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顏隔著輕紗看了那幾人一眼。


    前麵的道路漸漸通暢,馬車緩緩往前走了起來,冉顏立刻道,“停車。”


    馬車停下,冉顏拿起帷冒戴上,“我們去這家酒樓坐一會兒。”


    三人下了車,馬車由酒樓小廝領著停到了後麵的馬舍中。冉顏尾隨那兩名郎君進到大堂,看見他們往二樓的雅間去,便賞了小廝一貫錢,讓他悄悄帶她們坐在那兩名郎君隔壁。


    小廝還道是哪家娘子又出來捉 奸,滿臉了然的引領著她們上樓,領著冉顏進了一個雅間,熟練的道,“我們這屋子隔音好,娘子要是想聽壁角的話,貼著北牆角的小洞即可。”


    “謝謝。”冉顏被人戳穿,沒有絲毫不好意,大大方方的道了謝。


    小廝見她這態度,便越發確定猜的對,喜滋滋的報了菜單。


    冉顏隨意點了幾樣菜,便站到了牆角處。


    隻聽那邊清楚的傳來了對話的聲音,“快說說,裴景了?”


    “裴景已經好些天沒去國子監,起初說是病了,誰也不是病,可我最近聽人說……前幾日裴景病發,脖子上的血忽然像下雨一樣,噴了滿屋子都是,她的貼身侍婢有一個當場就被嚇暈了。”


    “真的?”有個驚愕的聲音道,“聽起來像自刎啊,會得這種怪病?那他現在如何?”


    那人繼續道,“今天早上臨海長公主風塵仆仆的趕至長安,宮裏所有禦醫全部都聚集在裴府呢據說是中毒,因為不是毒,所以解不開,而且裴景已經不省人事了,估摸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兒。”


    裴景雖然人品不樣,有許多惡習,但他也並非那種眼高於頂的世家子弟,而且出手大方,因此沒有受過他迫害的人,倒也稱不上惡感,最多隻覺得他品行不端,不屑與之為伍罷了。乍一聽聞裴景如此慘狀,都倒抽了口冷氣。


    那邊屋內靜了片刻,才有人小聲問道,“他得罪了誰吧?無小說網不少字官府查不出來嗎不跳字。


    “他得罪的人拉出去能站滿整個朱雀大街,上哪兒查去?不過臨海長公主到聖上那裏哭訴,聖上把這案子交到了刑部……”


    轉來轉去,這案子竟然還是落到了蕭頌手上,拿捏還是要看他的手段了。


    冉顏鬆了一口氣,蕭頌雖然並不是正人君子,但是她就是覺得他不會拿這件事情來威脅她……其實能威脅她的事情,又何止這一件呢。


    隔壁有人接著道,“唉,蕭侍郎可真是擔得起啊,一邊是聞喜縣主的夫君,一邊是臨海長公主的,且都要求盡快破案……而且刑部年底等到審核的案子怕都堆積成山了吧。”


    送到刑部來審核的案子,全部都是各個地方上的死刑案件,是已經判了刑的,等刑部審批之後才能實施,萬一一個不就可能漏過冤案,因此不可掉以輕心。而長安這兩個案子,當事人的身份尊貴的尊貴,**的**,眾人想想就打哆嗦,哪怕有一件事辦不好,被削官罷職算是輕的。


    擔這件事情的人有不少,刑部尚書、刑部侍郎、刑部郎中等等,但是像張尚書這樣曆經兩朝的老狐狸暫且不提,蕭頌是當中官位最高且最年輕的一個,比他們這些人大不了幾歲,但是站在那個位置上所要擔負的責任並不是常人所能承受,一般人恐怕會被這壓力壓垮吧這才是他們唏噓的原因。


    冉顏微微抿唇,這件事情做的還算幹淨,即便實打實的查,也未必能找到證據,但蕭頌勢必又要周旋一番,他真相,卻要在那麽多雙眼睛下交出一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假結果,李世民手下的那些臣子有哪個是糊塗的?其中艱險可想而知。


    冉顏也不禁想起蕭頌曾經對她說過的話:這件事情你無需擔心,我這肩膀上能擔得住多少重量,清楚的很。


    他肩上究竟能擔得起多少呢?


    忽然間,冉顏心底竟是有些酸痛,又覺得莫名的安心。


    再後來隔壁都說了些,冉顏並沒有聽清楚,她進來本是想親耳聽見裴景的死狀,到最後重點竟是轉移到了蕭頌身上。


    冉顏在席上坐下,不久,小廝便將菜端了上來。


    小廝剛剛退出去,她坐了一會兒,也無心用餐,正打算起身離開,門呼啦一聲被推開,又合上,外麵便閃身進來一個人,冉顏心頭一緊,抬眼便瞧見了那張美到令人窒息的臉。


    冉顏自問是見過不少俊男美女的,蘇伏冰冷俊美,冉雲生溫和明麗,齊寧君清冷孤傲,而眼前這張臉介於男女之間,微揚細長的眉,一雙盈滿秋水的靈動眸子,泛著水澤的唇……無處不美,無處不精致。


    他麵頰上帶的紅暈和細密的汗水,明明方才很慌亂猶如迷路精靈的樣子,卻在一瞬間穩了下來,拱手朝冉顏道,“在下走房間了,唐突娘子,望請見諒”


    聲音泠泠如清泉,從人心尖上流淌而過,冉顏愣了一下,才道,“無礙。”


    話音方落,便傳來急促而猛烈的敲門聲,那人倏地閃身避到門後,眼波盈盈帶著點乞求的看著冉顏。


    晚綠高聲道,“何人叩門?”


    “可有瞧見一個漂亮的郎君?”外麵人問道。


    冉顏給晚綠使了個眼色,晚綠便道,“未曾見。”


    東市上到處都是達官貴人,若是胡亂闖入恐怕會得罪人,那些人也不敢造次,隻咕噥一聲,“明明看見跑到這裏來的。”


    “在這裏守著吧,我就不他還不出來了”另有人道。


    外麵沒了聲音。門後那人脫力般的順著牆壁滑坐在地上,也不敢,隻是朝冉顏她們感激的施禮。


    冉顏端起茶盞,輕輕撇著上麵浮著的沫。


    這樣一個漂亮的郎君,誰也不忍心把他出賣了。


    冉顏剛剛來沒多久,上的菜都還一點沒動,她幹脆讓歌藍和晚綠一起吃。她隻能力所能及的幫他,到了不得不走的,那些人放不放過他,就隻能看個人運氣了。


    外麵的人似乎十分沉得住氣,沒有絲毫異動。就這樣僵持了約莫兩刻,那些人不知出於原因,忽然急急退去。


    絕色郎君籲了口氣,拱手施禮道,“多謝娘子搭救,不知您是哪家娘子,他日我好酬謝今日之恩。”


    “不必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您請便。”冉顏淡淡道。


    漂亮郎君遲疑了一下,還是從袖中掏出一塊錢幣大的玉飾放在幾上,清靈的聲音道,“我在東宮任職,雖然沒有權勢,但一般的事情也能幫您,還請娘子莫要嫌棄。”


    冉顏看著他,如果要用一個字來形容他,並不是“美”,而是“靈”,他的眼眸,他的聲音,他的容貌,都帶著一股自然的靈氣,令人驚豔之後覺得舒服。


    他見冉顏沒有拒絕,便起身正要退出去,外麵忽然傳來一個溫雅焦急的聲音,“安瑾?”


    冉顏心中一跳,安瑾……容茜曾說過的那個如仙人一般的太子內侍。


    她覺得十分惋惜,這樣一個受到自然眷顧,被孕育如此靈氣的人,能以色事人,成為別人身下的玩物?


    安瑾剛剛打開門,便有一人幾步衝上前來,拉著他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才帶著責備的語氣道,“有沒有受傷?還能跑房間?”


    “沒有,是……方才那位娘子救得我。”安瑾想起方才冉顏坦然從容的樣子,毫不猶豫的救下他卻不求回報,便真正起了報恩的心思。


    冉顏,那個憂心安瑾的人八成就是太子李承乾,鑒於他聲色犬馬的名聲,還有最終被廢的下場,所以她不打算貿然去套近乎。


    但是事與願違,李承乾聽了安瑾的話,竟是攜了他的手,進來親自向冉顏致謝。


    李承乾大步進屋。


    冉顏起身,也看清了來人的形貌。李承乾倒也算得上俊朗,與李恪有三四分相像,隻是臉盤稍微寬一些,顯得敦厚持重,溫和有禮,他拱手客氣的道,“多謝這位娘子仗義相救。”


    “不過是舉手之勞,郎君無需如此客氣。”冉顏微微躬身回禮。


    “這位娘子臨危不亂,不同一般,方才亦拒我報恩之言,委實難得。”安瑾說完,頓了頓又道,“所以我同她說了身份。”


    李承乾怔了一下,打量冉顏一眼,直接道,“既然娘子已經,安瑾允諾你的,我定會辦到。”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冉顏再不能說不需要這個恩情,大不了不去找他便是,於是蹲身道,“多謝殿下。”


    李承乾看了一眼幾上的玉飾,也未說,便轉身離開。


    冉顏心頭鬆了鬆,隻是不禁有些疑惑,裴景費勁心機的想把她抓去獻給太子,她還以為太子口味這麽別樹一幟,就喜歡她這種撲克臉的女子,可今日李承乾看她的目光十分清明,沒有絲毫感興趣的模樣,難道他一直的聲色犬馬都是在裝給別人看?


    作為一國儲君,又有虎視眈眈的盯著儲位,但凡腦子正常一些的,都不會把處於這種危險的境地。


    冉顏忽然想到安瑾,難不成,他是拿好女色來掩護與安瑾之間的事情?


    冉顏沉吟,是撇清關係,還是暫且借著李承乾的勢頭用一用?此事還要好好思量一番。


    等到李承乾一行人離開,冉顏才與晚綠歌藍乘馬車回府。


    一路上,她想的竟是這段蕭頌所做的事,說的話。越想,越覺得不能辜負這個緣分,既然有一個肯對她如此盡心的人放在麵前,沒有理由不珍惜。


    回到府裏,沐浴完畢之後,冉顏便拿上那管簫,去了冉雲生的居所。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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