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起義後,革命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剪掉辮子。防守的學生一看來人端著槍、留著辮子,氣勢洶洶直奔諮議局而來,便知道來者不善,不待警告端起槍就是一梭子。其他學生也是初經戰陣,一看別人開槍,趕緊有樣學樣。槍聲頓時如同大年夜的鞭炮,劈裏啪啦響成一團。


    這群滿洲老爺兵居然相信了郜翔宸的忽悠,以為學生不會開槍,之前沒有半點防備。行進時擠在一塊兒,別說子彈,就是丟塊板磚都能砸到好幾個。漢陽造是5發固定彈倉,這通掃射頓時放倒了一大片。諮議局門前槍炮聲、慘叫聲、咒罵聲不絕於耳。慌了手腳的荊州旗兵趕緊找地方隱蔽起來,胡亂射出槍膛中的子彈,用槍聲為自己尋找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荊州旗兵就是三分鍾熱度,第一輪沒能攻下諮議局,馬泄了氣,任憑郜翔宸怎麽威逼利誘,他們依然出工不出力,槍打的震天響,結果連敵人毫毛都沒碰到一根。氣得郜翔宸掄起皮靴就亂踹:“趕緊衝啊!現在不衝,待會兒都得死在這兒!”


    踹也沒用。在這群大爺心裏有著樸素的辯證法:衝,現在死。不衝,待會兒死。相比之下,還是多活會兒!


    交戰雙方,一個怕死,一個新手,真是麥芒掉進針眼裏——湊巧了。槍炮聲震耳欲聾,都分不出彼此來。要是外行聽見,肯定認為雙方血流成河、死傷慘重。事實呢?自從荊州旗兵躲起來後,雙方基本都沒人再受傷。


    學生們畢竟人少,而且沒經驗,隻顧著拚命開槍,把身的子彈潑水般地打出去。十多分鍾後,子彈便消耗得差不多,槍聲漸漸稀疏下來。


    作為多年的老軍人,郜翔宸從開始就在分辨學生們的槍聲。馬就從槍聲裏聽出了究竟:“快,亂匪快沒有子彈了。老少爺們,再堅持一會,咱們就能攻進諮議局、活捉黎元洪了!”


    經郜翔宸提醒。荊州旗兵也發現了蹊蹺,個個跟磕了藥似的興奮起來:“喲嗬,怎麽不橫了?爺待會兒攻進去,一定在你們身留十七八個窟窿!”


    “孫子,爺在這兒呢!衝這兒打啊!”


    “爺就坐這兒任你們開槍,有種就把爺打死,爺要是皺皺眉頭。就是小娘養的!”


    荊州旗兵一邊起哄,一邊對著諮議局方向開槍,卻沒人敢衝鋒。隻等著學生們子彈消耗完,自己好進去撿落地的果子。


    活該這群人倒黴!諮議局槍聲剛響起的時候,吳兆麟就調遣城外的高等工業學堂學生數百人入城,在軍械處裝備好槍支彈藥,朝諮議局方向撲去;另外又派第八鎮炮兵第八標一部拖來大炮八門,分置兩處。同時開炮。就在諮議局內學生的子彈即將用盡,陷入山窮水盡境地的時候,炮兵和高等工業學堂學生同時到位。發起總攻。


    第一聲炮響,郜翔宸還有些疑惑。還不等他思考出結果,後繼的炮彈便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四周槍聲如炒豆一般響起。短短半分鍾,形勢便急轉直下,荊州旗兵頓時懵了。


    “快走!”不知誰發了一聲喊,眾人如夢初醒,趕緊拋掉手中槍支彈藥向四下潰逃。郜翔宸隻好長歎一聲,跟隨眾人逃去。


    “孫子!剛才你不是以性命擔保,說隻有八十個不會開槍的學生麽?”走在郜翔宸身邊的亂軍忽然想起之前郜翔宸的保證。


    “你想幹什麽?”郜翔宸色厲內荏地問道。


    “幹什麽?剛才你可踹我好幾腳!”


    “我可是你們管帶!”郜翔宸心虛地斥責道。手卻摸向腰間的擼子。


    “啪!”一槍撂倒。


    亂軍吹了吹槍口的青煙,一臉不屑:“跟爺玩陰的,丫還不配!”


    且說黎元洪乘亂逃回自家,在房屋隱蔽角落摸出幾根私藏的金條,喬裝打扮一番準備逃出武昌城。臨出門之際卻又猶豫了:


    經過此番世變,朝廷早已認定自己是十惡不赦的亂賊叛黨。一旦逃出武昌。便與革命黨恩斷義絕。既不得為官,又不能為賊,茫茫天下之大,何處才是我黎宋卿容身之所?難道真的要退隱山野,平平淡淡了此一生?


    不,不能!我黎宋卿三十年辛苦才有今天這般地位,豈能隨手撇去?而且我早已習慣位居人的生活,再讓我回到鄉間對保長裏正低眉折腰,豈不是比殺了我還難受?與其窩窩囊囊地過完下半輩子,還不如留在這裏做個臨時都督!


    想到這裏,黎元洪停下了腳步。


    第二天早,革命黨得知黎元洪沒有離開武昌,又派馬榮、程正瀛把他請回諮議局,並在諮議局樓給他準備了一個住處。為了防止黎元洪再次逃跑,諮議局被士兵圍得水泄不通。別說逃跑,就是變成蒼蠅也飛不出去。


    好在黎元洪現在並不想逃跑,隻是革命黨對他的待遇超出預料:這哪是什麽臨時都督,完全就是坐牢嘛!朝廷把自己當成叛徒,革命黨又把自己當成囚徒,自己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當天黎元洪便水米不進,以此表示抗議。


    吳兆麟是黎元洪的學生,也是軍政府謀略處謀略,聽聞消息趕忙過來探視。一見麵,吳兆麟便放低姿態,朝黎元洪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學生吳兆麟見過老師。”


    黎元洪隻是點點頭,並不說話。


    吳兆麟知道黎元洪生悶氣的原因,針對他的思想狀況解釋道:“老師,我們把您請到這裏並不是軟禁,而是從您的人身安全角度考慮,加強保護。您不要嫌護衛的人多,紫禁城溥儀小兒的護衛比這裏不知要森嚴多少倍呢!越是護衛人多,才越能顯示出身份的重要。如今您是湖北軍政府都督,身負湖北軍民厚望,難道不該嚴加保護以防宵小覬覦?何況昨天滿清餘孽來襲已經為我們敲響了警鍾!”


    黎元洪臉色這才稍稍好看了些。


    吳兆麟又說道:“今天軍事情況比昨天大有進步,我們勢如破竹,已經相繼光複了漢口、漢陽等地,而且武昌防禦也逐漸穩固。老兵都按照指定地點歸隊,目前已經收攏了六千多人,還有無數青年學生報名,我們準備把他們整編成四個協,一旦完成編製,便迅速北占據武勝關,阻擋清軍南下。然後分兵略地,光複湖北全省!”


    黎元洪聽了這些話,未置可否,隻是說道:“這些由你做主就好。”


    吳兆麟見黎元洪對於革命的態度有些半推半就,完全不像前兩天那麽頑固,知道事情有門,急忙說道:“老師現在是湖北軍政府的都督,這些軍隊的事情自然應該稟報您一聲。不僅如此,恐怕過會兒湯濟武湯化龍也該來麻煩你了。”


    不知是巧合,還是事先安排,話音剛落,湯化龍便帶著胡瑞霖、舒禮鑒、黃中愷等立憲派人士登門拜訪。吳兆麟趕緊起身告辭。


    吳兆麟一走,黎元洪就對諸人抱怨道:“黎某在此之前,從來沒聽過‘革命’這兩個字。如今你們強迫我出任這個勞什子臨時都督,究竟是什麽意思?”


    湯化龍有些無言以對,難道要實話實說:對不住,我好日子還沒過夠,本著“死道不死貧道”的原則,隻好把你推了出來?


    胡瑞霖在一旁寬慰道:“宋卿先生,如今布告已經粘貼出去,你的名字早已傳遍五湖四海,即便你想效忠清廷,清廷還會相信你麽?為今之計,不如下定決定跟革命黨合作,或許還能轉禍為福!”


    黎元洪低頭不語。


    黃中愷也勸道:“如今人心思變,革命也不失為改革的一種方法。至於將來,誰能說得準?說不定革命黨就能據有天下,到時候宋卿先生少則督撫,多則台閣,豈不是剪辮子遠比被清廷砍頭好?”


    眾人輪番勸說一番,湯化龍這才說明來意:“今天來拜訪宋卿,主要是起草《中華民國軍政府暫行條例》的事情。湖北軍政府將按照條例重新組織,所以必須和您這位都督商議一下。”


    “我是個丘八,哪懂那些東西?你們起草好了,隻要吳畏三吳兆麟他們同意,便可以通過。”黎元洪明白自己這個都督隻是橡皮圖章。


    黃中愷是這件事的主要負責人,此時解釋道:“如今軍政府雖然有參謀、庶務、軍事各部門在運轉,但因為沒有製定規矩,厘清權責,導致各部門喧囂擁擠,忙亂非常,卻政令不暢、事事耽擱。所以,現在必須要製定《中華民國軍政府暫行條例》。


    “製定條例的前提,就是把現在事務分成軍事、政事兩部分,各自分出詳細部門,厘清職責,分部治事,不相幹擾。如此一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部門和職權,各種事情就可以找到各自應該負責的部門處理,而都督作為軍政府最高統帥,則指揮部門如臂使指,選賢舉能名正言順,行使權力水到渠成!”


    說到底,黃中愷製定條例是想擺脫革命軍對政府的控製,讓立憲派掌握民政大權。當然,其中也少不了黎元洪的好處。所以黎元洪聽罷,就拱手笑著說道:“好,好!你們去起草。”


    第二天,黎元洪就找人剪掉了自己辮子。未完待續。。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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