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原來,藍娃兒見了這凜人的威勢,已先有了怯意,必定敗於他手,此時凝神對招,這人連出三招,第二招便被藍娃兒窺出了一個破綻,第三招已發現三個破綻,當下趁那人一劍刺出,陡然出刀斬向一個空檔。


    這裏本來傷不得人,可那人劍如電光,身法亦快,這一劍刺出用盡全力,身子恰恰閃向此處,倒象迎著她刀鋒而去。藍娃兒利刃飛快地劃向他的小腹,但她也知這人武功極高,這一刀十有八刀傷不了他,是以早早留下後招,準備趁他急閃之際搶攻一刀,不料便在此時夜空中白光一閃,隻聽悶雷般一聲裂吼,隨即地麵隨之巨顫,那人本欲縱開,被這巨顫閃得腳下一個趔趄,這一刀竟斜斜地劈在他的胸膛之上,隻聽這人大叫一聲,仰麵栽了出去,身子哆嗦兩下,再沒了動靜。


    藍娃兒扭頭瞧見吳天德一柄彎刀這時間又斬倒了衝出來的六七人,直衝進大堂中去,連忙隨後跟上,卻不知剛剛窩窩囊囊死在她刀下的竟是個大大有名的江湖人物,‘一字電劍’丁堅。


    梅莊四友聽到廝殺聲也匆匆奔向廳中,有聞聲而來的莊丁點燃了四壁燈籠,將大廳內照得燈火通明,吳天德、藍娃兒躍進廳中,隻見迎麵奔來四名老者,吳天德跨前一步,把刀一橫,凜然道:“前邊可是梅莊四友?”


    那四名老者止步也向他們看來,隻見居中一人六十來歲年紀,骨瘦如柴,臉上肌肉都凹了進去,直如一具骷髏,雙目卻炯炯有神,吳天德目光一掃,暗想:這人想必便是那位‘七弦無形劍’黃鍾公了。


    隻見身旁三人中,一個是極高極瘦的黑衣老者,眉清目秀,一頭漆黑的長發束於肩後,手中提著一個漆黑的棋枰,大有古先賢遺風,隻是他的臉色過於蒼白,看來有些陰沉。


    另外兩人一個矮矮胖胖,頭頂禿得油光滑亮,一根頭發也無,右手提著一枝大筆,另一個大腹便便,髯長及腹,背後負著一柄長劍。這四人風度氣質大是不凡,瞧了他們各異的長相,吳天德已猜到幾個人的名字。


    那位居中的枯瘦老者踏前一步,如電的雙目一掃吳天德、藍娃兒二人,眉頭微皺,問道:“我們正是梅莊四友,閣下是甚麽人,夜闖梅莊,傷我弟子,意欲何為?”


    因為是非成敗,隻在今夜,所以吳天德等人也未再易容,那老者見來人是個三十多歲的英俊男子,身旁站著一個貌美如花的異族少女,想起黑木崖總壇傳來的消息,已隱隱明白二人來意,所以雖假意與吳天德對答,已暗暗示意三位兄弟準備動手。


    這四人數十年相伴,彼此心意相通,黑白子三人見了他的手勢,腳下似是無意地向前移動了一下,已暗暗對吳天德二人形成包圍之勢。


    便在這時,廳外一聲長笑,一個爽朗的聲音笑道:“梅莊四友,神教六癡,莫非要以老欺小,合力對付我這位小兄弟麽?”


    語落,向問天、任盈盈二人並肩大步走了進來......


    ********


    計歪歪和向問天那兩位心腹站在長堤上翹首以待,過了半晌,忽見山上一道白光乍閃,隨即一聲巨響,雖然那裏距地麵高遠,也覺地麵為之一顫,知道向問天已點然山莊貯藏炸藥的石屋,將那一片地方數十丈內夷為了平地。


    三人都把目光投向山莊,不過雖在月夜,也瞧不清莊中模樣,隻見銀月橫空,山莊左角外枝葉之中隱隱露出雷峰塔尖。隻望了一眼,那個精通縮骨術的高手康一帆忽地驚叫道:“你看那裏,快看,快看!”


    計歪歪踮起腳尖,向山莊望去,怎麽也看不到什麽,正在疑惑,忽然感覺那雷峰塔尖有些傾斜,還當自已花了眼,他又定睛一瞧,隻見那塔尖似乎又斜了一斜,然後便見那塔尖慢慢沒入林影之中,片刻後隻聽又是轟地一聲,雖不如方才那聲響亮,卻驚得他咋舌不已,半晌才失聲道:“雷峰塔倒了?”


    這雷峰塔磚木結構,年久失修,原本就不甚結實了,人們又傳說那塔基下的磚頭具有神通,摸回家去放著,白娘娘便會保佑他一生愛情美滿,所以那些遊客還有附近的居民你摸一塊磚,我撬一塊磚,將那塔基也掏得空了,此時受這一震竟然倒了下去。


    多嘴饒舌的計歪歪這次倒沒有多說話,怔了半晌才道:“幸好!幸好!我已遣了那些船工離開,否則這亂子可鬧得大啦!”


    ************


    山莊內,一聽到那朗聲大笑,枯瘦老人神色已為之一變,這人的聲音太過熟悉,當然是光明左使向問天到了。那提著一隻巨筆的老人心知向問天武功之高,在神教之中排名第三,自已兄弟除非聯手,否則決難勝他,是以一聽他聲音,立即大喝一聲,大筆一起,向吳天德左頰點來,想趁其不備先製住他。


    向問天雖見他猝然向吳天德出手,但他深知吳天德內功之深,不在自已之下,他既然習的是華山風清揚的劍術,真要較量起來,恐怕還要勝過自已三分,所以毫不擔心,隻是嘿嘿地一聲冷笑,說道:“禿老三不顧身份,要撿人家便宜麽?嘿,打得如意算盤,隻怕今日你要踢到鐵板了”。


    他轉首望著那枯瘦老人忽然嗔目大喝一聲:“黃鍾公,見到本使為何還不行禮?”黃鍾公淡淡一笑道:“向左使觸犯東方教主,已是本教的罪人,我何須拜你?”


    向問天聞言不怒反笑,說道:“原來如此,哈哈哈,既然如此,不拜也罷!”,他忽地向旁一閃,指著任盈盈道:“那麽見到聖姑大駕到此,你是否該下拜參見呢?”


    黃鍾公一見任盈盈,神色不由一怔,他知道任盈盈便是救走向問天的人,雖然她在神教一向地位超然,但她既已知道任我行被囚於此,這位聖姑那也是做不得了,可是一時卻不知如何應對。


    旁邊黑白子忽然插口道:“聖姑遠居於昆侖山,我四兄弟避居此處多年,不識得聖姑相貌,怎知不是你胡亂找人來冒充聖姑?”


    向問天斜目瞧了他一眼,笑吟吟地道:“我與黃竹竿兒在這兒說話,你這小黑又來狂吠不止了,直讓我老向想起當年黑木崖上......”,他說著忽然飄身而上,猝然一掌拍出。


    他方才笑吟吟地望向黑白子,黑白子已是心中一寒,他知道這位光明左使對人動了真怒時,臉上便笑得更加暢快,右手不由暗暗握緊了棋枰,小心戒備。這時見他果然一掌拍來,急忙舉枰相迎,


    向問天不等手掌接近棋枰,便已縮回,反手拍向他的小腹。黑白子又是移枰相迎,他這棋枰又大又沉,用來封擋格架最是合適。當下連架兩掌,擰身錯步,忽地舉起棋枰,朝向問天左肩砸來。


    向問天大怒,身子略側,避開肩頭,忽地左手鐵拳硬擊在那棋枰之上,震得黑白子急退一步,他功力遠勝黑白子,見黑白子棋枰防守嚴密,幹脆放棄招術取巧,硬打硬架,黑白子退一步,他便緊追一步,又是一拳砸向棋枰。


    黑白子一連受了七記鐵拳,內腑震動,忽地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黃鍾公見狀連忙跨上一步,口中說著:“向左使手下留情!”,那手掌已疾拍向他的左肋。


    黃鍾公的七弦無形劍是武林一絕,但他自知內功不及向問天,便使了出來也沒有用處,幹脆放下顏麵,與黑白子聯手卻敵。但他一掌拍出,藍娃兒、任盈盈一刀一劍已齊齊向他招呼過來,任盈盈的劍招飄忽不定,左擋右封、前拒後禦,守得似乎連水也潑不進去,委實嚴密無倫。


    藍娃兒一柄彎刀快疾如風,窺個破綻便是一記怪招,以黃鍾公的武功修為遠勝於她,但是每逢遇到她妙到毫巔的古怪刀法也不得不避其鋒芒。這位武林大豪一時竟被兩個女孩兒家纏住,脫身不得。


    向問天去了後顧之憂,大展神威,眼看黑白子橫過棋枰,疾揮過來,砸向自已的的左腰。待棋枰近了,他不閃不避,反手一掌拍向棋枰,右腳一抬飛快地踢向黑白子的小腹。黑白子的棋枰被他一掌蕩開,那腳無影無蹤,疾撩過來,禁不住驚叫一聲,不得不棄了棋枰縮腹疾退,右手雙指一並,疾點向他的腿骨。


    向問天知道他練有‘玄冰指’絕學,若被這一指點中,這條右腿便廢了,忽地收腿一蹬,上身前探,左手拳右手掌一齊拍在黑白子的前胸上,黑白子啊地一聲叫,狂噴鮮血,手腳揮舞著被擊飛出去。


    再說吳天德這裏,他知道禿筆翁喜歡將書法融入武功之中,一筆一劃,使得固然精妙,但是武功一道,原本無論如何巧妙都有破綻,禿筆翁拘泥於書法筆跡,不但一筆一劃都錯不得,橫豎撇捺還要講究筆鋒用力,看在自已眼裏更是破綻百出,早早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隻是這次動手,不比當初書中所說的與令狐衝較技,禿筆翁的筆上這次染了重墨,吳天德記得他這墨汁以藥水製成,若塗在肌膚上永世不退,因為厭惡他汁水淋漓四濺,這才纏鬥至今。但他每出奇招,也必迫得禿筆翁疾退一步,丹青生見勢不妙,上來幫忙,二人夾攻與吳天德纏鬥起來。


    又鬥片刻,禿筆翁筆上濃墨似已甩得差不多了,又來不及再去蘸墨,吳天德忽然窺個破綻,一刀斜掠上去,將他筆尖齊刷刷削去,禿筆翁吃了一驚,隻見那彎刀攸揚便落,貼著一尺六寸的精鋼筆管齊刷刷削下來,隻聽一聲慘呼,地上掉落四個血淋淋的手指頭,禿筆翁一生喜好書法,今後卻是再也寫不得字了。


    此時,也正是黑白子被向問天擊敗之時,黃鍾公見勢不妙,袍袖揚起,雙掌翻飛間憑藉強橫的內力逼得任盈盈和藍娃兒向後一閃,自已疾退幾步,一把抄住黑白子身子,高喝道:“快退!”


    禿筆翁忍痛與丹青生向後急退,四人一避進那道簾內,也不知黃鍾公扳動了什麽機關,簾上突然冒下一蓬濃煙,向問天等人不知那煙是否有毒,不敢急進,一頓之下,四人已逃得遠了。


    向問天運足了內力,高聲喝道:“遍搜全莊,一定要找到任教主下落!”他高聲喝出這一句來便是給黃鍾公又貼上一劑膏藥,硬逼著他狗急跳牆,下令炸毀地牢了。


    四人不敢自那簾內追出去,返身退到廳外躍到房上。廳中的那些莊丁眼看平時敬若神明的四位莊主都不敵而走,無人再敢出手,也不敢攔阻四人去向,四人掠上房頂,隻追出兩幢房屋,便聽山下一聲悶響,雖然聲音不大,但夜中萬籟俱寂,以四人的耳力倒聽得清清楚楚。


    向問天停下步子,強抑住狂喜的心情,對任盈盈道:“窮寇莫追,我們速速下山,想必大事已成了!”


    ************


    計歪歪三人立在堤上,這時因為那聲巨響,已有不少人家驚醒,但是因為巨響來自山上,倒無人注意這山下湖邊,雷峰塔一倒,頓時將那些醒來查看的人都吸引了過去。


    三人又等了會兒,隻聽西湖中一聲悶響,一大片泥巴飛濺起來,四處散落,帶著腥味的泥點濺了三人一頭一臉,計歪歪回過神來,一聲歡呼,領著二人急急奔向那爆炸之處......


    向問天四人奔到湖邊,隻見空蕩蕩一片銀亮的窪地,中間有個人影兒正向四人招手,四人也顧不得湖中泥濘,急急地奔了過去,隻見計歪歪立在湖中,身旁泥土翻拱,露出一個口子。


    不等四人問話,計歪歪已急聲道:“康兄二人已下去了,他們攜了炸藥、巨斧,這時不曾聽到響聲,想是那炸藥將鐵門也炸得鬆了,巨斧應該劈得開。火燭已被他們帶了下去,我們就在這裏等上片刻吧!”


    四人也知這時急也沒有,聚在那洞口前齊刷刷盯著那黑洞洞的洞口,隻覺得似過了一年那麽久,忽聽洞中傳出一陣哈哈的大笑聲,笑聲中一道人影兒翩然從洞中躍了出來。


    那洞口雖炸得四下翻起,洞口卻不規則,此刻有些鬆軟的泥巴流淌下去,那人自洞口一躍而出,竟激得那些泥巴也翻滾炸起,幾人一齊仰頭望去,隻見那人竄起之勢極高,箭一般直射向半空中,高高躍出地麵六丈有餘,衝勢消去,人影在空中一轉,那人才緩緩向地麵落來。


    那人的身子,這時竟好象比鴻毛還輕,輕飄飄混不著力自半空中徐徐落下,吳天德見了這等奇妙的身法,不禁心中駭然。那人落下地來,雙腳踏在鬆軟的湖泥上,就好象輕輕地飄在那上麵一般。他緩緩地轉過身來,吳天德一眼望去,隻看到蓬蓬亂亂的一叢毛發,並看不清那人樣子,但那毛發中有一雙眸子,閃爍著比黑夜中的野獸還要明亮的光芒,令人望之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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