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曾說過:“計算機普及要從娃娃抓起。”


    其實,愛國主義灌輸也要從娃娃抓起。雖然這四個留日學生已經不是娃娃了,可亡羊補牢,猶時未晚。故而孫元起決定在他們啟程去日本之前,好好地給他們惡補一番。


    當然,除了愛國愛民思想,培訓內容還包括日本風俗習慣、基本日語對話等。這幾個學生在高等學堂學的外語都是英語,貿貿然把他們扔到日本去,肯定就跟掉進雞窩的鴨子一樣,無法溝通,舉步維艱,短時間內很難融入到正常的學習生活中。


    好在學校本來就有西郡宗這樣專門教授日語的老師,毋庸假手他人。另外,圖書館長王國維也在日本留學過一段時間,由這位過來人親口講述中日習俗差異,那絕對是切中肯綮。


    在工作餘暇,孫元起也會特意找這四個學生聊聊,內容總是有意無意地朝未來的國內外形勢上引。一方麵是想聽聽他們的高見,盡早糾正他們認識上出現的偏差;另一方麵則是想把自己所知道的未來走勢說出來,希望他們能從中了解曆史的進程,從而少走一些彎路。


    熙熙攘攘中,學校正式開學,學生們上課的上課、軍訓的軍訓。孫元起見一切走上正軌,才想起叔祖父、王文韶中堂都一再向自己囑咐的話:隔著十天半個月的,記得去上翰林院一回,便是喝茶看書也行,總不能不去。


    “油浸枇杷核子”的話可以不聽,叔祖大人的話卻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擇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孫元起別別扭扭地穿上工作套裝,叫過老趙,準備進城。


    老趙逮眼看見孫元起穿著從四品的官服,戴著紅纓花翎的涼帽,幹淨利落地打了個千:“給老爺請安”


    “去、去、去”孫元起不耐煩地揮揮手,“老趙,咱們都認識這麽些年了,哪來那麽多的虛文假禮您也奔五十了,這麽一跪,不是折我的壽麽?”


    老趙這才起身,嘴裏兀自辯解道:“老爺,您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小的給您磕頭,怎麽會折您的壽呢?再說,這官袍乃是皇上禦賜的,沾了皇家龍氣,尋常鬼神都不得近身,普通人見了哪能不磕頭?不磕頭才是折小的壽呢”


    孫元起心想:首先,我是時刻穿越,不是文曲星下凡;其次,這身官服是學校每年招兩百個留學生,替老太太省了一百萬兩白銀換來的。即便說是“賜”,那也是慈禧良心發現,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皇上?皇上在瀛台數星星玩呢,哪裏會知道世界上還有我這麽一號人?


    當下卻懶得反駁老趙的話,隻是吩咐道:“老趙,你去收拾一下,再叫輛馬車。我們今天先去廉子胡同,明天早上還要去衙門上班,可能要在城裏住一夜呢”


    聽說老爺要去衙門,老趙又利索地打了個千,才一溜煙跑出門去。


    在孫元起印象裏,即便是在城裏住一夜,老趙似乎沒啥東西要收拾的,小包袱卷兒一打,分分鍾就好。誰成想過了半個時辰,也沒見老趙出現。心中疑惑,這時代卻又沒有手機、沒有qq來聯絡,隻好走出門瞻望。


    說來也巧,出門就望見老趙和七八個穿著製服的保安一塊兒,牽著馬車遠遠地走過來。近到跟前,才發現車上的帷幕換了,以前是半新不舊的藍布,如今卻是嶄新的青氈子。孫元起有些奇怪:“老趙,你怎麽去了這麽久?還有,這車上的布什麽時候換啦?”


    老趙作勢打了自己一耳光:“小的沒有侍奉過大老爺,剛才差點誤了大事”


    “怎麽啦?”孫元起很是疑惑。


    “俺單以為老爺去衙門,隻要帶足長隨便是了。剛才遇到老鄭,聽他說了才明白,原來老爺坐的這馬車和轎子都大有講究。老爺您是四品大官,自然要用青布,藍色是五品以下用的。為了換這車上的布,四處尋摸,才耽擱至今。好在遇到老鄭,才沒釀成大禍”說罷,老趙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孫元起拍拍腦袋:這老鄭又小題大做了,嚇唬老趙是個鄉下人不是?


    既然老趙辛辛苦苦地忙到現在,自然不能說些見怪的話,隻有默認事實,卻對那八個保安說道:“這回去城裏沒什麽事兒,你們就不用去了。”


    老趙聞言,立馬擺出比幹、魏征忠心苦諫的架勢:“老爺,這可使不得您平日在學校隨便些倒也罷了,如今去衙門,那可是講規矩、講排場的地方,怎麽能隨便呢?萬萬使不得呀,老爺”


    “……好吧”孫元起屈服了。


    一路無話,進城到了廉子胡同。門房自然認識這位侄孫少爺,早有人上來請安,不待通報,便把自己往院子裏讓。


    在看到孫元起的時候,已有人進院子報告老大人。他坐在正廳沒多久,老大人便一身官服走了出來。祖孫兩人的官服大體倒是一致,不過老大人官服上補子繡的是仙鶴,孫元起的卻是雲雁。


    話說這身官服,好比領導的車牌,確實很有些威懾效果。剛才從德勝門進城,午後時分城門附近有些擁堵,孫元起便下車透了透氣。結果把門的兵丁抬眼瞟見孫元起,見他這麽年青,猜想肯定不是什麽大官,便晃晃悠悠地走過來看看究竟。等走近前時,看清官服上的補子是雲雁,走的立馬變成跑的。打千請安之後,兵丁起身幾聲吆喝,喧鬧的城門洞裏就閃出一條路來。


    孫元起跪拜問安後,老大人說道:“百熙,你這回進城,是準備去衙門應卯吧?”


    “是的,叔祖父。”孫元起恭敬地答道。


    老大人讚許地點點頭,說道:“之前,王中堂和老夫說了,說你去拜見他時甚是恭謹端重。這非常好。想來你也去拜會榮尚書了,怎麽樣,他沒難為你吧?”


    孫元起能從話語中感受到老大人的拳拳愛護之意,當下愈發恭敬:“榮尚書絲毫沒有難為我。去的時候,袁宮保也在那裏,和他們說了會兒話,我便告辭了。”


    老大人微微頜首:“袁項城倒是個人物,你可以和他認識一下。”


    旋即老大人道:“百熙,你這次去應卯,難免會遇上同僚。那些侍讀、侍講,多是靠資曆熬上去的,年齡大些,見你這麽年輕便是侍講學士,再加上你是洋進士,不免會倚老賣老、言語刻薄些;而那些修撰、編修,則多是科舉第一甲出身,不是狀元,就是榜眼、探花,見你位居自己之上,難免會有自炫之態、嫉妒之心。他們言高語低,你且冷眼看他、笑語答他,不可因為一時意氣,傷了顏麵。”


    感情我這個官帽,隻能在平頭百姓麵前橫橫,那些科舉正途出生的官僚都看不起我啊那我還去上班幹什麽勁兒?找虐受氣麽?


    孫元起有心想找理由不去,卻見老大人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隻好應道:“是”


    “對了,你知道翰林院在哪兒?”老大人問。


    “……”


    這問題真把孫元起問住了。老佟在庚子國變的時候,就是在翰林院門口沒了的。對於這個位於皇城以南的翰林院,孫元起還是知道的。可這翰林院被“回族傑出將領”董福祥帶領“英勇的”回族士兵一把火給燒了,剩餘部分也被英國使館占用。如今翰林院自然不能在那裏。


    以前看《申報》,裏麵提到過,翰林院掌院學士昆岡昆中堂在翰林院大部份燒成廢墟一年之久後的1901年6月,曾上奏朝廷,報告翰林院被毀情況,並請求朝廷撥款興修,順便也把翰林院焚毀之罪責歸於八國聯軍。可是這奏折內容不知怎麽就讓各國公使知道了,於是給朝廷在京全權大臣發出正式照會,要求立即澄清事實,更正錯誤。鬧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糾紛。


    其實清廷對內、對外滿腦門子官司剛有眉目,未必會認真對待奏折上對洋兵焚毀翰林院的指證。隻是外國人自己一出來正式照會,清廷官員就不便再假裝糊塗,當即傳遞消息,疏通情況。而肇事的昆中堂聞訊而動,即刻做了更正和聲明。


    至於以後,翰林院搬到了哪裏、朝廷是否撥款興修,孫元起就不得而知了。


    老大人不待孫元起回答,便自己說道:“原來翰林院,已經大半毀於庚子國變時的戰火,餘下部分也被英吉利使館所占用。現今翰林院衙門已經搬到了中南海對麵的府南街,你可別走錯了”


    連自己工作單位在哪兒都不知道,這說出去確實有些丟人。孫元起一臉羞赧地答道:“謝謝叔祖父提醒”


    老大人端起茶碗:“那你去吧記得明天早上去早些。”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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