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盈走出那秘洞出口,長長地吸了口氣,真有兩世為人的感覺。


    楊蓮亭跟了出來,畏畏縮縮地站在一邊。一個人,一旦向人屈服了一次,便再無勇氣在這人麵前挺直腰杆,他原本還有幾分硬氣,現在卻變得越來越是猥瑣。


    吳天德盯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說過放你離開,便不會再食言,望你好自為之!”


    楊蓮亭聽了喜出望外,剛剛奔到門口,又跑回來向廳旁側門一推,衝了進去。吳天德隻瞧見那房中布置錦團花簇,猶如女子的香閨。楊蓮亭翻箱倒櫃,也不知搜羅了些什麽奇珍異寶,興衝衝地用一件女子的紅衫包了背在肩上,膽怯地望著吳天德。


    吳天德瞧了他現在的小醜模樣,不禁厭惡地皺了皺眉,原本因為與他同來自一個世界的親切感蕩然無存,他隻是擺了擺手,連話也不想和他再說一句。


    楊蓮亭如蒙大赦,卻不敢再走回這間廳子,直接推開那閨房的前門跑了出去。吳天德搖了搖頭,忽然覺得東方不敗也實是可憐,可是遇人不淑、所托非人、紅顏薄命這些詞兒用在東方不敗身上又實在太過詭異。


    二人走出房門,任盈盈瞧見花樹下那具恐怖之極的血屍,情不自禁地驚呼一聲,向吳天德靠近了些。那地上血屍雖已看不清相貌,但她心中自知那便是東方不敗,乍見他如此模樣,怎不驚駭萬分?


    遠處,楊蓮亭背著包袱,已轉過一處假山,他經過東方不敗的身旁竟連一眼也沒有去瞧他,此時匆匆急行,更是全無留戀,便是任盈盈見了,也不禁幽幽一歎。


    吳天德與任盈盈一前一後,沿著石子小路,穿過花圃池溏,剛剛走到狹壁前邊,隻見幾位從未謀麵的神教長老都穿著嶄新的襟繡火焰的素白袍子,腰係黑帶,一麵驚訝地回頭張望著,一麵走了過來。


    一瞧見任盈盈模樣,那些長老立即拜倒在地,恭謹地道:“教主繼位大典即將開始,屬下恭請少教主登壇!”


    任盈盈聽了頓時呆在那裏,一時作聲不得......


    *************


    玉女峰下華山派祖宅,張燈結彩,處處紅錦高掛,今日是華山派劍、氣二宗正式舉行並派儀式、由吳天德登任華山派第九代掌門的日子,同時也是吳天德與朱靜月、曲非煙、儀琳、藍娃兒四位美人兒成親之日。


    此時朱靜月已生產數月之後,她已完全恢複了昔日婀娜動人的窈窕身段兒。


    依著吳天德的意思,自已大婚同時娶了四位妻子,心裏總覺得不甚自在,而且還有兩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兒由奶媽子抱著陪在一邊,這大婚未免叫人笑話,所以事先並未通知武林各派和江湖道上的好友。


    正氣堂上喜氣洋洋,人頭攢動,此時結婚大禮已經行畢,可這新郎官兒卻不能馬上去陪新娘子,緊跟著又是繼任掌門之禮。


    這正氣堂內雖隻有華山派自已弟子,也是人滿為患,華山劍氣二宗的弟子加起來也有上百人。正氣堂上的大匾又換回了“劍氣衝宵”四字,這大匾古舊斑斕,是從華山派庫房中翻出來的,由於那上麵的字是華山開派祖師親手題寫,當年淩若虛也隻敢將它棄之庫中,卻不敢損毀。


    大堂上嶽不群、寧中則、趙不凡、孫不庸、封不平等七人一字排開,坐在劍氣衝宵匾額之下,正中的位子上坐著華山掌門吳天德。


    華山一眾弟子興高彩烈,令狐衝立在眾弟子中,望著這喜氣洋洋的場麵,心中也是無限喜悅,嶽不群已應允一個月後為他和靈珊也舉行婚禮,這時見了喜慶場麵感同身受,不禁想起自已同心愛的師妹舉案齊眉、站在這大堂之上接受大家祝賀的場麵。


    他悄悄望向站在一邊的嶽靈珊,想不到嶽靈珊也正悄悄向他看來,那張俏紅嫵媚的臉蛋上,洋溢著難以言述的羞澀和喜悅,顯然也想到了自已成親時的樣子。


    令狐衝不禁心中一蕩,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光滑、柔軟的小手,兩個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綿綿情意,盡在兩兩相望之間......


    嶽不群坐在椅上,環顧濟濟一堂的華山弟子,喟然一歎:“這才象個華山大派的樣子,堂上堂下,人才濟濟,華山派後繼有人啦!


    如今自已身為五嶽盟主,盡展所長,嵩山派被調理得不敢生事,玉馨子被自已說服,將掌門之位還與了天門。五嶽劍派與日月神教經過自已的調解已日趨和緩,君子劍的聲望一時名囂武林。


    師弟殺了東方不敗的消息傳遍天下,已被奉為天下第一高手,成為江湖中的無冕之王,現在黑白兩道再無一人敢輕視華山劍派,這才是自已多年來所追求的夢想呀,”


    他正慨然歎息,隻聽門外有人大叫道:“怎麽不等我回來便舉行大禮了麽?師父,我可是從大同連夜趕回來的!”


    說著,吳天德的首徒白展堂攜著一個年僅七八歲、白白淨淨的小童急急忙忙走了進來,見了吳天德喜滋滋地跪倒在地,高聲說道:“恭喜師父娶了掌門當師娘,啊呀!錯了,是當了師娘娶掌門!”


    他說完啪地在自已臉上打了一巴掌,笑嘻嘻地道:“徒弟有些著急了,說錯了話,師父莫怪!”堂上眾位師伯和堂下的師兄師弟們早已轟堂大笑。


    吳天德也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笑罵道:“你不是接了令尊的信,回大同去了麽,急急忙忙趕回來做什麽?”


    白展堂喜笑顏開地道:“師父雙喜臨門,徒兒身為首徒,怎能不在身邊呢?”


    吳天德瞧了他身邊那怯生生的小童一眼,向白公子問道:“這個孩子是......”。


    白展堂啊了一聲,連忙站起身,走到吳天德身邊,眉飛色舞地道:“師父,你不是總告訴我學武的人要路見不平、行俠仗義麽?這小孩子是我在來時路上救下的,他父親是個卸任的知縣,回鄉時被山賊劫掠殺人,徒兒到時一家人都死光了,我殺了賊首,趕跑山賊,在車子底下才找到的他。師父,這孩子孤苦無依,你收了他做徒弟吧!”


    吳天德聽了不禁動容,他望著那孩子,柔聲問道:“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孩兒怯怯地望了他一眼,用稚嫩的嗓音答道:“我叫蘆丁!”


    吳天德點了點頭,微笑道:“令尊大人姓盧?”


    小孩兒聽了驕傲地一挺胸脯,脆聲答道:“不是,我爹姓穆,是個大大的清官。爹爹回鄉時,縣上百姓都送了萬民傘給爹爹呢。蘆丁是我的小名,我的大號叫穆人清,我還有個哥哥叫穆人傑,可是......他被山賊殺了!”


    說著,那小童已忍不住垂下淚來。嶽不群神思一陣恍惚,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華山派,仿佛又看到了少年時的自已,他忍不住對吳天德道:“師弟,我看這孩子根骨清奇,是個可造之材,又是忠良之後,你收下他吧!”


    吳天德點了點頭,向那小童問道:“穆人清,你可願入我華山門下,做我的弟子麽?”他一麵問著,隱隱約約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可是連著參加了兩場大禮,早弄得頭暈腦脹,一時卻想不起來了。


    穆人清聽了,歡喜地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說:“蘆丁聽白哥哥說您是天下聞名的大英雄,是個和爹爹一樣的好人,蘆丁願意拜您為師!”


    嶽不群籲了口氣,不知為什麽,好象他能感受到蘆丁那種異常喜悅、激動的心情,眼睛也不由有些濕潤了:“淩祖師,今天的一幕何其相像。弟子們已經重振華山威名,華山派再也不會同門相殘、血肉相爭!諸位祖師在天有靈,護佑我們吧!”


    ***************


    黑木崖下的翠峰上,鳥語花香,林木蔥鬱。


    任我行傳功之後,心肌已傷,再也練不得武,便住在成德殿後那座小花園中頤養天年,他武功盡失,雄心已去,變成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若是有人見到現在的他,絕不相信他就是昔日縱橫天下的魔教教主任我行。


    任盈盈繼任了日月神教教主,卻將教中大事交付天王老子向問天,自已搬到翠峰上居住。雖然她也時常登峰去陪爹爹和向叔叔飲酒撫琴,可是眉宇之間總帶著些淡淡的落寞,全無以前的閑適安逸,縱然撫琴之時也再無那種自得其樂的欣然。


    任我行老眼不花,自那日吳天德救了自已出來、女兒登上教主之位,他告辭離去時,看到女兒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那種悵然若失的神色,便已明白她的心意。可是他也知道女兒心高氣傲,這事如何向她提起,實是頗費思量。


    一日酒後,借著酒意,任我行向女兒提起吳天德來,試探她心意,不料任盈盈聽了頓時俏臉變色,振衣而起道:“爹爹,女兒身為一教之主,叫我嫁一個已有了三妻四妾的男人麽?請再也不要向我提起他來!”


    說著她已拂袖而去,剛剛踏出園子,兩行傷心的清淚卻已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那人若對我有一絲情義,又怎會一走了之,從來不曾對我說過娶我為妻?爹爹呀,你要女兒委委曲曲地去求他不成?”


    任我行與向問天老哥倆無言相望,唯有暗暗歎息:叫他們殺人放火,那是易如反掌,促人姻緣,而且還是盈盈這種脾氣秉性,他倆也是束手無策......。


    這日盈盈又上峰來陪爹爹敘話,忽然向問天拿了一封信走進花園,遠遠看到任大小姐便興衝衝地迎上來,施禮道:“屬下參見教主。大小姐,華山吳掌門有書信給你!”


    甚麽?任我行白眉一揚,麵露喜色,任盈盈臉上一紅,強抑住怦怦直跳的芳心,接過了那信,躊躇著卻不去拆信。任我行微微一笑,對向問天道:“老弟,推哥哥去那池邊,待我釣幾尾鮮魚,咱們晚上下酒!”


    向問天忍住笑道:“是,老教主!”當下推了任我行的輪車,緩緩離開竹亭,兩雙老眼卻偷偷窺探著任盈盈神色。


    任盈盈見他們已然離開竹亭,忸怩著側過身去,手指微顫地撕開信口,扯出信紙,卻有一枚藥丸滴溜溜地落在掌中。


    任盈盈舉起手掌,隻見掌中那枚藥丸與自已懷中一直藏著的那枚藥丸一模一樣,不禁臉色大變,一顆心頓時沉到了萬丈深淵。


    定定地望了那枚藥丸許久,任盈盈唇邊才綻起一絲淒婉的笑容:“他要成親了!吳天德要成親了!見了這丸藥,自已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嗬嗬嗬,吳天德呀吳天德,你是怕我已經丟了那丸藥麽?還是怕一丸藥還不能讓我睡死過去?”


    熱淚撲簌簌地打落在信紙上,任盈盈忽地抓起桌上那隻玉壺,就著壺嘴兒將一壺烈酒灌下肚去,她踉蹌著站起身子,看也不看便將手中的信紙扯得稀碎,一把扔了出去。


    碎片隨風飄去,她的心仿佛也已碎成片片,隨著那風飄向了遠方......。


    望著她搖搖晃晃、無比憔悴的身影漸漸遠去,任我行和向問天又呆若木雞地對視一眼,半晌任我行才蹙著眉頭道:“又發生什麽事啦?方才看她接信時明明眉毛眼睛都在笑,怎麽信的內容不去看,卻看了半天的手相?看手相就看手相吧,怎麽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向問天頓了頓腳,撲過去東撿西拾,捧了十多片碎信紙回來,兩個老頭兒歪著腦袋對了半晌,也沒從那些支離破碎的話中弄明白吳天德到底說了什麽,更是揣度不出大小姐為何如此傷心。


    向問天苦笑一聲,對任我行道:“老教主,大小姐這次好象非常傷心,你看我們是不是再去哄哄她?”


    任我行皺著眉頭擺了擺手,歎道:“那孩子性子太拗,有什麽心事都窩在心裏,除非她自已想得開,否則沒人能勸得了她!”


    向問天也唉聲歎氣道:“那怎麽辦?自從吳天德走了後,大小姐表麵上平靜如常,其實隻是強顏歡笑罷了,那副鬱鬱寡歡的樣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見,整個黑木崖上都沒人敢高聲說話了。這一來......怕是大口喘氣的人兒都沒有啦!”


    任我行一拍大腿,怒道:“解鈴還須係鈴人,害得盈盈如此不開心,都是吳天德的錯,我們打上華山去!呃......別讓盈盈知道!”


    向問天聽了嚇了一跳,急忙道:“老教主,咱們打上華山?這隻怕......”


    任我行撅著白胡子,怒氣衝衝地向他瞪眼道:“你怕什麽?又不是要你動手!帶上我的拐杖,怎麽說我也算是他半個師傅,老夫豁出這張老臉,說什麽也要變成他半個老子,他敢不娶我的女兒,我就一頭碰死給他看!”


    向問天:“&m;m;#8226;¥№&m;m;#8226;**※#↗♀▲......?!”


    *************


    七月十四,華山雲台峰,吳天德成親已經半個月了。


    一頂四人小轎直趨華山吳府。這四人正是昔日給東方不敗抬轎的四大高手,四人最擅長的便是輕功身法,抬著一頂小轎健步如飛,雲台峰險峻的山路在他們腳下如履平地。山路上騎不得馬,天王老子向問天展開輕功,緊隨在轎側。


    小轎停在吳府庭院之中,聞聲趕來的吳天德接了這兩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連忙讓進客廳去,老任不讓人扶,自已拄著雙拐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接過溫茶來一口喝了個幹淨,然後向目瞪口呆的吳天德怒目而視著:“你寫的那信是什麽東西?為什麽我的女兒哭天抹淚的,你今天一定給我個交待!”


    他一麵說,一麵用拐杖重重地點著地麵,吳天德瞧了瞧他,又看了看向問天,吃吃地道:“我......我......我說,如果任大小姐願意紆尊降貴,垂青我吳天德,吳某一定三媒六聘,親赴黑木崖迎親。如果大小姐不願意,那就......那就......”


    任我行聽了一半就哈哈大笑,雙掌一合,笑容可掬地對向問天道:“你看如何?孺子可教也!小吳這孩子,我一向瞧著甚是順眼,天下間除了他,還有誰配做我的女婿?”


    向問天站在他身後,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鬱悶地想:“在桃源時不知誰說過,將來不能收服他就置他於死地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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