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蘞還是遵循了約定。


    在確定羅槿真正‘心甘情願’後,才敢敞開大門,小心翼翼的陪伴身邊,攜手行走於四海江湖。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時的一句玩笑應驗了,後來,阿武真的練就了一身精細廚藝,也真的用他這一手好活兒娶了一房美嬌妻回來。這姑娘是在一行人經過村莊時看上的阿武,向來嗓門粗、話多的漢子,難得在這小姑娘麵前匿了聲,紅了一張大臉,好不容易才磕磕絆絆的向著他家公子告了別,留在了小小村莊。


    阿武有了歸宿,隻剩下兩個人的旅行頓時安靜了不少,卻也不會乏味枯燥。


    對羅槿來說,錢不需要他賺,白蘞有;事情不需要他忙,白蘞上;哪裏都不用擔心,隻要老實呆在白蘞身邊就好。


    這一世,除了‘無事壓身’的白蘞欲-求過剩,時不時腰酸背痛之外,好像真沒有什麽值得羅槿煩心的事。


    踏遍天下風光,嚐遍世間風情後,兩人重新回到了曾被大火燒毀的村子,途徑波折,也算是平安終老。


    ……


    在白蘞柔軟的目光中合了眼,再清醒過來,眼前景物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喂喂,好不容易借著工作出來度個假,整天愣什麽神啊?”盯著耀眼的金色沙灘,粼粼海水,羅槿眼前忽的就站了一個身材健壯的男子,水滴掛在健康的小麥色肌膚上,陽光下沾了一層光暈。


    這個渾身上下隻著了一條四角泳褲的男人身材很好。


    怔楞兩秒,羅槿如此評價道。


    “你傻了?就這麽著急回去啊,怎麽,難不成還是著急回去約會啊?”


    裸-露在外的雙肩被濕漉漉的手掌猛地被把住,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也隻剩下一條四角褲。高大男子的搖晃讓羅槿一陣眼花頭暈,胃裏甚至泛過一陣惡心,連忙開口道:“夠了楚秋,你給我停下!”


    在長時間的積累下,也是在某人強有力的占有欲下,羅槿越來越介意除卻愛人之外的人觸碰。伸手擺脫開這人的鉗製,立刻從躺椅上站起身來、後退兩步,也終於對應上了眼前這人的相關記憶。


    “怎麽了穆槿,這就害羞了?還不準我碰啊?你個老男人也真是矯情。”伸手拂過滴水黑發,楚秋堪稱鄙視的俯視著羅槿,線條硬朗的英俊臉龐非要做出扭曲的表情,羅槿卻沒有理會他的閑暇,腦海中又是一片混亂,自己的記憶正在與這個身體裏的記憶做著類似於交接的過程。


    似乎是經曆的越多就越不容易消化新的記憶,即便藍瞳少年賦予了他‘遺忘’的金手指,每一次記憶交接也都不算輕鬆,羅槿總覺得對新世界的接受能力越來越弱,接受用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關於這個世界的訊息模模糊糊,雖然認知還不全麵,但現有的那些東西也足夠他消化一陣子了。


    又是一個現代化的世界,隻不過這個世界有些特殊而已。


    觀察著四周的環境,從清醒來的躺椅上翻身下來,走到遮蔽陽光的陰影邊緣,向遠處望去。金色細紗反射的陽光格外強烈晃眼,清涼的海風也吹不透陽光的炎熱,沙灘上吵吵嚷嚷,喧嘩的人聲無限擴大了陣陣熱流,讓羅槿身形一陣搖晃。


    “穆槿,你該不會是睡覺中暑了吧,你也太不中用了吧?明天就要回去了,晚上還有飯局呢,你可別給我丟臉。”擔憂的走上前來,在羅槿推拒之前扶住他的身子,楚秋挑眉問道。


    “我沒事…可能是有點中暑了吧。”


    “就說你剛才在那是愣什麽神,太陽再大,也沒曬著你,大老爺們也真好意思說自己中暑。”冷哼一聲,嘴上嫌棄的同時,伸手支撐住羅槿的身子,不顧反對的挎帶著他走出遮陽傘,向不遠處的酒店走去。


    好不容易理清了雜亂的記憶,也不再反抗楚秋,隻是扒開了肩膀上別扭的手。


    如楚秋所說,兩人確實是借著工作出行,順便度假的。


    原身名叫穆槿,畢業於知名大學,成長在遠離海洋的內陸城市。年幼時父母離異,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經常聽身邊小夥伴講起父母帶他遠駕海邊,無邊際的大海和好看的海洋館。而穆槿,因為帶他的祖母年邁,自己年紀又小,種種原因沒有機會見到真正的大海,在小夥伴的感染下,一直對那神秘海洋以充滿了莫名向往。高考時填報專業,根據字麵意思,穆槿報考了海洋生物方向的生物科學專業,又發現這個專業的就業麵與自己所期望的差別太大……


    輾轉到現在,祖母去世後,穆槿辭去了研究所的職位,在q市,得到了一直期望的工作——q市有有這個世界最大的海洋館,而現在的穆槿,就是海洋館的管理人員。


    做出決定到現在,已經在海洋館裏待了兩年,至於身邊名叫楚秋的男人,是穆槿的同事兼好友,楚秋比穆槿小了一歲,卻比他多了兩年工作經驗。


    目前為止,羅槿已經成功穿越了四個世界,依照之前的經驗來說,他已經很確定自己會跟愛人是師徒關係了。跟隨著楚秋的腳步不停前進,回首這個世界、這個身體的經曆,羅槿想了大半天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在哪裏、和誰留下過疑似‘師徒’的關係。


    就算是‘理工高材生’,穆槿的人際交往經曆也是少的可憐。


    換了衣服,被推到酒店休息區等待一會兒,沒想出這個世界的重點懷疑對象,反而看到楚秋一個人拉著兩個巨大行李箱重新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怎麽了?不是晚上還有飯局麽,楚大公子是花天酒地的不行了?”挑挑眉,麵對眼前的楚秋不客氣的調侃回去。聽了羅槿的話,楚秋一愣,隨即將一隻行李箱向羅槿方向一推,道:“這一看就是中暑好了,早知道就讓你和我一起上去收拾,省的你現在又說風涼話。”


    “到底怎麽了?我們多留幾天的事……被館長知道了?”


    接過自己的行李箱,眼看著麵前囂張的俊臉發生了變化,羅槿輕聲笑出聲。說起來,這a國最大的海洋館,竟然是私人建設、經營的場館,而眼前這個張揚的青年,則是那場館館長的兒子。


    楚秋斜睨羅槿一眼,將手中裝了身份證錢包的重要皮包向他一扔:“你就活該中暑!現在我把東西拿回出來了,你去辦理退房手續吧。”


    羅槿聳聳肩,將手中皮箱重新滑推給對方,也不管楚秋那臭的要死的一張臉,握著皮包徑直走向櫃台,倒是楚秋耐不住寂寞,拖著兩個行李箱跟在他身後嚷嚷起來了:“你說他又是何必?一定要著急這一時半會兒麽?現在走也是明天到,明天走也是…後天之前到吧,館裏又不是隻我們倆,那麽多人呢,到底著急什麽?”


    “館長隻是關心你而已,畢竟他隻有你一個親人。”


    看著羅槿向櫃台人員點頭示意,遞交門卡身份證,楚秋靠在前台吧唧嘴:“老楚事管的的真多,之前也是,我都打算好出國的,一定要讓我留在這裏接替他工作。老頭子事兒也太多,現在還這樣催我回去。”


    “不過,你說他關心我,老大不小了,我哪兒需要他關心啊。我倒寧願跟你家一樣親情淡薄呢,實在是太煩人了…呃……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我早就不在意這些了。我看你現在工作的不是很開心的麽,瞎抱怨……什麽?”麵帶笑意的撇了楚秋一眼,羅槿忽然腦中一片空白,想問的問不出口,想說什麽卻又想不起來。


    他忽然發現,看清了楚秋麵容也沒法想起兩人間所有記憶,似乎有很重要的相處日常消失不見了——好像有誰,把關於什麽的記憶刪除了。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金手指的後遺症。


    皺皺眉頭,羅槿表情嚴肅了起來,他總覺得這個世界跟其他的世界不一樣,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特殊。


    一遍遍回味著腦中的記憶,一邊的楚秋道歉過後,繼續沉浸在抱怨中,自己說的起勁,粗神經的也沒發現身邊人根本沒聽……


    楚館長雷厲風行的做事態度從來不是開玩笑的,知道羅槿跟楚秋兩個完成了任務遲遲不回後,立刻‘幫’兩人定了趕得及的、最早回到q市的機票。


    腳步不停,坐船離開借公‘度假’的小島,再打上車,真正到達機場,已經晚上七點半了。這位館長預計的相當準確,雖然兩人在打車上花費了不少時間,但來到機場時剛好剩半小時登機。托運完行李,上了飛機,算算時間,到達q市怎麽都要淩晨三點,再打車從城南機場到東邊旅遊度假區的海洋館,最早五點到。‘領導’估計要訓話一個小時,訓話、檢討結束後,還能打掃一遍場館,趕上開館呢。


    這時間掐的實在太準了。


    歎口氣,想要感慨時才發現,身邊抱怨一路的楚公子早就睡了過去。


    ……


    坐飛機,實在談不上是享受。


    就算身邊這位的父親家大業大,曾經是世界排名靠前的商人,兩人坐的也是普通經濟艙。畢竟是犯錯誤的人,斤斤計較、出名吝嗇的楚館長,沒理由給兩人準備更好的條件,‘工費’出差,不自己掏錢已經很不錯了。


    在街頭遊蕩了半個小時才勉強拚上一輛車,好不容易見著海洋館的建築,天真的微微亮起來了。


    “…怎麽這麽快就到了……”下了車,楚秋打了個哈欠倒在羅槿身上,又立刻被後者緩緩推開:“累死了,明天…是今天,今天不要上班了,我們去請假吧,穆槿。”


    “你先想好怎麽解釋多留下的這三天吧,當初取消機票的是誰,擅自做這樣決定的是誰,我可沒說不告狀。”頂住楚秋腦袋胡亂朝自己身上安放的腦袋,羅槿如此回應道。


    “哎哎,你小子怎麽這樣說話?我幹的怎麽了,就算之前沒得你的同意,我要是說取消機票多玩幾天,你肯定不同意啊。再說了,你不照樣玩的很開心嗎?”


    “而且,怎麽說我們都是功臣,這個項目可不是誰都能搞定的,你說說,現在錢多難賺啊,要想做到壟斷根本不可能,不過現在我們是世界排名的,麵積最大、條件最好的海洋館,以後怎麽辦很難說啊。”


    “穆槿你想啊,雖然多玩了兩天,但我們還是把另外兩條人魚保下來了啊。這物種實在是稀有,哪家海洋館不想要?標本也難得…”


    “你說什麽?”腳步一頓,瞬間睡意全無,羅槿難以置信的看向楚秋。


    “什麽什麽?”看著眼前人忽然變得嚴肅的一張臉,楚秋有些無措:“我……說什麽了?”


    “你剛才說什麽!”


    “我、我說,我們明天…不,我們今天找老楚調休吧,反正功大於過嘛,你也知道我們在h市廢了多少工夫……”


    “不,不是,你剛剛說……什麽人魚?”謹慎的問出聲,一扯上這兩個字,腦中僅有的記憶片段便會發生一陣奇怪的波動。


    “穆槿,你是睡糊塗了?我們這一趟,不就是為了那兩條人魚麽。喂喂,你還是養人魚的呢…穆槿!不去找老楚了?”


    “你去哪?”


    不再理會楚秋,羅槿將行李箱一扔,腳步越來越快,徑直向不遠處場館奔跑起來。


    被刻意抹去的記憶、沒有串聯起來的記憶,一定與楚秋口中的人魚有關。


    鮫人泣珠,人魚傳說……這些荒唐的故事,就這樣真實的發生了?


    總算知道這個世界到底哪裏特殊,這個世界裏,竟然存在了這樣特殊的物種。不安的猜測在腦海中一點點擴大,人魚的模樣一片空白,也記不清原身‘飼養’人魚的經曆。


    沿著員工通道進入場館內部,沿著記憶中模糊又清晰的路線飛快前行著,用最短的路線,跑到了並不對外開放的、海洋館中最最隱秘、安全的一處。


    心髒跳動的飛快,清晨的海洋館一片寂靜,厚重鐵門外隻能聽見自己的喘息聲。


    手指顫抖著掏出鑰匙,打開緊閉的鐵門,指紋解鎖報到後,又輸了一串長密碼,伴隨著電子鎖嘀聲響起,羅槿緩緩推開了眼前大門。熟悉的場景出現在眼前,他清楚的記得與楚秋在這裏一起工作的點點滴滴,隻有‘人魚’被精準的摳出了他的記憶。


    踏進收拾的幹淨的場館,撲麵而來海水特有的腥鹹,這隱秘的場館麵積廣闊,有一巨大的水池,深不見底,水池中央還有人工安置的岩石沙灘。


    一步步靠近過去,羅槿緊張的注視著眼下平靜水麵,半天什麽都沒有發現。


    長舒一口氣,慢慢蹲在了鑲嵌鵝卵石的地麵上,失神望著靜謐平靜的水池,或許真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可幾乎就在羅槿起身的一瞬間,平靜的水麵忽然濺起了的水花,幹燥的鵝卵石地麵重新蔓延了海水,低窪處又存了淺淺水灘。


    原本增加摩擦力的石頭賤了水變得格外濕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驚,腳下一滑,原本貼近水池的羅槿很不幸的直接摔了下去。


    這大概就是五行缺水。


    五世的穿梭經曆,三世都要跟水過不去。


    意外就是意外,就算原身穆槿擅長遊泳,也無法從驚嚇中迅速緩神過來。味道苦澀腥鹹的海水灌到鼻腔,越是慌亂就越是掙紮,明明水池壁就在身邊不遠處,可羅槿怎麽都碰不到。


    以為就要這樣溺死在海洋館的水池裏,忽然身後被大力一推,有什麽帶著他接觸到了水池池壁。


    “咳咳咳……”鼻腔咽喉嗆水的感覺異常難受,伸手扒上水池邊緣,手指緊緊把住濕滑依舊的鵝卵石,咳嗽到幹嘔的羅槿發覺身邊又是一道巨大的水花。


    抹去臉上水滴,強忍不適睜開眼睛,就看到剛才驚到自己的罪魁禍首兼救命恩人正半坐在水池邊,居高臨下的注視著狼狽靠岸的自己。


    微微卷曲的橄欖色半長發垂到肩頭,這距離看過去似乎帶有水中植物般的滑膩質感,輪廓分明的臉龐和高挺的鼻梁如人類一般無二,隻不過那一雙深沉的墨綠色眼睛帶了明顯的審視。堪稱蒼白的膚□□調偏向冷色,這美麗的物種周身都散發著不與親近的磁場。


    這是一條人魚。


    優美修長的肌肉線條極具爆發力,上臂與身體銜接的腋間連接著半透明皮質翼,人類般的皮膚直到腰際才慢慢出現青綠色鱗片,折射了場館頂棚燈光,散發著惑人光芒。


    好像不滿意羅槿探索目光的人魚耳鰭輕輕顫了顫,慢慢張揚舒展開來,露出耳後張合不停的鰓。


    等羅槿重新回過神來,腦中立刻湧現出熟悉的感覺,閃過無數的片段,徹底完成了對這個世界的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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