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綠一聽便炸毛了,嘹亮的大嗓門吼出了聲音,但即想到是在別人府裏,堪堪壓低聲音,憋紅了臉道,“高氏欺人太甚了!怎麽能這樣?即使冉家不給出嫁妝,還有夫人的嫁妝呢?她都給吞了?幹這麽斷子絕孫的事,也不怕再也生不出兒子!”


    邢娘攏著袖子沉悶的道,“這你倒是冤枉高氏了,她再怎麽橫,不還是院內的大婦?敢和族老擰巴起來?”


    族老個個心裏清楚的很,必須得抓住冉顏不放,蕭氏豈是想攀就能攀上的?機會可一不可再,他們可不認為冉氏族中還有哪位娘子能有勾住門閥子弟的本事。


    “你是說阿耶不願意。”冉顏並未用疑問句,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唐朝父親目光短淺又自私,但能短淺到這個地步,還真是一種令人膜拜的境界。


    這樁事情,冉顏稍稍想一下就能聯係上始末,五姓七家一向恥與旁姓通婚,但經過隋末的大亂,到了唐初時這些大族很多房支都隻剩下了空殼,以往煊赫無比的山東士族大多未能免於貧賤,但它們畢竟都是有數百年曆史、聲望的大族,對於很多士族來說,士族之間的婚媾是炫耀其高貴血統的唯一途徑o同時,士族們自矜門第,所以他們便以下嫁貴女的形式收取高昂的嫁妝,逐漸形成了一種“賣婚”的風俗。


    冉氏便是在這種情形下通過錢財娶的滎陽鄭氏之女,冉氏送出去的聘禮,比鄭氏帶過來的嫁妝要多百倍不止。冉聞本就對此事耿耿於懷,如今還要讓目光短淺的他再給鄭氏的女兒貼一筆嫁妝費,他勢必不願意,縱然那也是他的女兒。


    “阿郎會妥協的,畢竟以蕭郎君對娘子的重視,聘禮必不會少,阿郎雖然······看不清避些但族老們還是會顧全冉氏和娘子的臉麵。”邢娘見冉顏垂眸不語,還以為她心中傷感,連忙出言安慰。


    冉顏彎起唇角,諷刺的一笑,“恐怕族老們最後也妥協了,隻出了極少了一部分否則就不會有三叔這一紙清單了。反正羊毛出自羊身上,終究是要借此訛三叔一筆。”


    即便冉氏同意出嫁妝,族老們舍不得挪用公中,終究是要找冉平裕要錢,還是這樣明白一些,以後冉顏也好知道究竟哪裏才是娘家。


    “嗯?”邢娘伸手接過嫁妝清單,滿麵喜色的道,“這裏有夫人的嫁妝!”


    “哪些?”冉顏問道。


    邢娘指著最左邊的幾行字跡,“這是夫人陪嫁的莊子和宅子雖然不多,但在長安這等寸土寸金的地方著實不錯了。”


    當年鄭氏過世時,冉顏還很小,所以鄭氏的嫁妝隻能暫且寄在冉聞手裏,但這些年落在誰手裏就尚未可知這些不動產這是鄭氏的陪嫁,冉氏不能也不敢變賣,冉氏族中又許多年沒有人能做京官,因此這些莊子、宅邸至今都閑置著。


    “我還以為這是三叔拿出來的呢。”相對於錢財來說,還是這幾處地方更得冉顏的心意。


    在後世,房子給女人的安全感遠遠大於男人,冉顏自然不能免俗。所以說大部分女人都熱衷於積攢不動產,不是沒有道理的。


    冉顏屈指彈了一下嫁妝單子“居然在東市還有一間店麵··…··明日去選嫁衣的時候順便去看看。”


    可以預料,這鋪麵位置不會太好但聊勝於無。


    翌日清晨,更鼓方落,冉顏便差人去同杜氏說了一聲,領著晚綠和邢娘出府去了東市。


    昨日約見的地方說是在長安最大的繡莊錦繡莊。冉顏個人更喜歡綺羅記徐文昌不拘一格的刺繡風格,但為了莊重起見·這隻得選擇錦繡莊。


    晨光柔和的鋪灑在鱗次櫛比的商鋪上,道旁排水溝前種了許多柳樹,已經發出嫩綠的小芽,路上行人不算太多,許多商鋪小二還在門前灑掃。


    東市還是一如往昔的生機勃勃,冉顏看著外邊,不覺便想起了除夕那日和蕭頌一起逛街的時候,心中有某些東西滿溢,卻又顯得空落落。不知不覺,已經一個多月不曾見過他了。


    馬車停了下來,車夫道,“顏娘子,到錦繡坊了。”


    冉顏之前路過錦繡坊,鉤角鬥簷,門口牌匾上“錦繡”兩個字飛走龍蛇,十分氣派。


    晚綠先跳下車,冉顏剛動了身子,便聽外麵驚叫一聲,不由道,“發生何事?”


    “沒······沒事。”外麵傳來冉顏驚魂未定的聲音。


    冉顏疑惑的撩開簾子,便對上一張帶著戲謔笑意的俊顏。他還是一襲暗紫色圓領廣袖常服,墨發綸起·一如往日的精神奕奕。


    “愣著做什麽,快下來。”蕭頌醇厚的聲音帶著笑意道o


    冉顏怔了一下,在他的攙扶下下了車,“你今日不上朝?”


    “今日聖上身體不適,點了卯就散朝了。”蕭頌幽幽歎了口氣道,“是不是天也憐我?”


    “蕭侍郎。”邢娘一下車,便很有技巧的擠開他,“區區小事,還是讓老奴來吧。”


    蕭頌總不好擠回來,隻得隔著個邢娘“遙望”著冉顏。


    “你還是回官署吧,你視事的時間跑出來,小心被禦史台的人參上一本!”冉顏見了他也很開心,但她曾經也聽冉平裕說過,刑部尚書張亮調動在即,上麵的一個空缺,蕭頌可能頂上,雖然這種可能性也不算很大,但在避樣的節骨眼上被禦史台參一本也是很讓人鬱悶的。


    更何況,他這樣把冉顏放在心尖尖上,被那些別有居心之人知道也於冉顏無益。


    蕭頌權衡之下,覺得反正還有兩個月就娶回家了,到時候想怎麽看就怎麽看,誰也不能攔著,所以也不再堅持,頜首道,“那我回去了。”


    “嗯。”冉顏道。


    他們的道別向來如此幹脆,隻是這次冉顏走上台階的時候,駐足看了蕭頌一眼,卻見蕭頌在馬也正回頭,衝冉顏燦然一笑,馬蹄揚起清塵,廣柚拂動,漸漸消失在視線裏。


    “娘子!人都看不見影子了!”晚綠調笑道。


    冉顏伸手輕輕敲了她腦袋一下,“膽子愈發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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