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大,細細密密的飄灑在天地之間,猶若霧氣,風過的時候,蕩起一片輕紗簾,卷攜著沁人心脾的草木芳香,一點一滴無不露出一派江南溫婉。


    細雨浸潤土壤,看似平整的山路,卻並好走。


    冉顏一直抿著唇,從低矮的草叢上踩過,步履極快,連身後的晚綠和歌藍跟著都有些吃力。


    一路上,除了晚綠時不時指路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語。


    直到遠遠看見著官服駐守的人,冉顏才猛然發覺,自己的手心居然滿是水漬,不知道是汗還是雨水。


    那守衛的府兵看見三個女子過來,剛欲出口嗬斥,劉品讓便從裏麵迎了出來,他步子極快,身後為他撐傘的衙役一路小跑的跟著。


    冉顏看著一身緋色官服,須發花白,身上被雨水浸濕的模樣,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爺爺,不禁有些心酸和無奈,像這樣的老人,應當坐在家裏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她也能看出劉品讓不像那種醉心權利地位之人,究竟為什麽還占著這個對他來說過於燙手的位置呢?老驥伏櫪誌在千裏?


    “十七娘,老夫侯你久矣”劉品讓接下來一句話,就讓冉顏所有的同情心煙消雲散,“這個屍體你盡管剖,有什麽事情,老夫扛著。”


    冉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上次您也是保證我驗屍之事不會被別人知道,可沒等一個轉身,全蘇州的人都知道,我從不質疑劉刺史的人品德行,不過,您是不是應該查一查這個刻意毀壞您人品、居心叵測之人?”


    劉品讓一臉正氣、義憤填膺的道,“此人真真是可惡至極,冉娘子放心,本官對這種人絕不會姑息。”


    冉顏微微頷首致謝,不過心裏卻著實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對待劉刺史這種老狐狸,隻能本著一個信條,那就是:認真你就輸了。


    “先看屍體吧。”冉顏沒有閑情逸致與他計較這些根本得不到什麽結果的事,她和劉刺史隻是互惠互利,劉刺史隻要能應她所求,幫忙辦上一兩件事,就算給了麵子,她若真以為幫忙驗兩具屍體,就能讓劉刺史感激在心,那可就太擺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劉品讓更是沒心情糾纏這些事情,他就是喜歡冉顏的自知之明,句句話都點到為止,而且辦事爽快,心裏再次惋惜她是個娘子之後,連忙往屍體的放下走去。冉顏這才跟著他身後過去。


    屍體的上方搭建了一定棚子,因為是在半坡上,所以在上方砌了泥牆,用來阻住坡上流下的雨水。棚子裏站著一個身著淺綠官服的瘦小男人,正擰眉看著地上的屍體。


    冉顏認出,那個人正是掌管刑獄的判司餘博昊。


    她沒有急著打招呼,而是首先將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上的屍體上,屍體身材修長,穿一襲灰色寬布袍,呈俯臥狀,修長白皙的手指上沾滿泥土和草根,很顯然是在死前經曆過很痛苦的掙紮。


    現場的屍體在沒有細致檢查前不能隨意翻動,冉顏緩了緩呼吸,朝餘判司微微欠身,道,“見過餘判司,請餘判司與我說一說屍體的狀況?身份確定了嗎不跳字。


    “十七娘無需客氣,因著等候仵作前來,所以我先令人檢查了方圓二十丈的環境,隻粗略的查看了一下屍體,應該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看裝束是士子身份,沒有確定具體身份。”餘博昊如實答道。


    冉顏立時明白,自己是被劉品讓這個老狐狸給算計了,連仵作都不帶,明擺著就是等她前來什麽長相俊俏,根本就是他編出來,誘她主動前來的手段到時候若是再出點什麽事,讓她也找不到人算賬——反正是你自己要求過來驗屍的,可沒人逼你。


    更讓冉顏惱怒的是,劉品讓居然派人查她,連桑辰一並都刨了出來,那麽她給ji館治病的事情還能瞞得住嗎?


    冉顏讓自己平心靜氣一會兒,安慰自己,好在劉品讓沒存什麽更壞的心思,這事放在別人手裏,說不定就會反過來拿捏她。


    最終還是怒氣難平,目光沉冷的看了劉品讓一眼,這一眼,毫無波瀾,卻讓人覺得如暴風雨前的寧靜,縱然官大一級壓死人,但她冉顏也不是能任人搓圓捏扁的人


    但偏偏除了這個眼神之外,她還真不能明目張膽的出言威脅堂堂刺史,但她知道,劉刺史這樣一個混跡官場數十年的人,隻需她適當的表露出少許惱怒和不滿,給他留著麵子,在自己還有利用價值之時,他也絕對不會做的太過分。


    “周圍查到什麽線索了嗎不跳字。冉顏看了晚綠一眼,示意她把箱子拎過來。


    晚綠走進棚裏,把箱子放下,拿出罩衫、口罩、手套,依次幫冉顏穿戴好。歌藍撐著傘站在棚外,靜靜的看著冉顏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再加之她現在所要做的事情,不禁暗暗心驚,她想到昨天晚上那番警告的話,不由得重新審視冉顏此人。


    “山坡的上麵沒有任何痕跡,下麵的草叢有被滾爬壓倒的痕跡,許多草被扯斷,這個坡不算陡峭,我試過,可以直接走上來。看樣子應該是死者身體受到某種傷害,因此不能行走,隻能依靠攀爬,可是被壓倒的草叢附近沒有發現血跡,不過昨天夜裏雨下的比較大,說不定是被衝掉了。”餘判司將所有的發現一一解說,最後道,“就這麽多了,暫時還沒有發現物件,我名府兵擴大搜索範圍,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


    “嗯。”冉顏蹲下身,觀察屍體,她抬眼看見旁邊有準備記錄的衙門文書,便說著基本信息,“死者男性,年齡……約莫二十歲上下,身長七尺,發育良好,膚白,著圓領灰色寬袍,屍體呈俯臥狀,衣襟散開,發髻淩亂,上麵粘有大量青苔,兩片鬆針。”


    劉品讓聽到這句話,轉身吩咐身旁兩名府兵,去附近查看哪裏有鬆樹和大片的青苔。


    冉顏令文書將屍體俯臥的形狀畫下作為記錄,然後緩緩翻過他的身體,屍體上的屍僵有一點點消失的跡象,可以推斷他死的死亡時間是在三天之內,兩天以上,恰好與桑辰出現在附近的時間相符。


    冉顏不自覺的屏住呼吸,腦子中嗡嗡作響,連額角都滲出一滴汗水,手上竟然完全不曾留意到屍體的重量。


    就在屍體翻過來的同時,冉顏猛的將眼睛閉上,脫力似的用手臂撐住地麵。


    “娘子。”晚綠擔憂的衝上去。


    冉顏慢慢睜開眼睛,看見麵前一張陌生的臉,下眼眶一紅,沉靜的眼眸中幾乎掉出眼淚來。她明白,自己心裏擔憂桑辰還是占了極少的一部分,她這是那件事情的後遺症,對這種事情異常恐懼。


    “我沒事。”冉顏隻用了兩息的時間便恢複如常,繼續檢查屍體,說出屍體的狀況。


    衣物外表的檢查完畢之後,冉顏自然便是要脫掉他身上所有的遮掩物。


    這時兩個衙役抬過來一塊木板,幫忙將屍體抬到上麵。


    晚綠和歌藍是兩個未經人事的女子,看見冉顏毫無禁忌的剝掉男人的衣物,不禁驚訝的長大嘴巴,但旋即反應過來,立刻背過身去。


    劉品讓看了她們一眼,心想,這才是正常的小娘子啊


    冉顏卻旁若無人的在仔細檢查,餘博昊有些站立不安,感覺就像是自己也被剝光了一般。


    “屍體後腦正中有傷口,傷口有結痂現象,是生前被鈍器擊打造成,背部表麵傷痕明顯,背部有一塊長形瘀痕,寬三指,長約一尺三寸……”


    這具屍體可以說是遍體鱗傷,背後慘不忍睹,手臂上也到處都是被鈍器砸出的淤傷,十指破裂,鮮血將指甲裏充滿泥土和青草浸染,而胸前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不過似乎隻有胸口一片瘀痕是人為,其他瘀痕有的是屍斑,有的可能是爬上山時被石頭、草木硌傷。


    “嗯?”冉顏在檢查到屍體下半身時,藏在口罩下的唇角微微一勾,迅速翻看死者貼身的褲子,在上麵找到了不規則的點狀附著物,而且在褲腰附近也找到了灰白色漿糊狀的東西。


    “發現了**。”冉顏讓衙役用布袋裝好貼身褲子作為證物,然後拿出鑷子,翻看屍體的私部,“依我……的判斷。”


    冉顏本想說“依我經驗”,但話到嘴邊卻改了口,繼續道,“雖然人死後,因為內髒的僵硬和鬆弛,會使身體產生排泄物,但依我看,這個男子在死前一定與女性發生過性、行為,並且達到過**,因為他的腰附近也沾染上了一些,腹部也有,一般死後排泄,並不會沾到那裏。”


    現場所有人都被冉顏這一番話鎮住,如此的赤果果啊沒有一絲遮掩和含蓄,就連男性仵作在檢驗時,也不會這麽直截了當的


    劉品讓的表情在經過一瞬間的僵硬後,旋即問道,“也就是說,他死前正在行……咳咳,**,而後急忙提上褲子,不小心讓……額,那個東西沾染到褲子上。這麽說來,他臨死之前是與一個女子在一起。”


    冉顏微微挑眉道,“也不一定有女子,也不一定就是一個女子。”


    眾人怔了怔,這話是什麽意思?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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