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微風和煦,空氣微涼中帶著幽幽淡淡的蘭huā香沁人心脾。


    冉顏剛剛起塌,還未曾梳妝,便有人過來請蕭頌去祠堂。


    蕭頌還在睡,自從太夫人去世之後,他幾乎都沒有合眼過,每天至多睡一兩個時辰,再加上扶棺回鄉,一路辛勞,好不容易才睡的踏實,冉顏有些不忍心喚他,但是一個人站在哪個高度上,就必須有等同的能力,否則早晚會崩潰,而蕭頌無疑是能抗住壓力的。


    “夫君。”冉顏輕輕推了推他。


    “嗯?”蕭頌翻了個身,待稍微清醒了兩息,便坐起身來。他這些日睡的不沉,方才有侍婢過來傳話的時候便已經醒了。


    冉顏把屏風上的素衣取下來,幫他穿上“想來是要處置春來。”


    這樣的早晨,冉顏這番舉動,讓蕭頌心底變得柔軟,渾身輕鬆了許多。


    堅強的太久,好累。


    從前他孤身一人之時,根本不會感覺到辛苦,所有的事情都是對比出來的,有柔才有剛,有樂才有苦。比之從前,他明顯察覺到自己深藏在內心,被層層包裹下不可觸摸的軟弱,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現在。


    蕭頌把腦袋靠在冉顏腹上,享受自家夫人的貼心服務。


    “蕭鉞之,我發現你有醉死溫柔鄉的潛質。”冉顏一邊給他套上外袍衣袖,一邊取笑他道。


    “霸王有紅顏相送,有什麽不好。”蕭頌帶著些許睡意,小聲咕噥。


    冉顏鄙視的看了他一眼“豪氣幹雲、光明磊落、力舉千斤,你占了哪點兒?”


    “哪點都沒占,但是我肯定比霸王寵愛自己的女人。”蕭頌伸手摟住冉顏纖腰,在她胸口上蹭了蹭,在冉顏惱羞成怒之前,果斷跳開去…“我先走了!”


    冉顏惱怒的盯著他衝到廊下穿了屐鞋,臨走時還回頭衝她眨了一下眼睛,而後理了理衣襟,如往常一般沉穩的模樣走出院子。


    冉顏忍不住微微一笑,自語道“真能裝。”


    冉顏最不喜虛偽之人…但如今總覺得自己對待蕭頌的衡量標準與衡量別人不同,或許隻因“信任”兩字,他願意在她麵前卸下偽裝,所以覺得他的偽裝也不算令人難以接受。


    “娘子,郎君還未淨麵呢。”晚綠端著水進來,皺眉小聲道“若是被旁人知道,要說郎君不敬祖先了。”


    冉顏莞爾,想必蕭頌會自己解決的…他再怎麽樣,也算是個重孝悌之人,更何況他也不會留著把柄給別人說話。


    “別管他,幫我梳頭吧。”冉顏把梳子遞給晚綠。


    梳洗過後,冉顏便令人去祠堂打聽情況。傳回來的消息沒有出乎冉顏的意料…也讓她唏噓。春來依舊寧死不招。


    冉顏心裏覺得很奇怪,命人細細把春來的反應都說了,結果當真發現一絲端倪——她的態度,明顯比昨天更加堅定!


    昨日春來聽見蕭頌說把她全家都交送官府時,麵上那種震驚、恐懼,冉顏記憶猶新,為什麽才經過一晚上,她就鐵了心不吐露任何消息?


    以己度人…冉顏自認為自己還算是一個行事果斷之人…倘若今時今日自己處在春來這種境況,攸關到親人性命…恐怕僅僅一個晚上難以下定決心。


    “春來家裏還有什麽人?”冉顏問那本家的侍婢。


    侍婢垂首答道“有她父親,繼母,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


    冉顏頜首,讓晚綠賞了侍婢些錢。


    別人生的總不如親生,冉顏現在的身份正與春來有幾分相似,她與高氏勢同水火,春來想必也不好過,倘若春來的父親也像冉聞一樣,yin棄又何須一晝夜的思考?


    隻不過春來是敦厚老實的,且古人認為身體發膚都是受之父母,即便沒有養育之情,還有生身之恩,必然是有什麽影響了春來的決定。


    快至午時,蕭頌才從祠堂回來。


    待他用完午膳,冉顏才問“結果如何?”


    “還是不肯說,人暫時還關押在祠堂。”蕭頌頓住,漱了。,接過晚綠遞過來的帕子拭了拭唇邊的水漬,接著道“不過,昨晚與春來私會的那個人居然真是十一郎。”


    冉顏未曾答話,等著他繼續說。


    “十一郎昨日外出,卻未曾帶任何一個侍婢小廝,我命人去他平時習慣去的酒樓找到了換下的衣物,他交代那掌櫃的要丟掉,但小二見是好衣裳,便私藏了,上麵沾了鬆香,鞋履上也沾染了後山的紅泥。”蕭頌往後麵的靠背上倚了倚,舒服的歎了口氣道“接下來就沒我什麽事了。”


    “你就不想下水摸一摸魚?”冉顏抿了一口茶水,看向他。


    蕭頌淡淡笑道“水太渾了,看不清魚,我可不想先下去濕了腳。”


    有時候案情過於複雜,也會選擇把水攪得更渾,趁亂抓“魚”不過蕭頌從來都懂得抓準時機。


    冉顏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組長蕭的身體明顯一日不如一日,經過這幾日的勞累,眾人也都看出了以他的身體狀況其實已經無法再扛得住一族之重,這個時候,該著急的不是蕭頌,而是覬覦族長之位的人。


    “九郎!”劉青鬆帶著一陣風卷了進來。


    冉顏略有些驚訝,劉青鬆這幾日一直守在太夫人和淩襄的墓旁,許久都不見人了,今日又忽然“活潑”起來,又是為了哪般?


    “九郎,長安有消息,陛下可能要奪喪了。”劉青鬆衝到蕭頌的幾前,聲音又低又急促的道。


    蕭頌神情一凝,低聲問道“誰?”


    劉青鬆不答話,隻拿眼看著蕭頌,那意思分明說的就是:你。


    “你的消息有幾成把握?”蕭頌不由得暗暗責怪自己最近太疏忽了長安那邊的消息,他最近有些疲於應對,否則劉青鬆能打聽到的消息,他不可能聽不到風聲。


    冉顏這時候才看清劉青鬆的形容,滿臉的青須,一身灰白的孝服不知道幾天沒洗了,膝蓋處灰了一片。


    人就是這麽複雜的生物,蕭頌分明是個堅強之人,幾乎是銅牆鐵壁,可遇到這種生離死別的打擊,難免會有些消沉疏忽,而劉青鬆念舊,軟弱到需要用各種故事欺騙麻痹自己,可是此時此刻,卻異常清醒。


    冉顏深深的看了蕭頌一眼,心道,悲傷果然還是要發泄出來才好。


    她這廂剛想罷,便有小廝過來請蕭頌。說是長安來了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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