,除了他,就隻剩下了林姍姍。


    那天,心灰意冷的沈良燁開始對林姍姍產生了懷疑。於是,悲痛欲絕的林姍姍連夜離開海城,回到了清風鎮。


    可當她剛回到一中上班時,卻突然被校方告知,她因品行不端,私生活混亂而被停職調查。


    那一天,遭遇愛情與事業雙重打擊的林姍姍在絕望之時給沈良燁打電話,而接聽電話的卻是沈良年。他告訴林姍姍,沈良燁即將和許氏千金許淺訂婚。


    林姍姍不相信,那一刻她隻想找到沈良燁,但是那段時間,沈良燁如同人間蒸發了一樣。


    就這樣,生無可戀的林姍姍選擇了割腕自殺。


    奇怪的是,當秦燕悲痛交加地趕往醫院時,林姍姍的遺.體卻不見了!


    於是,這麽多年來,秦燕都對沈家懷揣著濃濃地恨。她一直懷疑,沈良燁的哥哥沈良年當年之所以費盡心思拆散沈良燁和林姍姍,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陰謀。


    她堅持說,林姍姍的死絕非自殺,她要清風鎮的警察務必查出當年隱藏的真相,還林姍姍一個清白。而她的遺體究竟去了哪裏,直到今天,都是個未解之謎。


    後來,沈良燁再次出現在清風鎮時,他告訴夏涼寂的爺爺奶奶,其實三年前,他曾來清風鎮找過林姍姍,隻是途中遭遇了車禍,他在醫院躺了整整兩年才得以痊愈。


    醒來之時,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他說,這些年他一直都活在深深地愧疚與仇恨裏,惶惶不可終日。


    …


    奶奶說,這就是他們的故事。


    一個有關愛與恨,錯過與生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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