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三、杜鵑聲裏斜陽暮


    一刻鍾之後,趙景範來到辦公室。隻見他麵色蒼白,眼睛卻在灼灼發光,神情中帶著病態的亢奮,顯然已經中毒已深,無藥可解。


    孫元起開門見山問道你已經想好了?”


    趙景範堅定地點點頭是的,,我都想好了!”


    “那你還是決定信教?”


    “是的!”趙景範臉上出現一絲潮紅,“年初和我談話,對我觸動很大,信念一度出現動搖。但上帝是仁慈的,對於迷途的羔羊,慷慨展示了偉大神跡,讓我感受到上帝對我的召喚。”


    “哦?”孫元起有些驚異。世界上確實有很多令人驚奇的事情,用現有的科學知識無法解釋。比如的穿越,是不是真有所謂的時空隧道?還是信徒所謂的“神跡”?


    趙景範說道那是五月十三日的晚上,我心裏還在痛苦掙紮。做完作業後,就倚著牆壁陷入沉思,迷迷糊糊中,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逃難的時候。


    “那是一片冰冷的荒野,成千上萬的人緩緩向前挪動,此外更無活物。這一大群人,多數我都不認識,也有我認得的,恍惚間見到了父母、哥哥、、鄰居、同學……四周黑漆漆一團,伸手不見五指,北風怒號,冰雪夾雜而下。人們衣衫襤褸,腹中饑餓,在寒冷中掙紮悲號,陸續有人倒地而死。想停下來生火取暖,卻找不到柴火;剝下死人的衣物作引火之物,每當升起火苗,卻會被冰雪打熄。


    “活著的人固然備受折磨,死去的人靈魂也在號泣。那喊聲愈喊愈高,愈不忍卒聽。我想救他們,可是憑借我一己之力如何能濟事?焦急之中,我情不自禁迸出了一句禱告:‘上帝呀!我願奉你的使命,得你的臂助,去救起這些在饑寒交迫中苦苦掙紮的人們!’聲音方落,隻見一道白光從天而落,籠罩在我周圍,使我不覺得一絲寒冷,腳下的土地裏生出如茵綠草。


    “眾人見了,也跟隨我跪下大聲祈禱。禱告後一刹那,冰冷的荒原變成四時皆春的樂園,陽光普照大地,周圍一片姹紫嫣紅,眾人麵前擺滿了饅頭、大餅、燒雞、熟肉。每個人都歡笑騰躍,盡情歌唱。就在我快樂得手舞足蹈之時,腳踢到了牆壁,才醒轉。,這難道不是上帝對我的啟示麽?”


    孫元起心裏冷笑道:小時候給你講述的安徒生童話,居然被你移花接木變成了上帝的神跡,你倒是會活學活用哈!為你不記得那個賣火柴小女孩被凍死的結局?


    上帝對你的啟示?屁!不信現在把你扔到冰天雪地荒無人煙的南極,再呼叫上帝試試,看他能不能賜給你饅頭、大餅、燒雞、熟肉?


    但這些話卻說不出口。狂熱的信徒是失去思辨能力的,任何涉及偶像的討論都會被他們視為毀謗和不敬,再親近的人也會跟你反目成仇。


    趙景範臉上出現幾絲潮紅醒來之後,我堅定了我的理念,但我不這個理念正不正確,隻好向上帝禱告。這個時候聖靈好像水一樣,從頭上澆灌我,讓心裏麵充滿了喜樂。就這樣,聖靈一再一再地澆灌我,好像幾十次,最終使我虔誠而專一。”


    孫元起很想告訴他:小子,那是你沒睡好著涼了。所謂聖靈澆灌,是你娘和你姐在給你冷敷呢!


    “所以,我不再顧忌他人的反對、毀謗、辱罵乃至毆打,哪怕是我的父母。我要一直沿著上帝指引的方向前行,直到生命接受上帝的感召。”趙景範一臉堅毅地說道。


    孫元起見他沉湎已深,也懶得和他廢話既然如此,那你就開始準備吧,近期我就派你出國留學。還是學化學?”


    趙景範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好吧,就學化學。”


    “既然是學校公派你出國留學,那你就好好學習,以後報效國家。信仰上帝是你生活中的事情,我不幹涉,但希望你不要它帶到學習中來。如果你因為宗教而放棄學業,那你這輩子都不要涉足經世大學,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聽明白了麽?”說到最後,孫元起已經是聲色俱厲。


    趙景範很少看到孫這副嚴肅的表情,趕緊點頭答道,您的話我都記下了。”


    暫時別管孫元起造炮、亞瑟爾發飆、趙景範信教這點小事,讓我們把目光稍稍挪到北京城中,因為此刻,大清中樞裏正在醞釀一場巨大的風暴。


    軍機處,太子太保、體仁閣大學士張之洞正在午休。


    張之洞15歲順天府鄉試中舉人第一名,成為“解元”;26歲考取同治二年癸亥科進士第三名,成為“探花”;為官之後,又與寶廷、張佩綸、黃體芳並稱“翰林四諫”,號為清流派;到地方為官,則投入洋務派懷抱,成為洋務派健將,後世譽為“中國近代重工業之父”;身為漢人,卻在湖廣總督位上前後呆了近二十年,堪稱奇跡……所有的讚譽,都造就了這位支持晚清敗局的純臣。


    奇人必有奇事,張之洞身上自然更不乏奇事,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睡覺從來不睡床,困意上湧就趴在書桌上小睡會兒,至多一兩個小時便醒。即便是在會客聊天,覺得有困意也不管不顧趴下就睡,所以下屬幕僚都他的這個怪習。


    張之洞今年已經虛歲七十有三。古來盛言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清去。”到了這個檻兒上,張之洞也開始學會養生,每天中午習慣到**眯瞪一會兒。習慣是習慣,無奈睡床還是覺得不舒服。每當這個時候,他就倍加懷念趙鳳昌。


    兩人第一次相遇,是光緒十年張之洞任兩廣總督的時候,趙鳳昌不過是名侍從。但趙鳳昌風姿卓絕相貌英俊,而且聰明伶俐性格乖巧,很快受到張之洞的賞識,變得形影不離。每當張之洞犯困,趙鳳昌就會走用雙手托住他的頭部,一動不動,哪怕是一兩個時辰。


    誰知不久就有傳言,說兩人是“好基友,一被子”,甚至有了“兩廣總督張之洞,一品趙鳳昌”的對聯。鬧到最後,連宮中也了趙鳳昌的穢名,張之洞隻有忍痛割愛,把趙鳳昌放回民間永不敘用。


    “一轉眼十多二十年,當年的璧人,現在也該變成了四五十歲的糟老頭子了吧?無小說網不少字”張之洞有些感慨,旋即又回味道不過當年璧人捧頭而眠,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嗬!”


    就在輾轉反側的時候,門外傳來橐橐的腳步聲。張之洞睜開眼是稚英麽?”


    門外正是張之洞幕僚吳殿英,聞言答道香帥,是我。您醒了麽?”


    “早醒了,你進來吧。”張之洞是和衣而睡,起身從案上拿起疊好的濕巾擦了擦臉,對進門的吳殿英說道發生有事?”


    吳殿英遞過一張紙宮裏發下諭旨,命設立軍諮處,輔助皇帝處理全國陸海軍各軍事宜。又派貝勒載濤、毓朗管理軍諮處事務,以貝勒載洵、薩鎮冰為籌辦海軍大臣。”


    張之洞頓時臉色大變,急忙接過諭旨,看完之後用力一拍桌子胡鬧!他們到底想幹些?”


    吳殿英不好插話,隻好把放涼茶的茶碗端到張之洞手邊香帥,喝口茶吧!”


    張之洞猶自不解氣前些日子,攝政王會同諸位貝勒、貝子秘密商議,便繞開軍機處發布上諭,宣布以皇帝為大清帝國統帥海陸軍大元帥,在皇帝親征之前,由攝政王代理一切。現在又突然發了這道諭旨,是不是認為老夫這個軍機大臣是個擺設?”


    “攝政王是怕諭旨到了軍機處,香帥您會跟他理論一番。”吳殿英翼翼地說道。


    “能不跟他理論?你看看這些都是人!”張之洞戳著紙上的名字,“攝政王現在27歲,代理海陸軍大元帥,本來就惹人詬病。隻不過他是當今聖上的生父,又是監國,老夫也就勉強忍了。你再看看這倆人:洵貝勒,今年25歲,讓他去做籌辦海軍大臣;濤貝勒,23歲,這就要做軍諮府大臣。他們是那塊料兒麽?”


    吳殿英道據聽說,洵貝勒三番五次找到攝政王,想要管海軍。理由是醇賢親王管理過海軍,他要子承父誌。攝政王自然這位完全是外行,諸般推脫,但禁不住洵貝勒聲色俱厲非要不可,隻好答應。”


    “我呸!就他也想子承父業?”在心腹麵前,張之洞絲毫不掩飾對載洵的鄙視。


    吳殿英又說道濤貝勒見洵貝勒手握兵權,怕因此失勢,也跑到攝政王麵前要權,大有不顧而唾的架勢。攝政王怕別人說他厚此薄彼,隻好派濤貝勒管理軍諮府。”


    張之洞本來脾氣就不好,此時更是大怒軍諮府是通籌全國海陸軍事宜的機構,能別人一張嘴就隨便授予呢?攝政王以為朝臣之間爭強鬥勝,是八大胡同裏**捧角麽?糊塗,真是糊塗!”


    吳殿英道不用洵貝勒、濤貝勒,攝政王又能用誰?現在朝廷裏可用之才,十有**都是袁慰亭的故舊,攝政王哪裏敢用?說來說去,還是自家可靠,再爭權奪利,畢竟肉是爛在鍋裏。”


    張之洞也隻能一聲長歎。


    慈禧太後在世的時候,張之洞上結慈禧,中交袁世凱,下有根基在湖北,不說呼風喚雨,至少還有幾分作用,就是皇親宗室也得掂量掂量。去年年底之後,一切都變了,慈禧去世、袁世凱去職,湖北又離京城太遠,張之洞在朝中孤立無援,迅速被邊緣化,變成可有可無的閑員。載灃覺得張之洞能夠同意他的意見,便把諭旨發到軍機處,過一過張之洞的手;如果覺得張之洞會反對,就直接繞過軍機處,讓張之洞想爭也無從爭起。他張之洞能有法子?


    一口悶氣就這麽不上不下地憋在張之洞胸口,讓他喘息都覺得壓抑。


    就在此時,軍機處的筆帖式敲門張大人,攝政王、慶親王等在軍機處,有事找您老商議!”


    張之洞戴上雙眼花翎我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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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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