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麵麵曆史悠久的黃色戰旗在四散的碎石之間樹了起來。尖銳的鎖呐讓整個戰場的焦點都集中在他們身上,王德榜的部下們仿佛象打了雞血一樣發起反擊,黑旗軍的攻擊登時受挫。


    蘇元春的十個步營就在戰旗之下完成了集結,一麵用力揮動著戰旗,一麵快步地投入了戰場,而蘇元春則在後方親自指揮著炮隊:“看到那麵黑旗沒有,朝著黑賊的主力狠狠地轟擊!把所有的炮彈都打出去!我保你一個功名!”


    炮目們咬了咬嘴唇,都猶豫起來:“蘇大人,不是小的不敢賣力,實在是王德榜王大人的親兵也在那上麵!”


    就在蘇元春手指所指的方向,一千多名清軍與黑旗軍的兩個主力連廝殺在一起,雙方隔著短短的戰線展開激戰,槍林彈雨間連天空都是飛過的手榴彈,全虧了王德榜把自己的親兵拉上去,才總算是穩住了戰線。


    “給我轟!狠狠地轟!”蘇元春當即抽出了腰刀喝道:“如若不從,本督將你就地正法!”


    那些炮目們都要哭出聲來了,他們雖然是配備了從法國人那買來的十二尊快炮,號稱打遍南天無敵手,可是他們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炮術到底是什麽一個水平,便是太原的城牆都打不準,更不提這前線犬牙交錯中的雙方。一個失手就是砸到了自己人。


    腰刀劃出一道銀亮,蘇元春的眼底露出一絲殺意:“把所有的炮彈都轟出去,轟完為止,王德榜若有什麽要與本督爭執的地方,便讓他找我,吾一力承擔便是!”


    轟轟轟!十二尊西洋快炮一齊開炮,不要錢似地把所有的炮彈都砸了出去,也不管交戰的雙方近在咫尺,隻管在地麵上發瀉他的威風。


    “我的親兵營!我的親兵營!”王德榜的心如同被刀割過一樣:“這個該死的蘇蠻子!我要找他算賬!就是打禦前官司,我也要找他算賬!”


    在這頓雷火之後,他的數百親兵已經完蛋,被這一頓不分敵我的炮火給徹底打斷了骨頭,除了一部分哭泣著敗退下來的敗兵,已經連戰旗一齊葬送了。


    他不能不心痛,別的營頭就是跨掉十個,他也不會怒得這般殺氣衝天,可是這數百親兵卻確確實實是他的心頭肉,個個都是他最最親信的故舊子弟,甚至還有自己的兩個親侄兒,沒死在黑旗軍手裏,卻挨了自己人的一頓炮火後死傷籍枕,怎麽能不讓他要與蘇元春爭個明明白白。


    但是讓他憤怒的事情並不局限於此,那邊又上演一幕新的悲劇。


    清軍這一輪炮火固然是轟跨了王德榜的心頭肉,可是黑旗軍這兩個連隊也傷亡頗大,接著就是蘇元春的數個步營打著戰旗發起了攻擊,但是衝在前頭充當的炮灰卻不是他們。


    “殺回去!殺回去!給我殺回去,不然就就地正法!”幾個督戰官毫不留情地削下了幾顆人頭。一邊哭一邊撤退的潰兵隻能哭著被趕了回去,招呼他們便是黑旗軍密集無比的排槍,一下子又在王德榜的心頭割上好幾百刀,割得他欲哭無淚:“蘇元春啊!蘇元春,我跟你沒完!”


    他咬碎了牙關,那邊蘇元春卻是壓住了陣腳:“炮隊繼續轟!把所有的炮都拉上來,我不信轟不跨這些亂匪!”


    他的步隊也甚堅強,在黑旗軍的**擊硬生生頂住了兩波攻勢,雖然死傷甚大,但是整個戰局卻開始焦著起來。


    在戰場上,清軍有著整整七十個步營的強大兵力,兩三萬大清朝南方極有戰鬥力的營頭,還是用法國人提供的西方軍火武裝起來,因此細柳第二團的突擊終於被擋住了。


    畢竟黑旗軍在戰場上僅僅投入了一個細柳第二團,全團隻有一千五百多人的規模,即便算上太原城內出來的接應兵力,也不過是四五千人而已。


    雙方不斷地發動攻勢,然後傷亡越來越大,太原這個戰場已經成為大熔爐,雙方正在把鐵與血投入這大熔爐之中。


    火炮在咆哮之中,自太平軍興之後。大清朝就沒有如此瘋狂在一個戰場上使用這麽多的炮隊,但是這麽多的炮隊卻沒有在戰場上占據著上風。


    雙方的運動隊形都在對方的炮火之下死傷摻重,蘇元春的營官們不由高呼著:“炮隊在哪裏!炮隊在哪裏?我們需要炮隊!”


    黑旗軍的步炮協同水平遠遠超過了他們,雖然他們集中了更多的火炮,但是這兩個步營僅僅在剛才的衝擊之中就挨了近二十發炮彈。


    “沒有炮隊!給我拚命,這是蘇督的原話,就看諸位了!”


    而他們的對手同樣是呼叫著炮兵支援,指揮員抓起磁石電話就嚷:“要炮兵!敵人太多,太多了!快,我們需要炮火支援!什麽炮都行,我要炮兵!”


    他們仿佛衝入了螞蟻窩一般,到處都是敵人,他們打倒了一批,又有一波接著一波的敵人衝上來,如果不是這支與法軍廝殺過無數回的百戰之師,換上其它部隊或許就已經跨掉了。


    壓製敵軍衝擊需要炮兵支援,阻止敵軍運動集結需要炮兵支援,壓製敵方炮火同樣需要炮兵支援,雙方用數萬件火器上演了這場激動人心的大廝殺。


    蘇元春已經打瘋了:“把我的親兵都壓上去,咱們得對得起潘大人,還有,傳我的命令,敢於後退者,格殺莫論!”


    在天空望去,整個戰場已經被黑煙、白霧、沙石、彈片籠罩了,根本看不清什麽,耳中除了槍炮聲、廝殺聲,什麽也聽不到。


    潘鼎新卻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這一回可是全靠元春了!”


    他雖是文員,卻是在與太平天國與撚子的廝殺中才賺下一身功名。他看得出,戰局正在朝著對已方有利的方向轉變。


    潘鼎新遠遠地站在馬上,朝著幾個幕僚說道:“元春果是大將之材,接上去該是我的鼎軍出馬了!”


    傑肯根本顧不得包紮頭部,他親自拿著步槍開槍射擊:“告訴團長,我這裏還需要一個步兵排才行,至少一個步兵排!”


    作戰參謀就死命地搖著磁石電話,但是電話卻沒有傳來他想要的訊息:“該死的,營長,電話被炸斷了!我們是不是該收縮一下戰線!”


    “我們是細柳營!請記住我們的口號!”


    與此同時,細柳第二團也投入了他僅存的一支預備隊,所有前線都是槍炮聲,部隊根本聯絡不上,而團部所掌握的兵力,也不過這僅存的百餘人。


    這是細柳第二團最後的力量,除了一個完整的步兵排外,其餘都是由本來應當由步兵保護的兵員組成,一個作戰參謀把幾個通訊兵集結起來發給步槍,朝著張彪大聲問道:“團長,我們投入哪個方向?”


    “我們細柳營的宗旨隻有一個,那就是向槍聲前進!”


    “向槍聲前進!”


    “向槍聲前進!”


    作為細柳步兵團的分身,細柳第二團甚至比細柳團更注重榮譽,但是張彪的突擊並不是孟浪地把最後一點兵力投入戰場,他恰恰選擇了最好的對手。


    鼎軍!


    潘鼎新的本隊。也是他投入戰場的預備隊,這支部隊寄予了潘鼎新全部的厚望,潘鼎新希望他們一投入戰場就能改變整個戰場的命運。


    但是這支兵隊在山東解體以後,已經整整十年未經戰事,完全可以說是一支徹底的新軍,甚至連士兵都不熟悉軍官,他們更是無法想象會遇上這樣的大廝殺。


    他們戰戰兢兢地排成整齊的方陣向前進,卻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裏,許多軍官已經在哆嗦了。


    他們都小有資產,一想到家裏良人的哭聲,他們就害怕。至於士兵們,這些從鄉野拉出來的民夫更是驚惶不定。


    張彪的一發迫擊炮彈就把他們整個方陣給打散了,接著高地上的黑旗軍就朝著這支心懷畏懼的隊伍發起攻擊。


    鼎軍的士兵與軍官勉強組織著一條防線,但是一整個步營在聽到槍聲之後就陷入崩潰的邊緣,許多軍官與士兵並沒有組織還擊,隻想找一個完美的障礙物,他們不少人直接跳入了路側的一條小河。


    而張彪已經看到了對方的膽怯,他大聲地命令道:“迫擊炮,全速射!步兵,準備上刺刀,衝跨這幾個營頭!”


    原來有些緊張的非戰鬥人員,現在在經曆炮火的洗禮之後,也變得勇敢起來,他們舉起步槍,隨時準備參加接下去的短兵相接。


    而鼎軍的五個步營,在火力射殺之下,始終沒有很好地掌握起來,甚至於他們的炮隊都沒有發揮任何作用,就因為黑旗軍狙擊手的襲擊而潰散。


    潘鼎新顯然是發現了鼎軍的混亂情形,他大聲地吼叫道:“讓元春去指揮鼎軍!一定要壓跨黑賊!一定要壓跨他們!”


    他已經看到了勝利的希望所在,在陷入僵持之後,眼前這支黑旗軍的損失越來越大,他可以等待著敵人的總崩潰。


    隻是他不得不對這個柳宇的黑旗軍表示敬服,他親眼所見,投入戰場的黑旗軍至多不於七八千人,可是卻打得自己的近三萬大軍節節後退,這還是已方修築了無數堡壘工事的結果。


    “眾將士,此戰若捷,人人可得王公之賞!”


    他大聲鼓動著士氣:“勝負在此一刻!”


    但是他的鼎軍卻毫無起色,雖然零零散散地朝著黑旗軍發射了若幹子彈,但是看起來黑旗軍反倒是占有優勢的一方,特別是鄰近的一支黑旗軍小分隊也自動參加了戰鬥後,他們的混亂跡象就更明顯了。


    “要炮隊!炮隊!”


    “我們還要馬隊掩護兩側!”


    “步隊不足,快增派步隊!”


    但是張彪也沒有多餘的兵力來擴張戰果,不過他非常清楚,他不是孤立無援,與細柳第二團差不多同一時候。數支黑旗軍部隊已經從河內出發,趕來增援太原。


    雖然規模不如細柳第二團,多則一營,少則一加強連,但是他不是孤立無援的!


    細柳營與黑旗軍,永遠是那句口號!


    向槍聲前進!


    事實證明張彪的估計是非常正確,在整個戰鬥打響三個半小時之後,在東側再次響起了槍炮聲,那是黃守忠的兩個步兵連趕來參加了戰鬥,接著又有一個加強連在北方參加戰鬥。


    雖然隻有三個連,但是對於潘鼎新來說,簡直是又一座山塌下來了,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鼎軍終於完成了整理,勉強朝著前方這支規模不大的敵軍發動了進攻。


    “弟兄們,鼎帥有令,獲賊一首,重賞白銀二百兩,快上啊!”


    “上啊!”


    但是鼎軍的攻勢隻是向前衝了百多步就被側翼的一輪排槍給擋住了,而潘鼎新就大叫道:“不好!”


    旁邊的一眾幕僚更是驚慌不定:“是城內的賊軍!”


    “不好!”


    “幹什麽吃!居然讓城內的賊軍與城外賊子聯成一氣!”


    嚴格來說,黑旗軍並沒有城內城外聯成一體,將清軍徹底割裂開,僅僅是城內向外突擊最快的一個加強連與張彪的細柳第二團完成了相互呼應而已,但是在戰場這已經讓蘇元春都差點摔下馬來。


    他是賣足了力氣,親自猛衝了數回,終於奪下了黑旗軍兩個連的陣地,將陣地的守軍全部逐走,正在想乘勝追擊的時候,卻是沒想到側翼又起了波瀾。


    “快!隨兩個步營去支援鼎軍,一定不能讓他們會師!千萬不要讓他們會師!”


    而在太原城頭,唐景崧看到城外的大廝殺,也終於有了底氣:“增派一個營去!嗯,再多派半個營,不過還是要穩妥些,穩妥些!”


    他渾然不知他的軍事指揮官已經把他架空了,在這些軍事指揮官的眼裏,唐景崧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軍事外行,甚至不用唐景崧的命令,這些指揮官已經自行決定,把城內所有兵力,除少數人員留守之外,其餘全部壓上,一定要完成與援軍的會師。


    “不要怕損傷!咱們勝了這一仗,便是擴成十個營頭都沒問題!”


    作為城內的最高軍官指揮官之一,宋字營統領陳天宋親領親兵、宋字兩營投入了戰場,一口氣就打跨王德榜的一營潰兵,跟著和鼎軍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王德榜看著蘇元春騎著馬到處呼喊著,心中不由一陣解氣:“讓你與黑賊拚個死活!可惜我的親兵啊,我的心血啊!”


    現在蘇元春的十營步隊是戰場上的主力軍,自然也承受了大部分的損失,有三個營頭已經損傷過半,沒有幾個月功夫是恢複不回來。


    不過王德榜也是知道輕重的人,他知道如果蘇元春跨了,他同樣也頂不住,因此一咬牙,集結了千多人,準備再次拉上去,隻是他狠一抬頭,卻大驚失色,連聲叫道:“這怎麽辦?這怎麽辦?”


    蘇元春用力催動戰馬,恨不得自己手上有一百個營頭,戰場上到處是漏洞,也不知道填哪個為好,自己這方明明有這麽多兵力,可是無論到哪個局部戰場上都是苦戰,幾個營頭填上去,卻不見半點效果。


    幾發炮彈呼嘯而來,又炸死了蘇元春十來個親兵,他一咬牙:“炮隊,準備把那麵黑旗轟下來!”


    在那麵黑旗附近可不是王德榜的隊伍,而是蘇元春自己的本隊,他可是下了決心,寧可讓炮隊把自己的隊伍打爛,也要把黑旗軍拚光。


    “現在就把你們的骨頭打掉!我不信,你們都是鐵人!”


    打到現在,黑旗軍的銳氣確實消耗得不少,不少連隊傷亡巨大,彈藥消耗殆盡,隻能依靠刺刀來解決戰鬥,迫擊炮彈也大部射盡。


    隻不過蘇元春在下了最後的決心後,又細看廝殺在第一線的子弟兵,突然心神大振,連聲叫道:“將士們,拚老命的時候到了!”


    潘鼎新同樣是大罵不爭氣的部下,不過鼎軍偏偏又是他自己的嫡係,他隻能叫道:“告訴鼎字營的小雜種們,再不爭氣,老子砍了他們腦袋!這一回可不是說笑!”


    他話音剛落,那邊鼎字營已經不受控製地退了下來,跨得如同潮水一般,甚至連戰旗和兵器都丟了一地,潘鼎新大聲喝道:“要殺人了!我要殺人了!”


    隻是有精明的官員已經發現不對勁了:“不好,是黑賊!是黑賊!”


    在落日之下,潘鼎新也抬頭看到了那兩麵戰旗。


    那是在法國人嘴裏說得邪門無比的兩麵戰旗,一麵是兩片柳葉,外加一個大大的柳字,另一麵則是在兩片柳葉之上,再加上一隻烏鴉。


    在法國人的眼裏,這兩麵戰旗代表著災害,代表著毀滅,代表著死亡,潘鼎新不由吸了一口冷氣。


    這是黑旗軍最強的兩個部隊。


    細柳!還有烏鴉!


    他聽到了對麵敵人的歡呼,他們在歡呼著:“向槍聲前進!”


    “向槍聲前進!”


    他們原本中斷的攻勢,一下子變得流暢起來,所有的部隊變得高漲無比。


    數以千計的新銳黑旗軍出現在清軍的視野之中,這支部隊有著席卷殘雲的決心與信心,而他們的敵人則發生了一聲聲悲鳴。


    他們連剛才那一個步兵團的黑旗軍都難以招架,何況是這麽多的援軍。


    但是更讓他們為之心驚膽戰的是那個名字。


    “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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