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濟光心猛地一沉,連忙問道:“距離此處還有多遠?他們有何意圖?”


    哨兵答道:“距離此處不足十裏,意圖尚未可知。”


    龍濟光抬腿就踢:“那還不趕緊去探?”


    哨兵剛走,龍明藻便迫不及待地說道:“大帥,那支來曆不明的軍隊毫無疑問就是鄂軍第三旅!縱觀整個廣東,能夠不懼咱們濟軍隻有粵軍第一師、第二師和獨立旅,現在第二師、獨立旅都散了,第一師師長鍾伯庵(鍾鼎基)是閑雲野鶴,對於政事漠不關心,而且此刻正在廣州城中。眼下能夠出現在我軍西北而且絲毫不懼的,隻能是鄂軍第三旅。事情緊急,還請大帥早作決斷!”


    龍濟光正懊悔為何剛才沒有聽從龍明藻的建議先奪下廣州,聞言急忙問道:“若依明藻之見,我們該如何應對?現在奪取廣州還來得及麽?”


    龍明藻道:“大帥,咱們現在不能去廣州!我們剛剛整隊完畢,軍中上下驚慌初定,若是兩軍對壘,未嚐沒有一戰之力;而且鄂軍長途奔襲,必定疲倦不堪,咱們以多擊少、以逸待勞,甚至可以戰而勝之。如果大帥帶著幾營精兵趁著夜色奪取廣州,全軍官兵還以為大帥棄軍而逃,加上左近突然出現敵軍,驚惶之下很容易一觸即潰。假如鄂軍再尾隨追擊,就算咱們順利奪取廣州,也將陷入戰無可戰、守無可守,那時候後果將不堪設想!”


    龍覲光卻道:“不然!自古以來夜戰就是兵家大忌,即便兵力強盛、將帥多謀,稍有不慎也會全軍盡墨,何況我軍現在已經惶惶如驚弓之鳥?三弟乃是全軍之主,又安能以身犯險?不如三弟先率沒有受損的8個營趕赴廣州,愚兄率殘部在此攔截敵軍!”


    隨著兩軍之間越來越近,各種情報也流水價地報到了龍濟光的麵前。果然不出龍明藻所料,來者正是鄂軍第三旅。剛才兩人的計謀中已經高下立判,此時龍濟光再不猶豫,當下傳令道:“各營就地築防,準備迎敵!”


    話說早在濟軍發現之前,鄂軍的第五營營長鄧錫侯已經知道當麵之敵的大致情況,但他絲毫不敢大意。雖說經曆飛機轟炸之後濟軍的戰力會大打折扣,畢竟濟軍上下有一萬多人,而第五營隻有兩千多人,就算飛機再多轟炸幾次,殘存的兵力也依然不容小覷。


    待迫近濟軍五六裏路左右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昏黑,淡淡的下弦月發出昏暗模糊的清光,愈發顯得地麵的幽暗漆黑。鄧錫侯命令先頭部隊停下腳步,隨即迫擊炮向濟軍所在位置發射了數枚照明彈。照明彈從天空冉冉落下,耀眼的光芒照得濟軍陣地明明如晝。借助手中的望遠鏡,可以發現濟軍正在原地構築工事,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大戰。——如果望遠鏡足夠先進的話,或許還能看到濟軍官兵在照明彈驟然亮起那一刻驚悚的表情。


    等照明彈湮滅在無邊的昏黑中,濟軍陣地上也此起彼伏響起了沉悶的迫擊炮聲,間或還摻雜著幾聲克虜伯75毫米山炮尖銳的呼嘯聲。


    對於濟軍的火力偵察,鄧錫侯沒有命令部隊還擊,而是派出偵察兵對濟軍與廣州城之間的地帶偵查。偵查的結果卻令鄧錫侯大喜過望,不知是龍濟光思慮不周,還是他兵力不濟,居然在那個要害位置隻擺了一個營。他馬上命令部隊在夜色隱蔽下悄悄地向濟軍與廣州之間的地帶移動,以便阻止濟軍在天亮後轉身奪取廣州。


    在鄂軍發射照明彈後,對麵的龍濟光等人都以為接下來應該是場疾風暴雨般的劇烈戰鬥,誰知對方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即便炮擊也沒有任何反應。可惜濟軍手中沒有照明彈,那可是兵器科學研究院為西北軍量身定做的武器,所以他們隻好在心裏暗暗揣測:難道是暴風雨到來前的寧靜?龍濟光、龍明藻等都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著戰事的來臨。


    誰知這一等就是十多二十分鍾,對方依然沒有任何動靜,龍明藻都按捺不住性子,試探著問道:“大帥,鄂軍一直沒有反應,不知是已經脫離接觸,還是準備以逸待勞。不如咱們派一個連上去試試深淺,看看究竟什麽情況?”


    龍濟光也等得心焦,聞言點了點頭:“也好,那就派一個連過去探探情況!”


    等那個連隊深一腳淺一腳摸到五六裏外再傳回消息,時間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傳回的消息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從地麵痕跡來看,鄂軍第三旅已經脫離接觸,去向不明。在一旁鬱悶難平的龍覲光此時嘀咕道:“難不成鄂軍趁著天黑在此虛晃一槍,拖住我軍,然後直接奔襲廣州?”


    話音未落,就聽見靠近廣州方向傳來幾聲零星槍響,緊接著一名參謀快步跑進營帳,氣喘籲籲地稟告道:“啟稟大帥,我營正前方發現大隊鄂軍蹤影,經過偵查,發現敵軍正在構築防禦工事,意圖阻擋我軍入城。營長命卑職前來請示,我營該如何處置?”


    龍濟光氣哼哼地說道:“還能怎麽處置?時至今日,唯有集中全軍力量衝破鄂軍阻攔,奪取廣州城再做計議。如果不能衝破阻攔,便當盡快撤回肇慶,以免為鄂軍所圍禍生不測!”


    龍覲光馬上答道:“三弟所言甚是!”


    龍明藻也道:“大帥言之有理!”


    難得龍明藻與龍覲光保持意見一致。龍濟光見狀迅速下定決心,開始調兵遣將,企圖趁著鄂軍立足未穩進行拚死一搏。


    濟軍的兵士都出生貧苦人家,因為飲食結構不合理,致使大多數人都患有夜盲症,一旦夜間大規模軍事調動必須打著火把,否則兵找不著將將找不著兵,還沒打戰自己就先亂了陣腳。而點起的火把則會在無形中把調動信息告訴對方。


    一見濟軍方麵火把亂動,鄧錫侯馬上就明白他們要孤注一擲,一方麵命令各連排盡快布置好火力點,做好戰鬥準備;一方麵再也顧不上節儉,命團屬重迫擊炮連對濟軍集結地進行重點轟炸,打亂濟軍的進攻節奏。隻是迫擊炮的威懾力明顯小於航空炸彈,對於濟軍來說完全有種“飛機過後不怕炮,五嶽歸來不看山”的感覺。


    等各營漸次抵達前沿陣地,龍濟光立即命令戰力相對突出、建製相對完好的三個營同時發動衝鋒,想以人海戰術一舉突破鄂軍的防線。在並不算寬闊的戰線上同時殺出一千五百人,確實算得上聲勢浩大。在兩營濟軍躍出戰壕衝向對方之時,在後方督戰的龍濟光都覺得血脈賁張勝算十足。


    濟軍剛衝出幾十步,各種口徑的迫擊炮便先後開炮,隨後西北軍製式的中工1911式步槍也加入其中。眼看勝利在望,龍濟光又一次性投入了兩個營的兵力作為後援。等前麵衝鋒的濟軍距離鄂軍戰壕隻有一箭之地時,鄂軍陣地兩側突然響起七八挺馬克沁重機槍清脆的噗噗聲,濟軍頓時就像一捆捆稻草橫七豎八地撲倒在地,再也沒站起來。


    這就是西北軍另一個獨創絕技:機槍交叉火力戰法。不過是首次在實戰中使用。


    其實早在孫元起用飛機從美國手中換取馬克沁重機槍專利之初,北平鐵廠便開始大批量生產馬克沁重機槍,兵器科學研究院也開始研究馬克沁重機槍與中工1911式步槍的協同戰法。他們針對歐洲、〖日〗本乃至〖中〗國大部分舊式軍隊都非常流行的集團衝鋒戰術做了一個有趣實驗:他們用250個氣球代表衝鋒的士兵,每個氣球都懸浮在0.5米至1.8米之間的不同高度,每個氣球相距2米,散布在一個100多米寬、縱深數米的範圍內,然後由一名熟練的機槍射手在400米外用馬克沁重機槍從正麵射擊。機槍手共發射250發子彈,結果僅僅打中了37個氣球,很多子彈都打到了氣球間的空隙中。並且機槍手在每擊中一個氣球後都要重新瞄準一次,浪費了大量的寶貴時間,在真正戰鬥中敵人早已經很快衝了上來。


    隨即他們換了一種方法,把機槍擺放在這250個氣球的側翼,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放眼望去,250個氣球組成一個0.5米至1.8米寬的密集平麵,窄正麵,長縱深,大大增加了目標的密集度。同樣的機槍手,同樣的機槍,同樣用250發子彈,結果擊中了240個氣球!


    據說在〖真〗實曆史中,德國軍隊利用馬克沁重機槍和這種機槍交叉火力戰法,在索姆河戰役的首日就打死了6萬英軍(一說是2萬)!整個人類曆史中,死於馬克沁重機槍之下的生命更是以百萬計,是鼎鼎有名的“寡婦製造機”和“剩女生產商”。好在馬克沁重機槍造價非常昂貴,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的,這才沒有造成更多的殺孽。——不過這“普通人”中絕對不包括孫元起,憑他的財力和他的兵工廠足以保證每個團裝備10挺這樣重機槍,遠超過了北洋精銳的6挺,笑傲全國!


    黑夜掩飾了殘酷的殺戮,觀戰的龍濟光隻能看見七八條火鏈不停地在戰場上穿梭搖曳,耳畔傳來各種聲嘶力竭的慘叫聲,甚至隆隆的炮響都遮掩不住。在如是十分鍾後,重機槍停止了嘶鳴,但剛才衝鋒在戰場上的五個營士兵卻沒看到有人返回。微風吹過,隻有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龍濟光有些疑惑:衝鋒的五個營兩千多人呢?怎麽沒有半點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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