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程風死咬著內情不肯說,又不好動刑,他雖然隻是*家一個庶子,但蕭頌本身出身世家,對大家族知之甚深,即便是個不受寵的*


    子,也不是能任人拿捏的。這個案件中,竇程風看上去隻是個被害人,沒有他行凶的證據,也隻能把他禁足在竇家別院裏。


    所以,對於蕭頌來說,他活著還不如死了。若是死了,這個案子就容易的多了。有時候別人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個結果。即便有人能看出這個結果並非事實的真相,但隻要合了心意,甚至比真相更能令他們接受。


    蕭頌從來不是一個追求真相的破案狂熱者,更甚至有時候明明知道實情,也會出於種種原因而隱瞞下來。


    坐在馬背上,冉顏身體幾乎都被包在大氅裏,看不見外麵,但風聲呼嘯如吼,井便看不見景物,冉顏也知道已經到達城外了。


    蕭頌抽空伸手把大氅裹得更緊了些,速度卻是一點也不曾緩下。


    冉顏窩在他結實的懷中,感覺不到任何寒風。


    到達郊外之後,能夠更加肆無忌憚的縱馬,冉顏隻聽見耳邊的風聲呼嘯而過,有種尖利的破空聲,馬匹就宛如箭矢一般疾速劃過。


    很快,便到了那個山坡下。有了擋風的山丘,風陡然緩下。


    冉顏從大氅裏探出頭來,才發現外麵已經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


    蕭頌看著雪huā瞬間落在她頭上、鼻子上、睫毛上,麵上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伸手扯了扯大氅將她遮起來,笑斥道“荒郊野外,有什麽好看的!”


    “沒有好看的你來做什麽!“冉顏堵了他一句。她這具身子才十六歲,雖然長得也算高挑,但對比身材高大健碩的蕭頌來說,還是顯得太過嬌小,被蕭頌這一裹,竟是什麽也看不見。隻能靠耳朵判斷,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冉顏忽然意識到,蕭頌不是不讓她看,而是不讓周圍的人看見她的容貌。


    現在有人拿冉顏驗屍的事情做文章,最好不要再有什麽不好的傳聞,族中現在還能在老太太的鼎力支持下視而不見,若是太過分,估計老太太也會有所不滿。蕭頌縱然再是智珠在握,也不得不謹慎行事,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與其事後收拾爛攤子,不如防微杜漸。


    “散開,從兩側上山,把腳印抹平。先不要輕舉妄動,守住寺廟附近,等待指令。”蕭頌沉聲道。


    四周人紛紛壓低聲音道“是“然後雪地裏窸窸窣窣的聲音漸遠。


    蕭頌轉頭看了看附近,地上的腳印用木板抹平,還能看見一些痕跡,但按照這雪的大小,約莫再過一刻就能把這淺淺的痕跡覆蓋。


    策馬從山坡底下繞行,後麵有人跟著抹去馬蹄印。他找了一個無風之處,翻身下馬。接冉顏下來之後,接下大氅披在她身上,才轉身把馬栓在一株鬆樹上。


    蕭頌係好馬韁,回頭看見冉顏閃閃發亮的眼睛,知道她肯定不僅不覺得害怕,肯定還覺得特別刺激。他無奈一笑,伸手幫她理好大鼻,抬頭向上山坡上看了一眼。


    冉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這裏視角極好,雖然樹木很多,卻能夠清晰的看見在半山腰上微弱的火光,以及在雪光映照下,影影綽綽的建築物。


    “你怎麽知道竇程風會來這裏?”蕭頌問道。


    冉顏看見他靠在他身側的一株鬆樹幹上,一襲暗紫色圓領袍服,墨發披散在身後用帛帶係起,手中握著馬鞭,並不明亮的光影將他的五官勾勒的越發深邃,他這般閑適慵懶又帶著點淡淡疲憊的模樣,與平時那種意氣風發、光芒四射的樣子迥異,卻又比那時更好看幾倍。


    帶著淺淺笑意的唇,深邃如蒼穹的眼眸……


    冉顏稍悄愣了一下,才答道“這個案子看起來很複雜,其實再簡單不過,隻不過旁枝末節太多,不容易注意重點。一是阿芙蓉,二是案發都在城東,最主要的是,距離這座半廢棄的廟不遠。”


    蕭頌微微頜首。


    “聞喜縣主曾經特別過來求簽,我一直在想,她為什麽非要到這裏來求簽呢?”冉顏想起今天看到柴玄意的筆記“聞喜縣主一定知道柴玄意吸食阿芙蓉,並且不止一次的為他買過阿芙蓉。”


    冉顏說的其他點,蕭頌都早已想到,隻是這點他並不清楚“為什麽這樣判斷?”


    “因為柴玄意的筆記。柴玄意失憶之後不久,每日都會有記錄,而且大多數正是記的正是他的妻子聞喜縣主。月初柴玄意阿芙蓉癮犯,聞喜縣主頂著風頭出來求簽,如果不是相信這裏比較靈驗,那就是簽本身的意義。”冉顏頓了一下道“聞喜縣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至連夫君的侍婢都不認識她,這樣一個人,怎麽會知道這一座並無名氣的偏僻小廟?、。


    蕭頌眉梢一挑“那日暗衛監視她的一舉一動,並未接觸過任何人,隻臨走時帶走了所求之簽這麽說來,那簽內可能藏有阿芙蓉?”


    與蕭頌說話很輕鬆,隻需一點點提示他便能想到結果,冉顏心中也輕鬆不少“多半如此。阿芙蓉的毒癮一方麵是身體上的,一方麵是精神上,想戒掉就要受雙重折磨,而大多數人都是因為在身體難受時回憶到吸食阿芙蓉時的飄飄欲仙,因此抵不住**,才使得戒毒難之又難。柴玄意吸食阿芙蓉的時間並不長,僅僅有一年多,而且現在又有嚴重的失憶症,他隻要頂過幾次艱難,之後就會對阿芙蓉的依賴越來越淡,可是他至今還對阿芙蓉甚為依賴……”


    蕭頌立刻便明白了冉顏的意思“也就是說,有人在他難受的時候再次給子他阿芙蓉?而這個人極有可能是聞喜縣主?”


    冉顏沉默著點了點頭。相信,聞喜縣主給柴玄意阿芙蓉的時候,是出於對他的關心,隻是她不了解戒毒的過程,反而害了他。不過,柴玄意得的是局部性失憶症,一日之後照樣不記得吸毒的快感,隻要不繼續提供阿芙蓉,他戒掉要比普通人輕鬆十倍。


    “這裏恐怕是竇程風他們取得阿芙蓉的地點。”冉顏仰頭望著半坡上朦朧的燈火。


    大雪紛揚。兩個人都不說話的時候,林中隻有雪落鬆枝微弱的悉悉索索聲。


    冉顏回過頭,看見蕭頌身上落滿了雪,伸手準備把大氅解下來還給他,卻聽見林中有輕微的腳步聲,踩著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越來越靠近。


    蕭頌將冉顏拽入懷中,回頭看過去,卻見一襲鎧甲的司參軍領著幾個士卒正朝著這邊走過來。


    “蕭侍郎。”司參軍拱手問道“在山頂果然發現了足跡,不過不能確定是不是竇程風,可要入內查看確認?”


    蕭頌頜首“進去吧,如果被察覺就立刻拿下他,若是未被發現,便悄悄退出來。必要時,可以不論生死。”


    司參軍應了一聲,看了蕭頌懷裏的冉顏一眼,嘿嘿笑了兩聲,揮手令埋伏的人悄悄潛上半山。他此時對竇程風是滿肚子的火氣,區區一個庶出,卻勞動他在這冰天雪地夜黑風高的親自出來抓人,抓到之後還不能痛扁一頓,想想就來氣。


    “你不上去看看嗎?”冉顏的臉埋在他胸口,能清楚的聽見強有力的心跳聲。


    蕭頌不明所以的嗯了一聲,轉而道“我倒是寧願稍後看見的隻是竇程風的屍體,而非聞喜縣主。”


    不管是聞喜縣主的特殊身份,還是她與冉顏有幾分相似的容貌,於公於私他都不太願意看見她行凶。


    約莫過了兩刻,半山上的燈火忽然滅了,幾息之後有大亮起來。


    “走吧,上去瞧瞧。”蕭頌看著廟中的情況,知道肯定是被發現了行蹤。


    從鬆林走到半坡都是雪地,蕭頌攥著她的手走了幾步,地上深深淺淺極難行走,便在她前麵半蹲下來“上來吧,我背你。”


    冉顏卻也不曾推辭,便伏了上去。


    蕭頌背著她倒是比方才行的快了不少“怎麽這樣輕以後多吃點。”


    冉顏聽著他似自言自語的嘟噥,唇畔不覺的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卻並未答話,隻抬頭看了看半坡上的廟。


    破敗的屋舍在風雪裏像是隨時都能被大風吹散一般,還有些距離便能聽見殘破的戶牖吱呀聲,靠山門的是一座三丈開的主殿,後麵是一個小院,左右兩側是東西廂房,與主殿正對的是禪房。加起來統共也不過隻有七間屋子。


    棄頌和冉顏上去的時候,院子裏已經燈火通明。


    冉顏取了薄紗巾遮麵,才與棄頌並肩走進院內。進去的第一眼便瞧見了被四個士卒按在地上男人。


    大雪飄揚,滿地的積雪,他卻隻著了一件中衣,半個臉沒入雪中,露出的半張臉卻帶著不正常的笑容,身體奮力的掙紮扭動,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又想是呻吟又像是笑。


    冉顏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竇程風了,出乎她的意料,這男子長得竟是十分俊美,眉眼間帶著疏狂蹲意味,四肢修長漂亮,並非她之前想象的那種柔柔弱弱、俗不可耐的樣子。


    “哈哈!”竇程風狂放爽朗的笑聲震得屋瓦上的雪簌簌掉落。竟是隱隱有掙開四個士卒壓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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