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無論李世民喜不喜歡他這個兒子,他都是名正言順的儲君,李世民得顧全儲君的顏麵。就算冉顏醫術真的一般,隻要下旨她與禦醫一起會診便是了,也算給了太子麵子。


    李世民不是個粗心大意的人,倘若他真的忽略這件事情,便可見其心裏已經不再重視這個儲君了。


    “正因如此,我才不安啊。”李承乾歎道。


    劉品讓知道,如今魏王、吳王優秀遠遠勝過太子,吳王李恪基本不會刻意的逢迎討好皇帝,但他是個幹實事的人,不敢背地裏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明麵上,無論是處理大事小事,還是個人品德,都頗有一國君主的大氣風範。


    十七歲那年,李恪孤身一人深入敵營談判,兵不刃血化解兩國交鋒,當時於千軍萬馬的敵營中閑庭信步,一箭令敵軍嘩然敬服,那等風姿氣魄,令人敵軍和大唐臣民為之傾倒。


    而李泰,文采斐然,讀書萬卷,無論是經史、文章均十分精通,擅長鑒賞詩畫,溫文儒雅,從小便十分孝順,寵冠諸王。


    相比之下,李承乾就黯淡了許多,他的輝煌都在十八歲以前,李世民多次禦駕親征,他代理國事處置十分得體,小小年紀掌控大局不在話下,可能是由於他天性頑皮,對驛長陽奉陰違,越發的沒了體統,直到現在,聲色犬馬,倦怠政事,除了李世民之外,最失望的莫過於長孫無忌了。


    “殿下畢竟是嫡長子,名正言順的儲君,在聖上做決定之前,殿下勵精圖治,聖上必然不會決絕。”劉品讓縱然早就深入的了解過太子的性子,但因剛剛調職不便多勸,隻說了一句,便立刻轉移話題道,“其實臣下不曾替殿下引薦蘇藥師也是有原因的。”


    “哦?”李承乾心裏正在介懷此事聽聞劉品讓主動提出來,微一挑眉,“且說。”


    劉品讓身子向前探了探,壓低聲音道,“蘇藥師的母親乃是胡姬,並且蘇藥師本人十分神秘,臣下曾聽傳言說他曾經是一名刺客,此事無法證實,倘若胡亂沾惹上,恐怕於殿下不利,還是獻梁夫人更穩妥些,即便醫術不如傳聞那樣神,聖上也明白殿下愛護晉陽公主之心。”


    李承乾眼睛微亮,旋即閃過一抹淩厲薄唇抿起。


    倘若揪出蘇伏的真正身份,即便扳不倒李泰,也必然會給他一個狠狠妁打擊李承乾盯著地上格窗的投影,唇角一挑。


    長安的夏日分外炎熱,路上行人寥寥,午後炙熱的陽光讓人如入蒸籠,隻有呆在放了冰塊的房間裏才稍稍能緩解暑氣。


    冉顏身上著了牙白白疊布襦裙,外麵罩著一件薄如蟬翼的素色紗衣。古人的製造工藝的確令人驚歎,這紗薄到能夠清清楚楚的看見皮膚上的紋理,隻是冉顏很不明白,既然什麽都能看見,又何必非要多此一舉的穿上呢?


    冉顏躺在席子上挺屍覺得“心靜自然涼”這句話說的實在沒錯,心髒越靜越涼,不跳最涼。


    真熱的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接下來幾日,長安的天氣像是不熱死幾個不罷休一般,溫度節節攀升,中暑的人一打一打當真給醫館添了不少生意。


    冉顏這個常年呆在空調室中的人,不出意外的中暑了,幸而她自己就是醫生,用各種方法緩解,還沒有到昏迷的程度,隻是渾身乏力,腦袋都要漲開來似的。蕭頌寸步不離的照顧了六天。


    終於一場暴雨澆熄熱浪。當那暴雨剛剛滴下來時,都有一種滴上燒熱鐵板的感覺,刺啦啦的冒起白煙。全長安籠罩在一股溫熱的水霧雨幕大而下了一整天,到傍晚的時候,溫度才將將降下來,人人都鬆了口氣。隻有蕭頌眉頭皺了起來……


    前幾天朝中放了消暑假,連刑部也不例外,而恰好明日他三十六日的孝期到了,那些積壓的案件啊!想想就頭疼。


    他這廂還未想罷,晚綠便來稟報,“郎君,前院小廝來說,宮裏來人了,聽說是位少監。”


    靠在窗前呼吸涼氣的冉顏動作微微一頓,卻堅持別開頭,不去看他一眼。


    蕭頌走上前,掰過她的臉,垂頭輕吻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無奈笑道,“預先告別吧。”


    “快走。”冉顏不耐煩的道。


    蕭頌微微一笑,轉身出門。


    其實今日孝期便已經算結束了,明日正式去官署視事,倘若隻是去刑部,聖上不會特別派人過來通知的,除非是立刻外遣。


    冉顏眉頭蹙起,看著窗外,不一會兒便瞧見了蕭頌撐傘從院中走過。他還是一襲素衣,墨發在身後鬆鬆的結起,一把土黃色的油紙傘,身體比例極好,在雨幕中似是仙君淩雲,令人移不開眼去。


    “娘子。”晚綠端來消暑湯,“再喝點吧,除了餘下的暑氣。”


    冉顏沉默的接過杯盞,頓了一下,遲疑道,“晚綠,我怎麽覺著,他尚未離開,我就有些心酸了?”


    “您和郎君情深似海,郎君對您也可謂無微不至,他忽然要離開,您心傷是必然的,隻希望郎君早些回來。”晚綠安慰道。


    冉顏眉頭皺的更深,她堅決不承認,“我覺得,是剛才那個背影太好看了。”


    晚綠見她死鴨子嘴硬的模樣,不由掩嘴輕笑。


    冉顏緩緩轉過頭來,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晚綠連忙點頭如小雞啄米,“對,對,都怨郎君太俊俏了。”


    “嗯。”冉顏頜首,端起消暑湯慢慢飲著。


    約莫過了兩刻,蕭頌才從前院返回,看見冉顏倚在窗下看書,便過去同她擠一張席子,伸手摟住她的纖腰,“看看我吧,夫人。”


    冉顏目光依舊不曾離開醫書,“你有什麽好看的,生的再好,看多了總會膩。”


    “方才宮裏傳來信,命我明日便啟程去江南道,查朝廷官員陸續被害之事。”蕭頌將下巴墊在她肩膀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道,“今日太子去向聖上舉薦你為晉陽公主治病,我暗中令人買通忠瑞太監為太子幫腔說話,隻不過····…魏王竟然也接踵舉薦了蘇伏。”


    冉顏道,“他各個方麵看起來都比我可信的多。”


    “不,他那一身冷冽的殺氣,便是致命的破綻。”蕭頌懶洋洋的道,“既然我欠了他一次人情,這回就不落井下石了,阿顏······我信你。”


    “嗯。”冉顏輕輕應道。


    蕭頌埋頭在她肩窩,深深吸了口氣,淡淡的佩蘭香氣混合著似有若無藥香,還有身體的馨香,每每令他沉醉。


    新婚燕爾,卻因守孝蕭頌很久不曾與冉顏有夫妻歡愉了,每晚都煎熬,心裏卻莫名的滿足。


    今日聽見李泰舉薦蘇伏,他如何能不憂心?


    縱然蘇伏定然會被聖上猜疑,但李泰即便不為保住蘇伏,就是為了保住自己,也會全力抹平蘇伏曾是個殺手這個事實。更甚至,蘇伏手裏捏著李恪的尾巴,蘇伏真實身份一旦暴露,對他也是一種威脅,倘若李恪來做此事,比李泰做會更加萬無一失。


    所以綜合種種揣測,聖上最有可能讓蘇伏和冉顏一起為晉陽公主診病。


    也就是說,他們要共事。


    兩個曾經有過情愫的人,縱然那份情愫並不明朗,可畢竟彼此之間有好感,誰能保證再次相處之下不會擦出火花?


    可是冉顏已經擺明了態度,說的很清楚了,蕭頌一個大男人,總不好死抓著不放,指不定到時候明明沒有什麽,也惹出了點什麽來。


    愛人不是政敵,可以偶爾耍些無傷大雅的小花招,不能真來陰的,除了坦坦蕩蕩的愛,毫無保留的信任,他還能做什麽?


    冉顏望著近在咫尺的麵容,垂頭吻上的他的唇,用舌尖輕輕描畫他的唇部輪廓,柔和的探入他口中,不急不緩的挑逗。


    蕭頌起初隻是偶爾回應一下,一副任卿品嚐的模樣,但隨著冉顏的吻加深,他的喘息也越來越不穩,回應也熱烈起來,到最後索性占據了主動權,反過來攻城略地。


    冉顏輕笑了一聲,伸手摟住他的脖頸。


    蕭頌將他打橫抱了起來,放到榻上,覆身壓了下來。


    外麵夜雨瀟瀟,室內春光絢爛。


    大雨徹底的將這些日的炙熱逼退,到下半夜的時候雨勢漸緩,細細密密,宛若江南三月天一般,纏綿的一如要離別的人。


    天還未大亮,冉顏便在郊外為蕭頌送行。


    他在一匹黑色駿馬上,身上黑褐色的蓑衣無損他的俊朗,鬥笠下蕭頌的目光是旁人不會見到的溫柔,他彎腰,撫上傘下冉顏的臉龐,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她的眉眼。


    天地間細雨無聲,周圍的人也都靜靜的未曾發出絲毫聲音。


    蕭頌的手指在冉顏唇上停留幾息,才直身,揚起馬鞭,一聲“駕”字尚未落音,馬已然奔出一丈。


    跟隨他的士兵、隨從,亦揮鞭隨後追上。“駕”聲此起彼伏。


    天色朦朧,一群身著蓑衣的人中,冉顏還是輕易的能辨出蕭頌的身影,看著他身影消失在遠處,垂眼抬手覆上自己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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