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苦日子


    陳景山租的房子位於東圃鎮大馬路的一片城中村,位置偏遠,空間狹窄,光線不足,衛生環境很差,租戶更是品流複雜,什麽人都有,三天兩頭就有盜竊和搶劫事件發生。剛開始時社區民警為了穩定治安,在城中村加裝了監控設備,但不到兩天就全部被破壞,最終不了了之,民警也愛管不管了,搞得這一片的租戶隻能自求多福,多長幾個心眼防賊防盜了。


    各方麵條件都比較差,房租自然也就比較便宜,陳景山租的一房一廳,月租隻要300,水電費自理。在g市這樣一個寸金寸土的大城市,能找到如此低價的房子,也算不錯了。


    三人在陳景山的電話遙控下,兜兜轉轉了二十幾分鍾,總算找到了目的地。上了二樓,推開房門,看到裏麵的情形,馬宇軒這才明白,為什麽剛才陳小東執意要先吃點東西再上來。


    房子麵積還行,有三十來平,陳景山的東西也不多,本來可以寬敞,但現在卻顯得擁擠。不為別的,隻因為一個人住的房子現在突然擠進了七八個人,想不擁擠都不行。


    屋子裏煙霧彌漫,臭襪子,臭鞋子滿地亂丟,氣味刺鼻,聞著難受。嘈雜的dj舞曲的聲音震耳欲聾,陳景山半蹲在電腦桌前,抽著煙一邊聽歌一邊玩遊戲,身邊坐著一個衣著暴露的女孩子,身材豐滿,**迷人,媚眼如絲地凝視著叼著煙的陳景山。


    **東倒西歪地斜躺著三個人,此時正呼呼大睡,對近在咫尺的超高分貝舞曲聲置若罔聞,教人不得不佩服三人的睡眠質量。客廳的地板上攤了幾張報紙,三個光著膀子的壯漢正在打牌,麵前放著零零碎碎的散錢,鬥得熱火朝天。


    “呀!小東來了!哈哈!你來得正好,來,快來幫我!這幫小子贏了我不少錢,快幫我贏回來!”一個坐在地上的男人回頭看見陳小東,高興地打招呼,他把上衣披在肩上,旁邊放著一罐啤酒,身材微微發福,啤酒肚明顯地鼓起。


    陳小東走過去拍拍那人肩膀,笑道:“草!喬林,你掙點氣行不行?每次看見你賭錢,你都輸得一塌糊塗。明知道自己十賭九輸,還不肯收手戒賭呀?”


    喬林挪了挪胖軀,讓出一個位置,又端起啤酒罐,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說:“嘿嘿!有賭未必輸,人生在世,不賭怎行?再說了,你看到我輸的,都是我玩鬥地主的時候。鬥地主我不行,要是打麻將,這些龜孫子全都是我手下敗將!”


    旁邊一人曬然諷刺道:“草!不吹牛你會死啊!上周去曆明那裏,你輸了2000多,回來的車費還是我報銷的,你這麽不算這筆賬?”


    “草!曾春敗,有你這麽算的麽,你以前不也有輸到全身隻剩下底褲的時候嗎?我難道沒給你車費?”喬林不服氣地揭露曾春敗的老底。


    陳小東見兩人像小孩子般鬥氣,啞然失笑道:“都別噴了!還玩不玩呀?不玩我走了啊!”


    說完又衝著屋內的陳景山喊道:“景山,別玩了,把電腦讓給美女吧。時間不早了,你和軒軒出去市場買菜,早點做飯,大家都餓了呢!”


    喬林灌了幾口啤酒,忙不迭地點頭說:“對對對!快做飯,我中午飯都沒吃,餓死了!”


    陳景山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把電腦讓給羅秀鳳,隨便找件外套穿上,邊往外走邊說:“誰叫你不吃啊?餓死活該!”


    馬宇軒跟著陳景山下了樓,出了城中村,沒有了那股刺鼻的味道,再呼吸平時覺得質量太差的空氣,此時都成了一種享受,快走幾步說:“景山,你這裏人氣真旺啊,十幾個後生小夥,看來今晚得買多點菜!”


    陳景山搖搖頭,說:“要多沒有,最多兩菜一湯!買二兩肥肉,幾斤酸菜,給他們整一個酸菜回鍋肉,再整一盤辣椒炒蛋,再搞一大鍋青菜豆腐湯,就這麽打發他們吧!”


    馬宇軒一愣,道:“啊?不是吧?這樣也行?”


    “你以為呢?”陳景山歎一口氣,說,“他們當我這裏是難民收留營,個個失業了都來投靠我,要我管吃管住,還要管煙抽,出去找工作還得讚助路費。雖然說大家都是兄弟,但我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我也不想虐待他們,可是兜裏沒錢,隻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馬宇軒想不到陳景山如此拮據,竟連吃飯的錢都快沒有了,眉頭一皺道:“你怎會混得這麽蹉跎?前幾天你不是說去投靠你姐夫麽?現在怎麽又回g市浪蕩了?”


    陳景山自嘲苦笑,說:“我姐夫他們公司招的都是管理人員,我哪夠資格?轉了一圈又回到g市了,還是幹回我的老本行,在廣本4s店修車,公司包吃包住,底薪三千,還算過得去。可是我才剛上班沒幾天,這些小子蜂擁而來,把我的荷包都挖空了,今天才4號,要到月底才出糧,哎,好難熬啊!”


    說到這裏,又想起另外一事,苦不堪言道:“最慘的是那個酒吧妹現在天天纏著我,整天勾引老子去開房。媽的,這半個月就沒消停過,昨晚還跟她大戰了三百回合,我現在是金(精)空銀空,兄弟,我好慘啊!”


    馬宇軒回想起剛才依偎在陳景山身邊的**女子,確實**浪銷魂,予人一種欲望強烈的感覺,都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吸塵土,可見男人一旦被女人盯上了,無止境地索求,是很容易被榨幹的。


    “哈哈!活該你金空銀空,誰叫你招惹那個酒吧妹,那種女人能惹?”馬宇軒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著說。


    陳景山無奈搖頭,摸著自己的腰間,說:“都是以前的炮友,現在死纏著我,一時半會甩不掉,何況我也沒結婚,生理上也有需要。隻是想不到那**的需要比我更強烈,媽的現在我感覺自己明顯虛了,腰疼得厲害,上班都彎不下腰去。哎,不行了,今晚得買點豬腎熬湯,補一補我這條老腰。”


    馬宇軒又是一陣爆笑。


    兩人在市場轉了一圈,挑了點黃菜葉,一點零星肉片,就開始往回走。看著手上提著的幾個小袋子,馬宇軒這才覺得陳小東下午的決策是英明的,果然是僧多粥少,有吃沒飽啊!


    “景山,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啊!他們難道都不出去找工作麽?”馬宇軒有些擔憂道。


    陳景山何嚐不知道這樣不是長久之計,他是有苦自知,頭都大了,說:“找工作他們倒是會出去找,可是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合適的。你也知道我們n市的青年都沒什麽文化知識,一般的人不是做保安,就是當司機,除了這兩樣好像不會幹別的。現在找工作又難,司機滿大街都是,想要進廠不容易啊。哎,好在這幫小子都能吃苦耐勞,什麽白粥剩飯都吃得下,要不然我真收留不了他們!”


    馬宇軒也知道這些都是實情,當下珠三角的用工難題日益凸顯,一方麵是企業找不到好員工,一方麵是員工進不了好工廠,供需雙方嚴重不匹配,比例失調,許多名牌大學畢業的大學生都流浪街頭,就更不用說不學無術的農村小子了,正是因為這種用工困境,導致大量青壯年勞動力成為無業遊民。


    想到此處,馬宇軒不由得有些同情陳景山,說:“景山,難為你了!要收留這麽多無所事事的失業人員。”


    陳景山不以為然地說:“這倒沒什麽。都是自家兄弟,說什麽收留不收留,我落難的時候不也曾經投靠過他們嗎?都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像我們這種沒有家庭背景的人,多幾個意氣相投的兄弟,總歸是好的。”


    馬宇軒心中默然,這就是古惑仔們的友情,雖然不乏“有酒有肉多兄弟,急難時刻靠何人”的那種酒肉朋友,但更多是可以在艱難時刻互相扶持的道上兄弟。盡管他不是道上混的人,但這種真摯熱血的友情,他卻從小就耳濡目染,因此並不陌生。


    回到城中村後,眾人開始忙碌著張羅晚飯,當看到菜籃子裏有豬腎的時候,男人們都紛紛心領神會地一笑,望向陳景山的目光恣意而歡愉。


    看著喬林等人大口大口嚼著白米飯,一把辣椒一把蒜地狼吞虎咽的樣子,馬宇軒突然有種很心酸的滋味,這種日子實在是太苦了,苦到盡頭了。


    此時他的心中泛起一種強烈的念頭,人窮誌不能窮,窮則思變,是時候好好想想,該如何改變貧窮落後的生活了。


    為了自己,為了家人,也為了這幫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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