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抱在一起,閻君本著非禮勿視的原則轉過頭去,可等到他脖子都快僵了,那兩個還不分開,他忍了忍,終於是忍不住幹咳了幾聲。


    程梓川鬆了手,樓月潼也退開,兩個當事者一臉若無其事,倒顯得閻君尷尬過頭了,心道:“你們膩歪好歹看看場麵啊!”


    然而他麵色不顯,一板一眼的見禮:“多年不見,魔君風采依舊。”


    樓月潼道:“得了吧,咱們千萬年加起來總共也隻見過一麵。”


    閻君:“……”


    這年頭,能這麽不給他麵子的已經很少了,閻君憋了憋,也找不出寒暄話接下去了。六界之中,除了魔界,其他都挺不待見樓月潼的,鬼界更是首當其衝,因為聖尊隕落後,六界亂成一團,死的人多了,平白無故就加大了鬼界的工作量,累得閻君七百年來就沒歇過。


    關於這一點,仙帝明啟跟他就很有共同語言。


    好在程梓川最了解樓月潼的性子,主動攬過了話題:“我無意闖入陰間,且謝過閻君相護……”


    他這話一說,閻君目光閃了閃,登時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其實在樓月潼趕到之前,他們已談過此事,程梓川避重就輕,顯然不想讓樓月潼知曉。


    “此事本是鬼差失誤,算不得什麽,為表歉意,三生台便由著二位了。”閻君也不傻,當下就順著他的話圓了個謊。


    樓月潼不滿的說:“你們倒是一團和氣了,這真的隻是失誤?”


    程梓川反問:“不然呢?”


    樓月潼不知為何心裏有些不舒服,好像她怒氣衝衝而至想為人家討個公道,結果人家壓根就不領情,還跟債主打成一片……然而也是她自己先前說了,她是為斬緣台而來,又不是為程梓川。


    這下又悶又氣,便甩袖離開,往三生台去了:“隨你!”


    程梓川想拉住她,卻隻覺一片衣角滑過掌心,心中輕輕歎了聲。


    閻君道:“依我看,她倒不是不在乎你的。”接著他又一轉:“但你們倆真不適合在一起,趁早斷了的好,免得日後難做。”


    程梓川淡淡道:“正要去斷。”


    “……”閻君無語了會,才歎道:“別裝傻啊,你雖然還未覺醒前世記憶與身份,好歹也知曉個大概了。斬緣台能斬斷你們之間的契約,使你們不再同命相連,但卻不能徹底斬斷你們之間的因果,縱然你再輪回百世,還是會與她糾纏在一起……莫怪我失禮,她設計成了你的命劫,又棄你不顧,你真的一點都不怨嗎?”


    閻君還有一句更傷人的沒說——說到底,樓月潼隻是將聖尊當成逃脫天譴的工具,否則憑她犯下的種種大罪,魂飛魄散一百回也不夠的。


    程梓川很輕的笑了笑,“知曉不代表著能感受到,從旁人口中聽到‘我’的遭遇,我卻不能感同身受,怎麽怨?如何怨?許是此刻的愛太深,唯有消磨掉了,才能體會到其他。”


    “我明白了。”閻君看著他,認真道:“……她真的是不應該。”


    程梓川表情很自在,有種隨遇而安的沉靜與灑脫,還有心情開了個玩笑:“別說她不好啊,她會生氣,我也會生氣的。”


    閻君也笑了起來,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我相信很多人都希望你對她的感情能早些消耗殆盡。”


    如果這麽簡單,聖尊就不會隕落了。


    程梓川不再說什麽,道一句告辭,便也往三生台去了。


    閻君在原地站了一會,走回桌案邊,翻開生死簿,上麵還留存著四個字-——“命格錯位”。


    他先前告知程梓川的就是這件事,有個人的命格發生了偏移,與出生時已大為不同,而且竟逐漸向程梓川靠攏與重合,那個人就是程曜。若不能板正,長此以往,程曜甚至有機會取代程梓川的命格。


    閻君剛發現時,驚愕至極。程梓川的轉世經由他手,是以他是除了神木扶桑外第二個知曉程梓川真實身份的,他難以想象會有人能取代程梓川的命格。


    直到用生死簿查探後,他連蒙帶猜,得出一個結論:程曜非程曜,乃神君戰煌寄體。他才明白這事情大了。


    閻君得知此事,幾乎坐立難安,便趁此機會將程梓川的魂魄招了下來,為的就是提醒他,若是可以,奪回失去的一魂才是重中之重。


    可程梓川也有不得不留著程曜的理由,閻君無法,正勸他時,樓月潼便來了,這事也就不好再談了。


    提醒之意達到了,閻君心中稍安,卻還是忍不住歎氣:“要變天啊這是……”


    忽然,他想起什麽,抬頭望去,伸指一彈,一道光束往三生台而去——


    三生台上三生鏡,三生鏡裏看前塵。


    並蒂蓮開,若有情人吞下蓮心,便可結永世情緣,對有情人來說可謂夢寐以求之物,然而蓮心一旦被取下,並蒂蓮就會枯萎閉合,等待著下一次花開。千年萬年,誰也不知它什麽時候什麽條件才能再次開花。


    樓月潼站在三生台前有一段時候了,霧氣氤氳,令她的身影模糊其中,豔極的眉目也淡了些,她看著那株並蒂蓮,晶瑩欲滴的花瓣,透著柔和的光暈,顯得聖潔又美好,就宛如一對交頸而生的情人,相依相伴,不可分離。


    她偏了偏頭,跳了上去,伸手便去摘那蓮心。


    “在做什麽?”程梓川的聲音恰好想起,另正在做壞事的小魔女驚了驚,瞪了他一眼,理直氣壯的說:“既然來了,當然得帶點什麽回去,你看到了還問?”


    程梓川聞言垂了垂眼眸,再抬起時不露聲色的笑道:“你摘了蓮心,閻君怕是會找你拚命。”


    並蒂蓮多珍貴難得啊,幾乎可成鬼界一大特色,放著也是最好看的,閻君平日把它當寶似得供著,誰來求取都不肯給的。


    “拚就拚,怕他啊?”樓月潼輕輕哼了聲,到底是沒去摘。


    程梓川走過去,柔聲道:“難得這麽聽話啊。”


    樓月潼眯了眯眼,拽著他的衣襟將他拉了上來,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摸著他的臉說:“程梓川,如果我對你毫不留情,你也不要對我再留情。”


    程梓川愣住,聽她沉悶的語氣,竟沒由來的心中一滯,慢慢道:“怎麽,你終於發現了自己很壞嗎?”


    “我一直很壞,可我知道,你就是愛這樣的我。”她彎著眼眸,聲音低啞,顯得繾綣又惑人。


    程梓川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攬住她,俯身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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